泗水城位于北楚与大宸的交界处,是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地。
若得泗水城,便能以西南一脉展开,与驻守在青城的天策军有了直接通联的渠道,便可与邺城形成南北对峙之势。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姬桁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还能与惠帝之间维持着表面父慈子孝的局面。此番西燕之后,早晚他们父子之间会兵刃相加。
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此番公仪熙为了最快的速度夺取燕京,定然会从离燕京最快的泗水城调遣兵马,如今泗水城是一座空城。他盘算如此,这个燕京亦是虎视眈眈的盯着泗水城——楚栖迟。
时至今日,姬桁知道了惠帝让楚栖迟出使西燕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拿下泗水城,已经收复雪城,只是可惜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又是最终拿着弹弓的孩童?只有到最终,才见分晓。
思及此处,姬桁看向了窗外,白天下了雪,但这个晚上西燕的月色却是格外的明亮。
陆蝉知闻言,神色微微有些僵硬,问道:“他去泗水做什么?等等,他不在燕京城外,也就是说……”
看着陆蝉知微变的神色,安王殿下悠悠说道:“如今外面无人接应,等薛煜来接应之前,陆园主……本王的安危就交给你负责了。”
听着姬桁淡然的语气,陆蝉知面色惨白,他怎么知道姬桁临了还来这一招。
对于燕京的人而言,这个晚上格外的漫长。
紧闭的宫门再度被打开,由叶徽之亲自将燕徽送出燕京,交换凤凰令。
马车上,叶徽之以为燕徽会问些什么,比如说谢容华的身世。叶徽之想,若是她这次问的话,他该如实的回答吗?
遗忘与记起,无论哪一种选择,对于燕徽而言无不是诛心之痛,万劫不复。
谁知,一路上只听得见马车车辕压过雪地细碎的声音,昔日无间的姐弟二人,到现如今这个地步竟亦是静默无言。
雪夜天寒,燕徽的身上依旧裹着那件鸦青色的大氅,那是她唯一用来御寒的衣物。
当马车到西城城门前的时候,叶徽之拿出了令牌,那守城的官兵直接放行了。这个时候,也会方才睁眼看了叶徽之一眼,问道:“你这一生,所求何为?”
当知道一切并非是叶徽之主导的时候,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公仪熙那个女子的时候,燕徽发现自己或许从始至终都不曾了解这个一起长大的弟弟。
他生母卑微,少时寡言,得了她的母后庇护方才安然成年。一手好的画技分明出神入化,可偏偏依旧像个影子一样跟随在她的身后。
少时她是他的长姐,却是他一直在照拂着她。他将自己所有的一切,无论是丹青的技艺、甚至是画圣的身份,都任凭他索取。
多年之后,因她扶持燕山月姐弟二人之间反目决裂,此后越行越远。
当公主府那一场大火之后,侍卫被引走,是叶徽之挟持了养病的她,燕徽并没有觉得太多的意外。
或许她心中早有预感,十多年前他们姐弟二人决裂之后,终究会有这么一天到来的……
只是没想到,他所做一切竟是为了一个女子?
马车已经出了城外。
公仪熙的人迅速占领了燕京,但因为时间短暂,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扶持一个帝王上位彻底控制住燕京的局势,以燕京为中轴,号令西燕。
在燕京之外,却也是失去了控制。燕徽以出燕京,依照她的本事,之后他们姐弟二人很难再见,谁也不知是否还能又机会再相见。
已见守在城外刺情的身影,燕徽以为叶徽之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他开口道:“人这一生何其漫长,所追寻的不过是与自己相似的同类而已。”
叶徽之想到了很多年前初见那个少女的身影,她于花影之下,明亮的日光也比不上她的笑靥。不……那样的笑靥只是对着燕徽的,更多的时候,她就站在树影下,如他那般沉默寡言的像是一个影子。
他们都一样,不被家族所承认,被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光芒覆盖,如行尸走肉一般行走在世间,或许到死……都无名无姓,也无人记得他们。
他们渴望着光明,却又嫉妒着光明;他们同病相怜,却又不惺惺相惜;他们从来得不到世间美好的祝福,那就……只有毁灭!
燕徽淡淡的看着他,眼前着面色苍白而又阴郁的男子,仿佛有那么一刻她看见了昔日一个孱弱苍白的少年,如同影子一般跟在她的身后……
但也只不过是片刻的停顿,她将那一支象征着无上身份的凤凰令交换给了叶徽之,在她骑马飞奔向不过数丈之外的刺情暗卫的时候,就在此时,城楼上出现了无数手持弓弩的弓箭手,对准了马上那披着鸦青色披风的女子。
叶徽之紧紧的握着那一支凤凰林,那一双阴郁而又疯狂的眼,看向骑在马上的女子……最终,落下了高高举起的手臂。
须臾之后,弓箭对准着那马上的女子,如雨后一般射下来。
他的光终于消逝了……
如同公仪熙所做的那般,他们爱着自己的亲人,却又妒恨着他们。他们亲手害死了世间与自己羁绊最久的血亲,此后坐在那高处不胜寒的位置,活在世人敬仰之下,这一生却再未曾有光明……
也不过是刹那间,燕徽只觉得身后有异,连忙催马狂奔。而在此时,众人便见眼前一道剑光闪过,那箭雨却被笼罩在了剑光之下,全部被击落在地上。
“是修罗剑!”
身边暗卫低呼道,燕徽催马,已离开了射程的范围内,而叶徽之心中惊骇,连忙催马回身逃命似的奔向城中,根本不敢回头。
是姬桁救走了燕徽?
月华渐渐移向了乌云中,这个夜晚格外的漫长。
已经得到了先帝的圣旨,以及太后懿旨的公仪熙终于等到了叶徽之回来,却带来一个噩耗——燕徽被姬桁救走了!
“好,很好。”公仪熙怒极反笑,道:“不愧是昔年名震边关的安王殿下,竟能在我的眼皮子将人带走。”
她连说几个‘好’字,却是怒不可遏的将眼前所见一切全部砸碎,片刻之后,方才道:“我已在出燕京的各个关卡处设下埋伏,只要她出燕京搬救兵,必死无疑!”
但纵使如公仪熙,也没预料到燕徽根本未曾出燕京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