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祈摊开信件,悬腕沉气:“既然如此,我这就送信回临安,希望年前能让此事不着血腥地尘埃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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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中秋不期而至,容祈马上就要回临安了,宴夫人操办了体面的团圆饭也算践行。
  被人拦着的宁岁岁仰着头看着地面之人手中的糖罐,手指捏着的白玉糕突然食不知味,只是盯着那颗淡黄色的糖,咽了咽口水。
  “爹是坏蛋。”她眨眨大眼睛,软软地撒娇着。
  容祈不为所动,甚至还有些着急:“怎么还不和你娘说话。”
  宁岁岁噘嘴。
  “你娘每天晚上偷偷看你。”容祈一板一眼说着,“你想吃的五仁甜霜月饼,她可是做了一笼,还做了你要吃的杏仁奶酪糕,白玉桂花糕。”
  宁岁岁听着听着,很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你要是同意我的计划。”容祈见缝插针,蹲下/身来,诱惑着,“我给你准备十罐不一样的糖果。”
  宁岁岁眼睛一亮,满肚子不高兴完全被这个条件吸引走了。
  “十罐啊。”宁岁岁嘴里咬着白玉糕,含含糊糊地嘟囔着,白嫩嫩的手指来回掰着,一时间也没数清手指,但完全被十罐吸引走了。
  “嗯!如假包换!十个罐子。”容祈严肃伸手。
  宁岁岁也是一脸严肃,伸出小手和他拍了拍。
  小手压在大手上,各自是说不出的认真。
  “去吧。”容祈脸上露出笑来,把手中的桂花饴糖递到她手中,“等会见到你娘就上去抱大腿,知道吗!”
  宁岁岁捏紧饴糖,用力地点点头。
  宁汝姗站在假山后,看着两人鬼鬼祟祟的交易,见宁岁岁跑远了,这才缓缓走了出来:“你就是这么教岁岁的。”
  容祈没想到她就在身后,领着那罐糖,难得尴尬地转身:“你怎么来了?”
  “不来还看到好戏。”宁汝姗咬牙,“骗她和我好就算了,还给她十罐糖,牙坏了我就找你算账。”
  容祈眨眨眼,手中的罐子递到她面前,罐身微微倾斜,委屈说道:“我只说了十罐,可没说颗数。”
  “嗯?”宁汝姗一愣。
  她低头望罐子里看去,一眼就能看到底。
  一个罐子竟然只有五六颗糖!
  “你骗她!”她震惊说道。
  容祈对宁岁岁那叫一个纵容,连带着身边的亲卫都恨不得天天捧着岁岁走路才好。
  “是教她,小孩子也要小心被骗啊。”容祈收回糖罐,笑眯了眼,剑眉斜飞,眉目舒展,无辜又狡猾。
  宁汝姗不得不对他敬佩说道:“你厉害。”
  “岁岁哭的时候,不要找我。”
  宁岁岁被骗了,只怕要哭得惊天动地才是!
  “没办法,她不和你说话,你就不理我,不如让她先理你,我再哄她。”容祈也是没办法,没想到宁岁岁脾气小,气性倒是大。
  宁汝姗嘴角不由弯起,故作不悦地说道:“可现在是你们联手骗我,要是岁岁拿了吃的不理我,那我不是亏了。”
  “岁岁跟着糖葫芦都能把自己走丢,你做了这么多她喜欢吃的,只怕到时候自己控制不住就要抱着你撒娇了。”
  宁汝姗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你到时候拿个月饼哄她,只怕她早就忘记我们的约定了,跳着要来找你。”
  容祈慢慢走近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古有彩衣娱亲,我今天装傻哄妻,看来冬青说得确实有用。”
  宁汝姗瞪大眼睛。
  容祈捏了捏她细嫩的脸:“背后站了一人,我能不知道吗?”
  “你骗我!”宁汝姗气急,扒下他的手,“一开始就骗我!连环骗!”
  容祈喊冤:“没呢,一开始确实是打着注意先哄大的,再哄小的,后来听到你的呼吸声才将计就计的。”
  宁汝姗咬唇,气得准备离开。
  之时她还未走,嘴里就被塞进一颗糖。
  “别生气了,岁岁的事,怪罪到我头上,这不是无妄之灾吗。”容祈一手拎着糖罐,一手揽着她的要,精致如画的眉眼微微皱起,靠近她时带着朦胧的委屈。
  美人蹙眉,本就足够令人心软。
  宁汝姗嘴里含着糖,看着逐渐靠近的人,眼神微微恍惚。
  就在此时,游廊处,冬青着急的声音逐渐清晰地传来。
  “夫人,世子。”
  “怎么了?”容祈不甘,在宁汝姗的推搡下后退一步,扭头去看冬青,咬牙切齿地地问着。
  “大娘子日子提前了,宴夫人请世子陪着宴郎君,夫人去陪陪大娘子。”
  冬青大秋天跑得满头大汗,完全没理解世子的神色,只是神色着急地传着话。
  第97章 登基
  容宓日子提起发动, 恰好选在了中秋当日,幸好宴夫人早就做好了准备,虽然慌乱了一会但很快就进入正轨。
  宴清一直守在门口不愿离开, 容祈也是脸色紧绷坐在外屋。
  宁汝姗的声音时不时在内屋响起, 夹杂着容宓断断续续的痛呼声。
  丫鬟们一盆接着一盆地端出血水, 看得人心惊胆战,两个大男人上战场还不曾白了脸,再此刻不约同时地失了血色。
  “夫人没力气了,再泡碗参茶来。”产婆是早就备好的人, 格外有经验。
  “阿姐歇一歇, 没事的, 时间还早。”宁汝姗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温柔冷静。
  “怎么这么慢?”宴清忍不住扭头去问大夫。
  大夫是个妇科圣手,宴夫人的脉一向都是自己亲自诊的,对脉象胎位都了如指掌。
  按理他对今日此番情况早已做好准备, 可偏偏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位位高权重的同知,一个赛一个耐不住紧张, 时不时发出的动静把原本心如止水的大夫也吓得一惊一乍。
  “是了, 都进去三个时辰了。”容祈也紧跟着皱眉, 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大夫生生逼出一身冷汗:“夫人是双胎,又早了半月,是会慢一些。”
  “怎么会提前,不是之前说还要半月吗?”宴清捧着暖炉,接着问道。
  “是了,提前半个月会不会有危险。”第一次碰到这个情况的容祈也跟着紧张起来。
  大夫擦了擦额头停不下来的汗, 一时也觉得口苦,诺诺解释着:“这,双胎本就不稳, 还会有人妇人提早一月,一个月会危险一点,但夫人只提早了十来日,也是正常情况……”
  “会危险!”不知听哪里去了的宴清难得失态,矢口打断他的话,一张脸都没了血色。
  “阿姐叫你们出去。”
  就在大夫慌神间,就看到屏风细木门后探出宁汝姗的脑袋,她的衣袖上不知不觉中染上一点血迹,在嫩绿色衣裙上格外刺眼。
  容祈立马把视线放在她带血的手指上,眉心一簇。
  “姐姐说,吵吵闹闹,打扰到她养神了,都先出去吧。”
  她特意伸手点了点其中两个最是大惊小鬼的男人,神情古里古怪说道。
  “那我不说话了,我陪着……”
  宴清立马正襟危坐,人却是动也不动。
  宁汝姗拿不定主意,扭头去看正在养力气的容宓。
  “滚!都给我滚!”
  脸色还算正常的容宓突然大喝一声,态度坚决,声音洪亮。
  宁汝姗立马抿唇笑了笑,梨涡闪闪,却又忍着没笑出来,只是对着那两个脸色僵硬的人说道:“没事的,阿姐情况很好的,你们在这里……真的太吵了。”
  毕竟那种低声的,紧促的,断断续续的碎碎念,才是最为磨人的,就像是隔着一层捅不破的薄纱,落入耳朵就觉得奇痒难忍。
  别说容祈这样火爆的脾气,就是宁汝姗这样温柔的性子,听久了也觉得磨耳。
  “出去出去!少打扰儿媳。”屏风后传来宴夫人不耐烦的声音,“赶出去,赶出去。”
  宴清和容祈被丫鬟们无情地赶出去后,只好站在院门口等着。
  两人对看一眼,各自一左一右守在门边,屋内的动静已经听得不太真切了。
  “阿宓生长生是早产的,我当时正在边境巡逻,她一向自有主张,于我也是冷冷淡淡,瞒着不让我知道就算了。”宴清突然开口说道,“等我回来的时候,长生都能睁眼了。”
  容祈沉默地听着,没一会儿,同样声音低沉地说着:“我甚至不知道阿姗离开临安时已经怀孕了,第一次见到岁岁时,她追着糖葫芦跑,差点被人贩子拐走,我还把她吓哭了。”
  夜色不知不觉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早已备好的晚宴只能在厨房里的蒸笼里开始漫长的等待。
  秋夜瑟瑟,月光如练,院中的菩提数在夜风中摇曳抖动,发出沙沙之声。
  挂灯的小厮见着两尊大山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口,脸色各有各的凝重,吓得颤颤巍巍,挂好灯笼照亮一院明亮后就撒腿跑了。
  屋内的动静倏地开始加剧,稳婆的声音有大声又沉稳,隔着老远也能听到一个大概。
  “夫人吸口气……”
  “……快了快了。”
  “出来了!出来了!”
  “一个头……用力,用力……”
  宴清顿时激动起来,朝着明亮的屋内看去。
  但那稳婆当真闹人,喊了最重要的话之后声音就猛地低了下去,只能听到急促紧张的短促声。
  容祈沉默地盯着那轮圆月。
  金乌西坠,又是一个时辰的时间在指尖流过。
  宴清再也不复沉稳的样子,在院门口来来回回地坐着,屋内的痛呼声再也遮挡不住,隔着寂静的月色不断传入耳内,听的人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