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你前夫老是应酬。我跟你说,肖景行他也一样会应酬。大半夜喝到神志不清,你还得爬起来,去照顾他的次数——只会多,不会少。一个半月出差不回家那都是常事,他忙起来,麦肯锡直接走报销,给他在公司旁边开间房。哪怕是回家,他两点半回家你早就睡了,交流全靠微信,他还不一定会回你,嫁给他和守活寡你觉得区别大吗?”
  monica的眉眼里含着讥诮,“我老实跟你说,他这个人心里工作才是第一位。女人嘛——不过是个能烧饭生孩子的工具,你你觉得人会跟工具谈平等吗?”
  “吵架也没用,他永远能给你扯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大道理来,呵,”她冷笑,“想要让他给你道歉,比登天还难。他呀,顶多只会甩你一句‘我现在没时间跟你吵,算你对,好不好’。”
  林静被这一连串加特林扫射般的言语震住了。
  肖景行提起前妻的语气很平静,仿佛早已释然般云淡风轻,让她以为他们也算是和平分手。谁又能想到这个看似举重若轻的女人,实际上却满腹无处倾诉的牢骚和苦水呢?
  “抱歉,”林静有些尴尬地说,“你刚刚在凯sir面前,我还以为......”
  “离婚要分割的可不仅仅是财产和孩子,有时候,连朋友也是需要分割的......”
  monica看着林静无动于衷地样子,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说到后面,却又好似触及了什么伤心事。
  “明明我才是最早认识她的那个,那时候她还没交过男朋友,”monica若有所思地低着头,搅了搅杯中的红茶,叹了口气,有些嗤笑着对林静说,“男人都是这样,一开始甜言蜜语说得多好听,把你骗到手了,就原形毕露了。”
  “他们只会不断剥削你,榨干你身上的每一滴价值,等到厌倦了,就把你一脚踹开。他们呢,再找下一个,一直到玩腻了,随便找个什么都不懂的好女人。”
  monica微笑着,勾起的红唇好似一把含煞的弯刀。
  “别人夸一句:浪子回头——那些女的还真就傻兮兮地觉得自己厉害。别的女人那都是没能力,就只有她最有本事,最被喜欢,所以才能改变他......”
  她言语轻柔,看似波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仕女图中的窈窕淑女蒙上阴影,顷刻间变成志异中潜伏在画里,寻找替身的女鬼,一时间,让林静只觉得胸口发闷。
  她说得都是真的吗?如果是,又有几分真,有哪些真?是对同为女性的自己心怀怜悯,所以仗义坦言,还是离婚后故意夸大其词来诋毁?这一切林静都不得而知。
  她看着monica沉默地端着茶杯,好似火山爆发后疲软的平静,又好似把自己关在回忆里独自惆怅。
  “总之,你要想清楚,”她叹息着告诫道,“如果你喜欢温柔的人,那么最开始就去找一个温柔的人,而不是跟一个强硬的人在一起,成天巴巴地对比着他如何对别人,又如何对你,企图在他24小时的强硬中寻求片刻温柔的眼神。”
  “就好像不要去试图,”她轻笑着说,“让一个直男癌尊重和理解女性。这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不要做这种无所谓的努力,明白吗?”
  林静没有说话。如果是平常,为了不让对方尴尬,哪怕心里不同意,出于礼貌,她也会点头附和,可这次她却不想勉强自己。
  她知道monica大概是出于好心,可如果仅凭好心,就下结论,似乎有些过于轻率了。或许她本来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又或许她就是傻兮兮,但她总要眼见为实,总要试试,才不会后悔,更何况......
  她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
  林静看着对面侃侃而谈的男人,才第七次相亲,她就觉得有些疲惫了,倒不是身体上的疲惫,她累在精神上。
  这次的男人只比她大七岁,离过两次婚,但没有孩子,收入跟她差不多,相貌身材放入人群中基本找不到,不过她也一样,已经可以算是门当户对了。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完美的另一半?不过是恰巧可以互相容忍罢了。林静苦笑着想,不说肖景行能不能看得上她,他的脾气再如何坏,也没有俞泽远坏,他总归是喜欢女人的,是她遇见的所有——掌握了可以傲慢的资本的男性中,最温柔的那一个了。
  “我也没什么要求,就是咱们现在年纪也大了,我还是希望最好能快点结婚,”对面的男人笑容和煦,“不过林小姐想多处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一直很喜欢小孩子,最好在四十岁之前可以当上爸爸,把心也定下来。”
  林静只得敷衍着笑笑。
  或许是叁十一岁不算年轻,却还勉强抓着年轻人浪漫的尾巴。哪怕早已做好准备,可面对这样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她还是做不到尽量务实。
  服务生端上林静点好的螺旋面。她本身就不太喜欢西餐,这两个星期她早就点遍了frasca所有便宜的主食,以至于她现在不知是因对这个男人的话而反胃,还是纯粹地为这份吃腻了的意面反胃。
  这次小姨妈推荐的好男人,依然不是她想要找的男人。林静早已下了结论,却依然要微笑着在椅子上干坐,食不知味地听他喋喋不休一到两个小时:听他说他有一个朋友,听他说上司对他的器重,听他说前两次婚姻失败都是因为他的前妻。
  肖景行走过来的时候,男人正聊到第一任妻子,林静有些放空了地听着,以至于一时都没发现他。
  “她不像你那么贤惠,每天回来了,也不知道扫扫地,她要上班,我也要上班,对不对?我也不是什么大男子主义,只是她当老师,工作比较轻松,赚得也不多,分担一点家务也是......”
  大概是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住了,林静回过神来,发现肖景行正在看着她。多月不见,他一如既往的冷感锋利,只是皮肤更苍白了,眼底也多了些许熬夜的青黑。
  他究竟是每天加班到几点?这竟然是林静的第一反应。
  “那个......有事吗?”男人有些迷惑地问。
  “当然,”他说,“我是华鑫的财务经理。没想到——”
  肖景行扫了林静一眼,笑容很淡,“下了班来这里吃饭,还能遇到我司的同事。真是缘分。”
  那是林静有些陌生的商务性微笑,有礼却疏离。他镇定自若地解释,分明是胡说八道却让人下意识地想要相信他。哪怕非要说有什么破绽,顶多也就是他这个部门经理,气场强得有些过了分。
  “林静,你光顾着约会,还没看部门群吧,”他泰然地转过头,言语间却含着绵里藏针的责备,“公司临时有个紧急会议,召我们回去。”
  “都几点了还开会,你们国企不都是朝九晚五的吗?”
  “财务哪都一样,劳碌命。”
  他微笑着说,结尾处却放慢了,咬字加重,好似嘲讽一般。
  “报表季账没平,表有问题,下不了班,或者下了班被抓回去,都是很正常的事。”
  他不疾不徐地解释,抬眼注视时,却隐约含着上位者的压迫,连柔软的睫毛都像是箭雨,眼下的青黑显得有些阴鸷,看得人忍不住心口一颤,就怕他下一句脱口而出的是‘你明天不用来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他居高临下。
  “没......没有了。”男人有些尴尬地摆摆手。
  肖景行笑了下,“那就好,这顿饭算在我账上。”
  “那怎么好意思呢?”
  男人的声音瞬间大了,连忙站起来想要买单。
  “没事。钱,我已经付过了,”肖景行的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轻轻地把他按了下去,回头望向有些怔住的林静,“还愣着干嘛?”
  他皱着眉,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