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向思滢的记忆里,她的童年生活和幸福美满毫无关联。
6岁那年,母亲程茵就和父亲向军离婚,移民去了加拿大。而后数年里,父亲身边的光是有名分的女人就换了3个,最后一任只比她大6岁,是她的钢琴老师。
年轻女人进门后,原形毕露,不愿意再见到向思滢那张冷漠的脸,枕边风吹的越发勤。向军虽疼女儿,但这些话听久了也觉得烦心。
美其名曰不用参加高考那么辛苦,把向思滢安排去了温哥华的一所私立女校读书。
初来乍到语言不通,不适应住校的生活,也跟不上私校里的课程。没了潘玥的陪伴,被同学排挤,还被补习班的男生骚扰。这些年压抑的阴郁和孤独越发明显,肆意生长,黑雾一般笼罩了她。长期失眠苦苦煎熬,还是不堪重负,在宿舍吞药自杀。被室友发现。
抢救后,医院安排了心理医生,诊断为重度抑郁。
按照档案里的记载,医院联系了她的紧急联络人。监护人在国内,安排她入校的中介老师也不在市内。辗转联系到现居在维多利亚的程茵,对方几番推脱,最终还是答应走一趟,配合治疗。
医生判断向思滢的抑郁与成长期母爱的缺失有关,安排向思滢和程茵见面,希望能缓解她心里的结症。
两人背对背坐在治疗室里,从面前的镜子里才能看到对方。
多年未见的母亲再次出现,保养得当衣着雍容,看着自己就像看个陌生人似的。
年幼的向思滢不会控制情绪,积压已久的愤怒和思念涌上心头,顾不上寒暄,就开始质问她:“为什么你丢下我就走?我才6岁,你叫我照顾好自己,可是我不会!我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我只知道我没有妈妈,没有人要,是不是我有多难受你都无所谓?”
程茵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就像是看了一段蹩脚的表演。听她吼完才慢悠悠的开口。“是,我没有陪在你身边看你长大。但这些年你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你以为,这些年只有你一个人难受吗?”
那是个特俗套的故事。
程茵年轻的时候,是陕北歌舞团的民歌歌手。在一次慰问演出上,一首走西口唱碎了台下向军的心。一个是声似黄鹂的美女,一个是英姿飒爽的大校,在俗套的爱情故事,程茵也不例外。她爱上了向军,放弃了她的歌唱事业,不惜和家里闹翻,义无反顾的跟向军去了北京。
婚后不久,部队整编裁军。向军转业,下海经商,凭借父辈就开始积累的人脉和自己爽朗的性格,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几年间,借着政策的扶持,和部队里的关系,向军的生意越做越大。也就在这个时候,程茵生下了他们爱的结晶,以你之姓,思吾之名,尽显甜蜜。
程茵在孕期气血两虚,声带的结节没有及时处理,声音再也不像当年高亢嘹亮。干脆退出舞台,过上了养尊处优的富太太生活。她看着襁褓中的向思滢,本以为完美生活会就此甜蜜下去,但俗套的爱情的故事哪有尽善尽美的,第叁者大着肚子上门,程茵才知道男人嘴里的承诺,连狗屁都不如。
说到当年的窘迫,程茵声音都在发颤。年华老去,声音低沉,镜子里这个女人,哪里还是当年在舞台上风采照人的程茵呢?
端起桌上的喝咖啡,喝了一大口。平复心情,继续说,“那女的肚子里是个儿子。他说要离婚,还要你的抚养权。我也争过,闹过。有用吗?我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你外公根本不管我的死活。难道真要我去撂地卖唱,把你养大吗?我只能把你交给他,拿了抚养费,移民过来,你以为我来这儿的日子就好过吗?我就不想你吗?”
向思滢听完这些,不能接受她的说辞,哭着嘶吼“你也不好过?!你也会想我?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肯接我电话?求你带我走的信,邮件你都不回?你想我?!那为什么不肯回去见见我?”
“我回去过。”程茵打开包,取了支烟点上,深吸一口,“你初二那年吧,学校,元旦晚会,漫天的花,满天的云。唱的很好,是跟我那些磁带学的吧?换气的点都一样。”
程茵往纸杯里点点烟灰,看着镜子里的向思滢,继续说,“你学琴,学唱歌,学画画,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向军没有亏待你。那样的生活,妈妈给不了你。看你过得好,妈妈很开心。”
“我过得好?”向思滢站起来转过身,看着镜子里八风不动的程茵,和披头散发红着眼的自己,不可置信,哭着对她喊,
“我很痛苦啊!妈妈!我一直都在黑暗里煎熬!没有人管我!我失眠,要吃很多药才能睡着!每天一睁眼就只想去死!我不止一次去搜,怎么死会比较不痛苦!这是过的好吗?这就是好的生活吗?!妈妈!!”
程茵看着镜中女儿歇斯底里的样子,眼里泛起了泪光,声音也不觉的高了八度,“那你想要什么?要我放下一切回去抱着你,告诉你我过的更惨吗?你衣食无忧!只是偶尔的不顺心,悲伤,寂寞就能让你想去死了吗?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懦弱的女儿!”
向思滢被她问的发懵,跌坐回椅子上,对着镜子哽咽道:“对,对啊,我就是想要你抱抱我,和小时候一样拍拍我,哄我睡觉。可是你从来没有回来过。”
向思滢看着镜子里,好像看见了那个6岁的,坐在门口哭着等妈妈的小女孩,“我懦弱,是,我懦弱。那你有没有想过?哪怕有一次,就一次,你肯接我的电话,肯回来陪我,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这个样子?向思滢你好好看看你自己。香奈儿的包,fendi的外套,prada的靴子,都是这季新出的吧。你的同龄人里,有多少人想要这样的生活,你知道吗?”
程茵不屑的笑了笑,点了第二支烟,继续说“你知道你的学校多难进吗。要找多少人,花多少钱?”
程茵站起身,指着向思滢质问“你看看外面那些和你一样大,但是连饭都吃不起的人,再看看你自己!你有什么好痛苦的?你凭什么痛苦?”
向思滢愣住了,只是流泪,说不出话。
“思思。妈妈爱你。妈妈希望你过得开心,过得好。”程茵在纸杯里熄了烟,站起身,拍了拍羊绒大衣上落得几粒烟灰,“可是妈妈现在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生活。也希望你能理解妈妈,祝福妈妈。”
程茵伸手想摸摸向思滢的头,被她偏头躲开。
程茵叹了口气,不再尝试,“思思,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你一直这幅样子,只会把你身边的人都吓走。”
“你也快18岁了,该学会照顾自己了。”程茵拿起包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说:“这样的电话,我不希望接到第二次。你好自为之。”
程茵的话,像刀,一下一下的割在向思滢心口。向思滢看着镜子里歇斯底里的自己,觉得每一滴眼泪都和冰一样凉,而被这样冰冷的泪冻伤的,只有自己。
原来,真的没有人要我。父亲选择了新家庭,母亲选择了新生活,而我,是那个多余的人,是那个最先被抛下的累赘。
尽管那次治疗无疾而终,但药物的辅佐下,向思滢还是学会了控制情绪,就像是把这些关于父母的记忆,统统关进心底一个不见光的小屋子里,不再提起。学着照顾自己,学着用正常的状态与人接触。
两年后,她离开温哥华,再也没有回去过,连转机路过,都没有。
芦丹氏-乳牙
我会听话,也会恨你。
初生的幼狼,从奶向血的过渡时刻。血腥,阴冷,铁锈,苦涩;然后是杏仁味,花香味。可是我总觉得这杏仁也是毒杏仁。
这支我也是试了试sample,很闷,很阴郁,哪怕后面转甜了,还是透着一股子寒意,就好像,这个甜,看得见摸不着。糖也是看人家手里的糖,而自己的手里只有血。
这一章改了太多次,干脆不改了,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