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时砚再次醒来时已经中午, 睡了一觉感觉身体彻底得到了放松,灵魂都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起身时, 身上的被子顺着床角滑落, 时砚无奈的迈着小短腿儿出了院子,不出所料的在院中见到了舅舅程立雪,以及舅母二公主一家, 旁边还坐着一个正给这一家三口烹茶的住持。
  看着这令人窒息的一家人, 时砚不得不感叹二公主的心脏之强大,按照现在的时间线算, 男女主应该还只是简单的青梅竹马, 没有捅破窗户纸, 相安无事。
  而住持本人也不知道程长青其实是二公主和他生的孩子。
  偏什么都知道的二公主, 还能这般淡定自若, 不知道该说天生胆大, 还是脑子不好使。
  舅舅程立雪见到时砚站在门口,十分开心的朝时砚张开手臂:“阿砚,快过来让舅舅瞧瞧!”
  程立雪是个武将, 和时砚亲爹冯子然是过命的交情, 程冯两家关系莫逆, 二人的感情十分要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
  好到程立雪可以毫不迟疑的将亲妹妹程立雨嫁给冯子然, 且相信冯子然一定会一辈子对妹妹好。
  妹妹妹夫在战场上殒命后, 程立雪就对这唯一的外甥十分上心, 因此时常借着上山烧香, 给妹夫一家点长明灯的由头来看看小外甥,顺便也在不知不觉中,给二公主和住持提供了旧情复燃的大把机会。
  时砚慢吞吞走到舅舅跟前, 程立雪紧实的双臂穿过时砚腋下, 将人提在半空上下掂了几下,这才一脸心疼道:“瘦了,又瘦了!”
  心疼的将人搂在怀里:“阿砚,你是不是在这里过得不舒服?要是不习惯的话,就跟舅舅说,舅舅去跟陛下求情,让你跟着舅舅过。”
  时砚淡定的摇头。
  没这个必要,说实话,皇帝的这个选则十分明确,寺庙里多一个小孩儿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毕竟万佛寺每天都要下山救助穷苦百姓,哪天没遇到十几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但与冯家关系莫逆的程家出现一个小孩儿,不是明晃晃的告诉别人这里面有鬼,引人去查吗?
  为了小命,还是继续在寺庙里苟着吧!
  程立雪将时砚抱在膝上,温声问时砚这段时间在寺庙里过的如何,唠唠叨叨,事无巨细,比上午的程长青还能说,且两人的问题重合度十分高,时砚在心里直翻白眼儿。
  最后忍无可忍,直接仰着小脸告诉程立雪:“舅舅,距离咱们上次见面,只过去了三天而已。”
  时砚沉默寡言的人设终于崩了。
  程立雪和其他几人面上倒是高兴的很,程立雪将时砚抱着与自己面对面,一脸激动道:“阿砚,你终于愿意和舅舅说话了?再说两句给舅舅听听!舅舅就知道咱们家阿砚是最勇敢的孩子!”
  时砚冷着小脸,面无表情道:“烦!”
  在和尚庙里,本来就心浮气躁,见到的人一个个比和尚还能念叨,时砚感觉自己现在还能在和尚的地盘乖乖任人摆布,完全是会审时度势,看人脸色。
  见时砚小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舅舅连忙道:“好好,是舅舅不对,吵到咱们阿砚了,舅舅不烦阿砚就是了。”
  可能程立雪和时砚的意识存在偏差,两人对’“烦人”的认识不同,时砚认为对方闭嘴就是最好的选择。
  程立雪觉得用更加温和的声音,询问时砚的一应生活起居,想办法将他照顾的好好地,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时砚木着小脸,为了避免对方继续拉拉杂杂说一大堆,抓紧机会提出自己的要求,一个接一个,让在场包括住持在内的人都愣住了。
  “我要修道!”
  “我要安静!”
  “我要吃肉长身体!”
  “我不想听见和尚念经!”
  “我要舅舅每隔三天就来看望我一次!”
  院子里空气都为之一静,谁都没有说话,众人心思各异,唯有一点十分共通:是什么人在孩子面前挑拨?目的是什么?是不是熟人作案?为何我一点儿都没察觉?
  总之这么小一孩子,是不可能自己想到这般离谱的想法的。
  好半天,住持率先开口,用哄孩子的语气道:“阿砚,你为何会这般想,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
  时砚理直气壮地摇头:“没有!反正都要出家,出哪个家不是出?
  我只要一听见大和尚念经就头疼,每每看到闪亮的光头,就眼睛疼!为何不能选择让自己开心的方式呢?至少道士有头发!”
  住持温声哄时砚:“佛寺的俗家弟子也可以有头发,反正你还没正式剃度,若是喜欢头发的话,可以慢慢长出来,想吃肉,可以跟着武僧一起用膳,方便的很。”
  时砚淡定的摇头,告诉在场几人:“这件事我心意已决,只是通知你们,而非与你们商议,从今往后,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借用万佛寺的宝地,在这里修道道士了,佛门诸事,与我无关!寺庙里发生的任何事,希望都不要来打扰我的清净!”
  其余人都当时砚是在小孩子闹脾气,私下里分别让人加强了防备,想要查出是谁在背后撺掇时砚,又是什么目的。
  谁知什么都没查出来,反倒发现时砚不知从何处寻来了几本道家典籍,竟然认认真真的在院子里念经打坐冥想修炼。
  平日里谁都不让进,看起来还真有几分那个样子。
  要说时砚为何突然这般认真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发现,这个世界灵气虽然微薄,竟然是可以修炼的。
  时砚斗志满满:“以前师父曾经说过,我们师门的道经,修炼至一定程度,可生死人肉白骨,白日飞升不在话下。
  当年我作为师门最优秀的大弟子,也紧紧是做到了健步如飞,一日千里,容颜永驻,活了两百多岁而已。
  当年我以为师父是在忽悠人,但来到这个世界,我就突然明白了,那不是忽悠,只不过是那个世界没有可以白日飞升的先天条件而已!”
  时砚道对小甲道:“在异世界发扬师门重担的责任就落在我肩上了!”
  小甲幽幽道:“组长,你可知足吧,身为一个人类,活两百岁,无病无灾,健步如飞,容颜永驻还不够吗?谁知道白日飞升是真的当神仙了,还是被抽调到另一个世界从头开始了呢?”
  小甲道:“组长,作为快穿局的员工,一定程度上来说,就是永生的,和神仙没什么两样,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在这个问题上想不开呢?”
  时砚似笑非笑道:“小甲,你没发现吗?”
  小甲迷惑:“发现什么?”
  “以前咱们经历好几个世界,还给你吸收了一个女主光环,可你解封的记忆才有多少?不到百分之一吧?
  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你已经说过太多你不该知道的事情了。”时砚幽幽道。
  小甲一惊,快速自检,仅用了短短三十秒,就激动道:“组长,组长!你果然是这世上最聪明的渣男!我不仅解封了好几个世界的记忆,还开启了系统商城!从今往后,我就不再是一无是处的统儿啦!
  咱们有系统商城乐可以用了!你开不开心?修炼真好,有灵气真好!组长你快别说话啦,抓紧修炼吧!你修炼就等于我修炼,说不定你白日飞升了,统儿的功能就全部解封了呢!”
  时砚不得不提醒小甲一个惊悚的事实:“别做白日梦了,系统商城开启,你却毫无知觉,只能说明里面的东西咱们都用不了而已。”
  小甲瞬间萎了:“组长你说的对,系统商城的东西,购买需要黑化值,傲娇值,白莲花值,绿茶值,怨气值……什么都要,就是不要功德值。
  但是咱们现在只有功德值,数都数不清的功德值……”
  时砚内心毫无波动:“我就知道,以前不是这样的吧!被人针对就要有被针对的自觉,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乖,滚回去睡觉吧,别打扰我修炼!”
  陷入修炼模式的时砚,更加深居简出,除了一天三顿往他院子里送吃食的了悟师兄能见到他外,他已经很少出现在外人面前。
  之前跟着住持寸步不离的人,突然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让寺里不少人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一番恶意揣则。
  “该不会是住持师父终于发现那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闷葫芦,根本无法继承他老人家的衣钵,放弃继续亲自教导的念头了吧!”
  “阿弥陀佛,依我看都是住持师父太仁慈了,看他可怜,还专门给他留了个小院子供他居住,谁成想,那孩子不识好歹的很,仗着年纪小,连院子都不出一步。
  更遑论一起听师父们诵经,做功课,打扫庭院,完成每日的任务,听从纪律堂师父们的差遣,什么都不做,一人占用一间庭院,每日还要了悟师兄给送饭,架子摆的比闭关的方丈还足,我倒要看看他待在院子里能修出个什么门道来!”
  “阿弥陀佛,诸位师兄,师弟觉得你们都太大惊小怪了,师弟听闻明光师父出身名门,前任住持师父将他带回寺庙时,当着众人的面儿明言,等明光师父年纪一到,就正式剃度出家。
  早早地将他当衣钵传人培养。
  那时砚有什么?除了被随意的剃了光头,可有仪式?住持师父可有言明要传授他衣钵?现在还只有一个俗家名字,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何必拿他与方丈相比,岂不是在侮辱方丈?”
  《圆觉经》中就有:“一切如来,光严住持。”后来逐渐引申出现在的住持含义,职责是统筹管理寺庙的所有事物,且在佛法上有一定造诣,能得到众人的认可。
  时砚大伯明光住持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维摩诘经》中言:“维摩诘居士,其卧室一丈见方,但能广容大众”,最早出现方丈一词。
  寺庙中的方丈不理俗事,需佛法高深,要有能证明其传承的法卷。
  且一般有方丈存在的寺庙,要制度健全,有五百以上僧众,三座大殿打底。方丈一定程度上,是住持的升级版,专业度比住持更高。
  因此僧人这般嘲讽时砚,瞬间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寺庙里私下这般说时砚闲话的不是一两人,偏这几人这般碎嘴,被前来看望外甥的程立雪程将军听到了。
  外人不知两人的关系,见到他黑着脸离开,一脸莫名,除了背后道人是非被别人抓包的羞窘感外,余下的就是对时砚更多的不满。
  程立雪走路带风,心中怒气翻涌,冯家一门忠良,全部战死沙场,除了出家的冯子须,就剩下时砚这个独苗苗。
  放在寺庙竟然背后被一群什么都不懂,只会敲木鱼念经的秃驴如此欺辱,怎能叫他心气平和?
  程立雪一路上想了无数办法改变时砚的处境,甚至将作为时砚大伯的冯子须都给迁怒上了。
  但当他站在时砚院子外,静静地瞧着在树下打坐的小孩儿时,之前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
  有那么一刻,他从这孩子身上,看到了冯兄的那种天真,执著,还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别人的看法与想法,似乎根本无法对这孩子造成任何影响。
  不知不觉看着时砚站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时砚睁开眼,主动询问他,程立雪才陡然惊醒。
  “舅舅,您心中郁气横生,时日一久,恐于寿数有碍,我这里有一本经书,您若是喜欢,可拿去多研读几遍。”时砚真心建议道。
  他这位舅舅,看着是位儒将,下了战场,家庭和美,仕途通畅,人人艳羡,但心里似乎装了太多心事,看着不像是能长寿的样子。
  程立雪连连摇头,小声告诉时砚:“舅舅根本就不信这些神鬼之事,平日只不过是做做样子。”
  说着又去摸时砚已经长出毛茸茸一茬青丝的脑袋,随口调侃:“哟,有些扎手!阿砚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修道吗?修道也是出家人了,到时候还能认我这个俗家舅舅吗?”
  说着又揉了两把,觉得手感还挺特别。
  时砚毫无感情的将舅舅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拿下来,一本正经道:“修道修的是本心,自己心境不稳,与外物何干?
  还有,那双手不要试图在我头顶兴风作浪,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程立雪被外甥一本正经的模样给逗笑了,将手里拎着的食盒打开,放在院中石桌上:“来吧,不是说要天天吃肉长身体,要三天见一次舅舅吗?这不是都给你带来了!”
  时砚乖乖坐过去给自己盛了饭埋头就吃,说实话,修炼并不是一动不动的坐着打坐,其实是一件非常耗费心神的事儿,体力得跟上,不能思想境界上去了,反倒是身体拖了后腿。
  程立雪看外甥吃的香,自己也盛了一碗,两人相对而坐,沉默的吃完了一桌饭菜,放下碗筷的时候,时砚满足的摸着肚子,程立雪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可是两个成年人的量!”
  时砚当没听见,转移话题:“舅舅,今日怎么不见长青表哥?”
  程立雪露出老父亲笑:“你表哥陪周小姐在前殿礼佛,周小姐你可能不知道,她是五公主与周成德周大人的长女,比你长青表哥大一岁,两人是表姐弟,青梅竹马一道儿长大的。”
  程立雪笑的很开心:“阿砚,说不定你很快就要有个表嫂了。”
  时砚眨眼,迅速将赶人走的话转了个头:“舅母也来了吗?”
  “是啊,你舅母那人平时也没什么奢侈的爱好,就喜欢谈论佛理,舅舅我对这些是真不感兴趣,平时装装样子还行,真要论起来,那是分分钟露馅儿。
  这不先送她去明光住持那里,然后才来看你的!”
  时砚状似不经意的问:“舅舅,你和舅母约定下山时间了吗?”
  程立雪挑眉一笑,一双手又想去揉揉外甥的小脑袋,在外甥强烈谴责的目光下,讪讪的收回手,才慢悠悠道:“是不是想多和舅舅待一会儿?要不舅舅接你去家里玩儿几天也行,没必要天天呆在这鬼地方。
  今儿时辰还早,与你舅母约了两个时辰后下山,还能给多你讲讲你爹娘当年在战场上的壮举呢!”
  时砚算算时间,起身牵着程立雪的大手:“走吧,今天不想听故事,我前两天在后山发现了一条非常隐蔽的小道儿,等我们玩够了,还可以顺着小道去主持大伯的院子里,给大伯和舅母一个惊喜!”
  时砚意味深长道:“您放心,那小道儿只有阿砚知道,保准让他们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