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把监狱建在高塔上的唯一好处是,因为地势高没什么老鼠虫子爬来爬去。
我蹲在稻草堆里,缩了缩身子,抱紧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双眼无神。
大号被亚尔送去医所那里接受精神治疗,搁铁床上挣扎呢。
至于弗雷德那傻子,估计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被谁掳走的。
还有诺厄,在我哥弃权后美美晋级,早就把我抛在脑后......
哼,关键时刻男人就没一个靠得住的!
刚才,玛莲娜那个抖S圣女在审问临近结束,又来了一发月读空间,把火刑换成了水刑,让我跟大号体验了一分钟被活生生溺死的噩梦。
得亏我心态好,和大号在意识里一边抱头痛哭一边互相安慰“都是假的”,才忍了过去。
玛莲娜虽然可以借助道具控制他人精神世界,但她不知道我还有另一个精神世界。
哪怕五感的痛苦是无法逃避的,但分成两半承担就变得相对可以忍受了。
“芙洛瑞拉,我很意外——”她折磨我的时候发现我并未完全崩溃,还温柔地摸我的脸,银色眼瞳细细注视着我,“你比外表看起来坚强多了。”
我垂下了眸,不想理她。
有本事夸我,还不如赶紧去找偷走圣器的真凶呢!
怪不得当初布莱尔搁我耳边嘀嘀咕咕教会有多邪恶,每年都要献祭什么东西给怪物......
听起来简直像邪教一样。
为了自救,我开始环顾牢房四周,想找逃脱的机会。
因为平日里亲近我的魔法元素现在跟死了一样沉寂,我怀疑这座塔的每间牢房都用上了禁魔法阵。
这样一来,我就用不了任何空间类魔法了(而且我也不会)。
而巡逻卫兵,似乎是每层楼一个小队,每队大约五人,打扮都和当时在黑市见到的【怪物士兵】差不多。
这些即使被砍断也会复生,从血肉里重新分裂生长的怪物,很难对付。
想要强行突破,除非有诺厄或者兰斯洛特那种实力。
哦对,说起兰斯洛特,我才想起自从黑市回来那天就再没见到他。
听说是父亲那边巡逻时遇到了一波诡异的魔潮,前线告急,把兰斯洛特叫过去帮忙了。
军团真的有这么缺人吗?
我咬了咬嘴巴,心里嘀咕着,但很快无暇分心。
因为送牢饭的狱卒来了。
对方长得很瘦,肤色惨白,就像吸了大麻的瘾君子似的,瘦骨嶙峋的手拎着钥匙颤巍巍地开了门锁,另一只手则拎着一大桶黑面包走了进来。
我有点不适,所以悄咪咪地把屁股往后挪了几公分,以防被那个人靠太近。
但在他颤抖着手把面包桶放在地上时,我看着他瘦猴子一样的体型,忽然心思一动:
不对,这应该是我的机会啊。
他看起来像好几天没吃饱饭的,弱不禁风。
牢房的门也没关。
所以——
我能不能趁机跑出去?
这个念头一旦窜起,就像野火般烧了起来,让我无法安坐。
在他捡起一块黑面包丢向我,跟动物饲养员喂食般粗鲁冷漠时,我屏息静气,没有动怒。
机会只有一次,冷静。
在狱卒准备拎起桶,转身准备走的时候,我站了起来,喊住他:
“这块面包是发霉的......”
他顿住步伐,扭头看向我,死气沉沉的细缝眼睁开了一点,不屑道:
“所以呢?”
我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两步,忍受着他阴冷打量我的视线:
“所以给我换一块好的面包,我可是玛莲娜女士现在最看重的犯人,饿坏了你担得起责任吗?!”
我知道这种语气太嚣张了,但要的就是这种不知死活的气势。
狱卒听到“玛莲娜”这叁个字果然一僵,脸色骤然变得狰狞起来:
“呵呵......玛莲娜......那个冷酷无情的臭婊子——她该死啊啊啊!”
咦,情况好像不对。
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像是一个被玛莲娜折磨过的疯子。
我下意识地尖叫一声,在他扑过来的那一刹把手里刚才从黑面包上抓碎的细末往他脸上一甩:
“滚开!”
多亏牢房里飘过来一阵穿堂风,让我的面包末顺利地洒到了他眼睛里,让他动作一顿。
电光火石之间,我用尽最大的力气,把他往旁边一搡,迈开腿冲出了牢房。
必须尽快离开牢房的区域,去到那些没有禁魔法阵的房间,然后让大号去购买可逆空间魔法传送卷轴,把我送走!
在监狱里狂奔的我,和趁亚尔去找巫医讨论时、偷偷从窗户跳出去的我,此刻急促的心跳达成了同步。
快——快——快!
===
“伟大的神啊!”
“您的仆从斯特拉在此向您献上最崇高的敬意——”
“神谕已至,感谢您赐予信徒前进的希望,至高的恩典!”
教会深处,身着红袍、头顶高帽的长者颤颤巍巍地俯跪在地,只不过膜拜的并非他所信仰的光明神玛拉的雕像,而是一个闪烁着银白色光辉的祭坛。
祭坛上浮现出的法阵之上,是一颗光滑而泛光、魔纹蔓延的圆形巨茧,它幽幽地散发着荧光,照亮了整个空间。
在祭坛周边,一具具被抽干了血液的尸体整齐排列,从面貌上依稀可以认出——
都是教会近年来不断收集的一些年轻而魔力丰沛、渴望着成为牧师或圣女的少男少女。
而每一具干净的尸体身上,都放着一件高阶魔法道具。
有的是一枚戒指,有的则是项链,还有的是石板,沉甸甸地压在死去的人身上......
这些珍贵的魔法道具都曾是一些中小贵族家庭、地下势力的传家之宝,此刻却被暴殄天物地摆在人尸上。
白袍圣女玛莲娜静静匍匐在大主教斯特拉的身后,和她的上司一起歌颂着神的威严与慈悲。
而他们背后,则是一群眼神狂热而谦卑的白袍牧师,他们嘴里呢喃着流传千年的《圣教典仪》——
“至高无上的造物主,
主宰一切的永恒,
光明与时间伴您长存,
生命与智慧为您讴歌,
凡陆上,天上,海底,
所有一切皆为您的眷顾,
愿您的荣光生生世世......”
他们是王城教会里被人民称颂和信赖的高级牧师,此刻望着那颗莹白色的茧,宛如最卑微而虔诚的奴仆。
而笼罩着这方空间的法阵,不断地从他们身上汲取魔力与精气,用于维系祭坛和那颗白茧的生命力。
须臾,大主教在做完每日祭祀后缓缓起身,转眸盯着自己的得力手下:
“玛莲娜,人抓到了,圣器问出来了吗?”
圣修女低垂头颅,跪在了地上:“尚未。”
“怎么回事?”斯特拉满是皱纹的脸庞颤了颤,眼带不满,“你的拷问技术退步了。”
“主教大人,莱恩城案犯芙洛瑞拉身上并无疑点,盗窃圣器者应当另有其人。”玛莲娜嘴唇微微哆嗦,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下一秒,一个响亮的抽击声在这片空间响起。
“砰——”
被主教用权杖抽飞的玛莲娜低呼一声,捂着腹部蜷缩成一团,瘫软在地。
她被击中的脸颊瞬间泛起了血肿,映照在她雪色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废物!”斯特拉冷冷地收起权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趴在地面微微抽搐的属下,“你现在才跟我说另有其人——那你和你的部下这段时间都在白折腾些什么?!”
玛莲娜的手掌按在小腹上,努力地喘着气,缓缓抬起眼解释:
“大人请稍安勿躁!圣......圣器即使不在案犯身上,也应该与她有过牵连......按照彼得主教的意思,真正的盗窃者......和芙洛瑞拉的路线是相同的......也就是说,那个人一直藏在她的身边......”
红衣大主教苍老的脸庞慢慢恢复了平静,盯着玛莲娜好一会儿,权杖上亮起一阵白光。
然后,那团白光缓缓地降落到了玛莲娜身上,治愈了女人刚才被抽伤的脸庞。
“起来吧。”他现在好用的手下除了“圣使”,也就这个女人了。
血徒与圣使,是斯特拉亲自培养的两支特殊部队。
前者的首领是修女玛莲娜,利用圣器【审判之镰】,能够开启虚实两种状态的血河,虚态为幻觉,实态则会把士兵变成【血仆】,只要还有一滴血,就能够无限复生,虽然代价是丧失神智。
至于圣使,一人成军。
他拥有着宛如天使的羽翼,但羽毛洒下时,所有人都会陷入永恒的沉睡。
斯特拉也很忌惮他的能力,常年把他锁在监狱的地下密室,非重要场合不会出动这张底牌。
被【神圣治愈术】修复了伤处的玛莲娜站了起来,低垂着头颅,恭敬地站在了上司的身后,轻声问道:
“我一定会把【魔力熔炉】找出来的,请您再宽限几日。”
“离拉耶节还有一周,这是最后时限。”斯特拉站在那颗光茧之下,怅惘地凝视着它,语气幽深,“彼得那只谨慎的老鼠,这么着急找回圣器,想必这个【魔力熔炉】藏着不少秘密。”
“......”玛莲娜眼睫颤了颤,假装什么都没听懂。
但斯特拉却自顾自道:“或许,这个圣器——并不只是高阶魔法道具呢?”
玛莲娜心底叹息。
能够批量制造听话的魔兽,驱使它们战斗的【魔力熔炉】,看来早已被斯特拉视为囊中之物。
也是,一个疑似神赐道具的圣器,怎么能不被觊觎呢?
要知道今年年初,伴随着第一次的红月之夜,神谕降下,五大教区乃至整个泰瑞西大陆的信徒都亲自见证了——
神在他们脑海里说:
“吾赐予你们永恒,
答案需要你们寻找。”
那一句奥秘无穷的话语,仿佛洪钟大吕撞击着他们的耳膜,让他们的大脑空茫一片,很多意志薄弱者甚至当场晕倒,醒来后以为是幻觉,但也有足够虔诚的信徒切切实实听见了。
神的现世,自然也伴随着无数野心之辈的觉醒。
【永恒】是什么?
谁才能得到【永恒】?
是神,也唯有神。
换句话说,天空之上的创世主宰,将登神的橄榄枝递给了凡间众生。
只要找到方向,人人皆可成神!
哪怕这个【神】,相较于真正的六大主神只是半吊子,那也代表着无穷的生命与力量。
主教们钻研许久,得出了各自的结论。
有些认为需要更加虔诚的祭祀诸神,有些则认为应当创造更好的魔法造福人世......而斯特拉则想到了另一个途径,【神赐道具】。
整个大陆流传的六十叁件【神赐道具】,说不定就藏起了成神的钥匙。
因此,今年以来,斯特拉主导的特殊部队到处搜查神赐道具的踪迹,而很多谎称自己拥有【神赐道具】的势力和家族就遭殃了。
而现在,得知【魔力熔炉】具有熔炼一切魔法生命的功能,斯特拉想到了一个更疯狂的办法。
“玛莲娜,”他眯了眯眼,额头深深的皱纹衬得他更加阴沉,“你去把‘圣使’带过来。”
“......是。”在主教看不见的角度,玛莲娜垂下的眼眸里浮现出一丝充满戾气的憎恶。
同一时间,监狱里疯狂沿着环形长梯往下跑得金发少女额头沁着汗意,湛蓝眼瞳里满溢着焦急。
她的身后,是越来越多的制服卫兵。
由于楼梯空间并不禁魔,芙洛瑞拉释放了大量的【光照术】,【光屏】来阻碍追兵的视线。
但这点小伎俩对被改造成怪物、失去了痛觉神经的士兵而言作用不大,顶多就是延缓一时的脚步。
眼看那些士兵漆黑而狰狞的巨手就要扯住她的手臂,芙洛瑞拉也狠下心来,从楼梯的栏杆往深不见底的塔底一跃而下——
然后她立刻用【光盾术】包裹自己全身,然后在下坠过程中拼命动脑子如何减缓自己落地的冲击力。
由于和大号学的都是低阶魔法,她一瞬间找不到合适的选择。
好在离地面只有几米时,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今天弗雷德抱着她时嘴唇瓮动的魔文单词。
然后她飞快地复述了一遍,随即就感受到身侧的气流发生了轻微的改变。
好像有一层薄膜顶住了她落地的重力,把她轻轻托了起来。
“气流......漂浮术?”她心里狂喜,虽然不理解弗雷德那个自创魔法的原理,但念咒就能用也太便利了吧?
上百米的高塔跟前世的摩天大厦也没什么区别,芙洛瑞拉在新法术的帮助下平稳落地,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庆幸。
但等她反应过来,却意识到这里并非高塔的一层出口......
而是黑漆漆的......地下?
“嘶,搞什么?”她咬了咬唇,想要直接走楼梯上去,却发现楼梯居然被锁住了。
也就是说,这里也是一个牢房?
“我不会这么倒霉吧?”她急得跺脚,但大号那边还在当铺兑换大额的金币,不然根本不够钱去买高阶空间魔法卷轴。
因为地下牢房太过阴森,还很冷,金发少女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环视四周。
目之所及只有一个小门,但好奇心害死猫,她是绝对不会去看里面有什么的。
嗯,作为一个被现代鬼片、惊悚片洗礼过的穿越女,她已经能想象到门被打开后无数只恶鬼冒出来的画面。
而这个空间又是密封的,自己才不会犯傻呢。
只是情况往往不会按照常理发展。
在小姑娘哆哆嗦嗦地蹲在楼梯口,催促大号动作快点时,那扇门自己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背对着门的芙洛瑞拉听见了安静的空间里,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摩挲着地面,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咚、咚、咚”......
她甚至分不清那是门中之物的脚步声,还是她紧张的心跳声。
救命——
她才不要被鬼吃掉啊啊啊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