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葭月从没有认真的去考虑过这个问题,她虽知道李衡的处境危险,但她丝毫没有担心他会有一天身遭不幸。
现在被兄长如此郑重其事的问,她深想之下心中害怕、难过,双手不由紧紧的扣在一起。
她垂着头,许久,低声却无比坚定的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替他报仇,然后忘了他,找个对我好的人嫁了,生儿育女,平平静静的过完后半生。”
抬眸瞧见面带惊色的喻暮商,苦笑的道:“他定然也是希望我余生无忧的。”
喻暮商沉默了半晌,他没有料到素来喜怒随性的妹妹,在这件事情上会如此的冷静、看的透,甚至他都远不及。
如果真的如此,他对她这方面的担心纯属多余。
“你能想的开,哥哥以后不再劝你。只要他不欺负你,哥哥能与他方便便与他方便。”
“你可说真的?”宛葭月将信将疑。
喻暮商郑重的点了点头。
“哥,你太好了。”笑嘻嘻的跑到跟前,抱了下喻暮商,又拍了下他的肩头顽皮的笑道,“这才像做哥哥的嘛!”
“我平素怎么就不像做哥哥的了?真是把你惯坏了。”
宛葭月皱了下鼻头轻哼:“你凶我的时候就不像。”
“你顶嘴时也不像个妹妹的样子。”
宛葭月嘻嘻傻笑道:“彼此彼此,哥,我不多陪你了。”指了指下层的船舱,转身跑出去。
喻暮商看她雀跃的背影,无奈的摇了下头,宠溺一笑。
围着花船大小船只已经散开,万竹园护卫所乘的小船正在四处的搜寻目标,暗中不知还有多少赵煜的人,李衡再想回乌蓬小船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直接弃了。
游船在天近傍晚的时候靠岸,他才下了船,躲开护卫回到早上下车的地方,尹队正等人这才发现他。
“李公子,你这一日去了哪里?”尹队正黑着一张脸迎上来,虽然已经很克制,语气还是充满怒意。
李衡笑道:“游湖。”
那么多人找了一天,湖中湖岸找了一遍,就差没有上游船、花船上搜了,均没有瞧见人影,怎么可能只是游船?
尹队正怒气就要喷涌而出,努力的压下去:“李公子既然游湖为何弃船离开?此处鱼龙混杂,若是有个好歹,我等担待不起。”
“让尹队正挂心了,那就回吧!”说着就朝马车走去,瞥见车前被两个护卫押跪着的船夫,弓着身子,脸颊红肿嘴角还有血迹,表情痛苦。
瞧见他立即的冲他哭喊求救:“公子,你快给他们解释,小人之前真不认识你,没有和你串通,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小人也被迷昏过去,公子,求你给他们说说情。”
李衡扫了眼一旁的尹队正,并没有开口,径直上了马车。
船夫更加害怕大叫:“公子,小人不认得你,你不能害小人啊。”见李衡进了车内,立即朝护卫求道,“各位爷,小人冤枉,小人祖祖辈辈本分人,湖上撑船混口饭吃,各位爷饶了小人吧。”
池渊坐上马车后,对尹队正问:“可以启程了吗?”
尹队正瞪了眼他,又瞥向一边哀嚎求饶的船夫,迟疑了下,让手下的兄弟将人放了,翻身上马启程回去。
宛葭月放下车帘低声问:“你就不怕尹队正盛怒之下将船夫给杀了?”
“杀了便杀了,难道你认为我认识他?”
“你不认识?”宛葭月大惊。
李衡摇摇头:“不识。”
宛葭月还是疑惑不信,却也没有细问。
回到万竹园,李衡从曲九复哪里得知今日朝堂上的事情。一切与他所料相差不多,太子对永王在朝堂上食言而肥大动肝火,两方争论不休,一片混乱,南楚皇帝当堂被气的差点背过去,送到后殿整个人脸色惨白,刚缓过来就将太子骂一顿。如今太子在殿外请罪,永王、襄王假意陪着,南楚皇帝一个没见。
这已然达到了他预期的结果,这会儿赵煜恐心中对永王恨之入骨。
恰时夏桐和刘荣两小厮端着晚膳进来,他似是无心的朝曲九复问了句:“襄王生母是哪位宫妃?”
这是明知故问,曲九复心下会意,答道:“冯贵妃。”
李衡点点头,两小厮布好饭菜退了出去。
宛葭月此时肚子饿的咕咕叫,催着他们别聊了先吃饭,自己已经一屁`股坐到桌边。
李衡笑着走过去,见她正在剥虾,调侃:“今日不挑食了?”
这几个月常与她一起用餐,知道她不喜欢吃虾,因为要剥壳,嫌麻烦。
“今日我心情好。”将虾仁丢在了嘴巴里,纤细的十指沾染油汁,多有不协调,李衡便取过一只虾帮她剥。
他素来喜欢吃虾蟹之类的食物,但极少会动手去剥,宫内膳房准备膳食不是提前将壳去掉,便是用膳时候有宫人伺候。自己动起手剥虾还真的生疏。
旁边的曲九复看他剥虾费劲的样子,揶揄道:“屠户杀羊剥皮都没你剥虾费劲。”说完遭李衡一个凌厉的白眼。
宛葭月见他手指笨拙样子,帮他剥,刚剥好准备将虾仁递过去,李衡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剥好的虾仁放在了她的碗中。
她愣了下,疑惑的看着李衡,李衡正垂眸在剥第二只。
看了眼手中虾仁,迟疑了下,笑着坐直了身子,将虾仁递到李衡的嘴边。
李衡身子向后倾了倾,看清面前的东西和宛葭月满脸调皮的笑,也不由的笑了下,微微摇头。
“怎么?还怕我下毒不成?”宛葭月撑着桌子凑近,声音几分魅惑撩拨,将虾仁再次送到他的唇边。
“你可没那么傻。”这次没有拒绝宛葭月的喂食。
曲九复在旁边狠狠的咳了两声,白了两人一眼,将筷子朝桌上一丢,起身气汹汹的朝外去。出了门大声的叫道:“池渊,去伺候你家公子用膳。”
池渊刚跨进前室,听到屏风后传来吩咐:“不用伺候,下去吧。”
他顿住步子,疑惑朝里看了眼,隔着厚重的屏风什么也瞧不见,但心下也猜到必然是曲公子在公子这里受了气,让他来找公子的晦气。
他应声退出去。
中室内的李衡还在艰难的剥着虾。
看着他不利索的样子,宛葭月真的怀疑李衡是不是手指有什么缺陷,否则自己这么懒的人都能够将虾剥的顺当,他却捣鼓半天剥出来还那么的难以入眼。
宽大的手掌,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屈伸灵活自如。这样的一双手,怎么剥虾就那么难?
“又想什么呢?”
“你手受过伤?”宛葭月将剥完的虾仁送到李衡的嘴边,李衡摇了摇头,她不强求,自己吃起来。
李衡笑了笑,宛葭月这是怪他笨手笨脚。“多剥几个就熟练了。”
“哦,那你继续吧!”取笑道,抓过旁边的湿巾将手擦干净吃其他的菜。
一座高墙大院的中堂,喻暮商正曲着右腿懒散随意的坐在棋桌前,神情专注的琢磨面前棋局。对面的青年殷绯规矩的盘膝而坐,见他发愁,自己也犯愁,棋局只下到中盘,自己的错漏也暴露的这么明显,少主素来棋艺卓尔不凡怎么还为难上了。
正在掂量要不要开口言他暂时打断对方的注意力,对方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入南楚皇宫刺杀赵适,你有几分把握?”话音未落手中的棋子已落,把他的一角堵死。
他还未来及松的一口气,提的更紧。
“属下听闻少主今日见了大周废太子李衡,他有此意向,少主并未接他的生意。”
“是我的意思。”
殷绯沉思片刻回道:“属下三年前独闯过一次南楚皇宫,这几年也研究过南楚皇宫地形和布防,细查过皇宫内外的换防、巡逻时间,若是独闯刺杀应该有八`九成的把握。”
“带着你手下的弟子呢?”
殷绯不解,少主应该知道皇宫刺杀不比其他地方,不是凭靠众人的武力能取胜,最好的方式是鸩杀或远程射杀,人越少目标越小越容易成功,且不会让无辜弟子送命。
但喻暮商有问,不得不回:“属下一人尚可,若带着手下弟子,除了白白送了性命,并无益处,反而会受其拖累,成功在五五之间。”
喻暮商沉思须臾,抬眼示意殷绯该落子,殷绯心思已不在棋盘上,胡乱的落了一子,他颇为不悦的皱了下眉头,丢下了手中的棋子道:“你挑二十名弟子待命,赵括不必杀,惊吓即可。”
说完回头对一旁侍立的赭檀吩咐:“留意永王那边动静,寻个时机,我要见他。”
“少主是要与永王交易刺杀南楚皇帝?”殷绯诧异的道,这么多年见过太多皇族父子兄弟相杀,但南楚的情况却不同,“今日朝堂之上,赵适虽然被气倒,但永王自始至终顺着赵适之意,赵煜失宠,他得圣宠,此时怎会自毁前程?”
“赵煜即便失宠,赵适也不会轻易动他储君之位,赵灼还是被挡在东宫门外。目标遥不可及时他可能不会去奢想,当储位就在眼前,他会为此铤而走险。弑君嫁祸,此时他不可能不想,只是害怕不敢走这一步,我帮他走。”
鸦青试探的问:“李衡今日来见少主是否也有此意?”
喻暮商冷笑:“他何止有此意。”永王素来有北渡楚江之心,虽不似赵煜那般当面违抗圣意,却也不赞成赵适保守的想法,今日竟公然挑明立场驳斥赵煜,附和圣意,这一切应该都是李衡的手笔,为的就是接下来他要走的这一步。
“赵灼这边谈拢,行动前知会李衡一声,或许他能暗中助我们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