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不说,那就是想听了……那么,不再去试着找她问一下吗?”
  “找她?”陆森嗤笑道:“我为什么要找她?找她自取其辱么?”
  陆森说着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烦躁道:“反正我不会再去找她,她要真的那么想跟我说那一番话,自然会再来找我……要是不来,那就说明那些话也不是很重要,她也没有很想跟我说……既然这样,那我还听什么……”
  ——
  那天之后,陆森时时注意阮恬的动向,她每次稍稍往他那边过来一点,他就以为她是要过来和他讲话了,因此不由得开始紧张,可到了后面却往往不是,害得他心里空落落的。
  终于有一次因为负责黑板报的同学生病请假了,所以画画不错的陆森在大课间期间被临时指派去出黑板报——那时下午黑板报就要被评比检查了,十分着急,所以只能占用陆森的大课间时间。
  除了陆森之外,其余同学都去了操场做操、听校长讲话。
  阮恬在做完操的时候偷偷溜了上来,磨磨蹭蹭地踱到陆森身边,叫了他一声他却并不理他 ——她就知道,他这还是准备无视她。
  陆森这样的态度,让她心里有点没底,扭扭捏捏了半天,正准备开口时,同学陆陆续续回来了。
  她叹了一口气,只能再次作罢。
  正在出黑板报的陆森余光瞥到阮恬走远了,心里一阵烦躁,稍一用力,手里的白色粉笔就被按成了两段。
  上面一截掉落在地上,陆森勉强用下面半截写上一个笔画,却忽然停下了动作,发狠似的将粉笔狠狠地扔向黑板。
  在原地冷静了一会儿之后,他又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向讲台重新拿了一支粉笔。
  他现在心里烦得很。
  刚刚阮恬来找他,他是很意外的,因为他等了她那么久,时时关注她的动向,他以为她不会在刚才来找他,可她忽然来了。
  他很意外,在意外的同时,也难免紧张,甚至还有一些小期待……
  她叫了他一声,他其实想答应,但又拉不下脸面,所以摆了架子没有理她……她犹豫了半天一直没说话,他也跟着越来越紧张……好不容易看她似乎要说话了,她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临时改变了主意……
  他虽然不是很愿意听——他怕听到他不愿意听的答案,可是她不讲了,他就又心堵得厉害——他觉得他快要疯了。
  ——被阮恬折磨疯了。
  不过有一有二就会有三,陆森告诉自己,如果她真的那么想把那番话告诉他,那她肯定还会再来找他的,他只要静静等待就好。
  结果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个礼拜,这期间阮恬一次也没再来找过他,陆森觉得,这回他真的要疯了……
  其实倒不是阮恬放弃了,实在是第二次之后她一直没再找到合适的机会,而且陆森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实在是让她有些犯怵——弄得她都不敢再在他面前提那事了,他明摆着就不想听,她要执意讲的话,可能还没有讲到她道歉、说软话的部分,光是前面的开场就让他回忆起了那次不愉快的事,从而揭露了疮疤——搞不好他会因此更讨厌她。
  所以阮恬觉得,这一切还是得从长计议。
  为此她是日也想夜也想,放学的路上想,上课的时候想,就连下课的时候也要偷偷往陆森那里看几眼,边看边想。
  就这么想着想着,想法没出来,不过好像让一旁的刘默有了想法。
  那天刘默忽然问她:“你为什么一边看着陆森,一边唉声叹气?”
  阮恬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见刘默正低着头,聚精会神地做着作业,阮恬疑心是她听岔了,看了他一会儿,却听他道:“怎么不说话?”
  阮恬“嗯?”了一声,指着自己道:“你是在跟我说话么?”
  刘默就笑了:“不然呢,除了你还有谁。”
  阮恬笑了笑道:“哦,是哦……你刚问我什么来着?”
  刘默收了笑意,重复了一遍道:“为什么看着陆森唉声叹气?”
  “哦,这个啊……其实也没什么,就觉得他人长得那么好看,脾气咋就那么坏呢,果然人无完人,所以就有些感慨罢了。”
  ——这纯粹是扯淡了,不过阮恬也只能这么回答,不然说啥,总不能把她和陆森的那点破事整个告诉刘默吧?
  虽然她觉得告诉刘默也没什么,刘默那么内向,和自己的关系也不错,就算告诉了他,相信他也不会到处乱说的。
  不过她还是不乐意说,一来是觉得和刘默虽然熟,但也还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有些话不必告诉他。二来么,她觉得这是她和陆森两个人事,她不乐意让太多的人知道。
  阮恬那个扯淡的回答,刘默显然也是不信的。
  他笑了一下——然而笑意却不达眼底:“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阮恬掩饰地笑了两声,随手拿了一张试卷来做。
  正当她以为这件事就此翻篇时,一旁的刘默却又忽然道:“你觉得他,很好看么?”
  阮恬愣了一瞬,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刘默说的“他”指的是陆森,于是笑着反问道:“难道他不好看么?”
  刘默盯着试卷上的一行字,没什么感情地道:“的确好看,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好看——所以,这就是你喜欢他的理由吗?”
  阮恬下意识地就接口道:“是啊……”之后才反应过来刘默之前问了他什么,他说的“喜欢”肯定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了——她都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而且他平时闷葫芦似的一个人,怎么会忽然问这样的问题:“呃……你怎么会突然这样问……我喜欢他的原因,不是,我有说我喜欢他么?想什么呢你。”
  “真的吗?”刘默忽然转过头来看她,眼睛里隐隐闪着光:“所以你是不喜欢他了?”
  “我……”阮恬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低下头道:“我……我也不知道……”
  刘默眼睛里的光芒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不知道么,所以,还是喜欢的吧……
  陆森,他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忽然狠狠地攥紧了手。
  ——
  这天下午放学后阮恬和夏芒一起走出校门,路上夏芒跟阮恬说起学校最近的八卦:“自从上回那个女生给陆森送了情书,陆森收下之后,别的女生听到消息,也都一股脑儿地跑去给陆森送情书了呢,我觉得最近有够他烦的了。”
  又幸灾乐祸地道:“谁叫他自个儿作死,上回莫名其妙地收了那个女生的信,既然对那个女生没意思,那就不要收嘛,现在好了,口子一开,拦都拦不住了,你要不收,人家就会说你,凭什么你收那个女生的信却不收我们的?你又不喜欢那个女生,怎么她可以做你的朋友,我们就不配吗?”
  “哈哈哈,想想就够头疼的……还好我们靳遥没开这个先例,所以不用担心这种问题啦。”
  阮恬想了想道:“那些信,陆森都收了么?”
  夏芒想了想道:“应该吧……她们都那样说了,我觉得陆森也不好不收……不过也仅限于收信看信而已,也不会真的去接受那个女生啊,因为一开始陆森就说了,只能够做朋友。”
  阮恬心里有点闷闷的:“他……还会看信么?”
  “听宁非说,好像是会的……不然收都收了,难道转头就扔掉?那也太那啥了吧,那些信还蛮花心思的,看起来薄薄一封,据说打开来有好几页,上千个字呢,还画了特别可爱的卡通图案,没几个晚上准备不出来的吧……”
  阮恬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你看过么?”
  “我当然没看过了,是宁非看过,他告诉我的……他是个话痨,和我关系又好,他觉得那些信还蛮有心思的,回头就告诉我了呗。”
  阮恬“嗯”了一声:“是蛮有心思的……”
  夏芒转头观察她的神情,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道:“诶,恬恬,看你这个样子,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喂,我没有,我哪有啊……”阮恬作势要去挠夏芒的痒痒:“你再胡说,我挠你痒痒啊……”
  夏芒嬉笑着躲避,两人玩闹了一会儿后,夏芒忽然有些感慨地道:“说起来,那些送信的女生也并不指望能和陆森在一起吧,陆森能收下她们的信,看她们的信,她们就满足了,这也算是完成她们的一个念想了……”
  “这么一想,其实也挺好的,要是靳遥有一天也会收信就好了……我不希望他开那个先例,但私心里又希望他能收信……这样也许,能少一点遗憾吧……”
  夏芒说这话时,周围走过三五个男生,说话特别大声,害得阮恬没能听清夏芒在说什么,只隐隐约约听到了“靳遥、收信”这几个词,于是笑道:“怎么可能,靳遥他怎么可能会收信,你信不信,他要收也只会收陆森的信……”
  夏芒“嗯”了一声,神情有些怅惘,似乎在回忆什么:“是啊,这么多年了,好像也没见过他对第二个人那样亲近。”
  两人又聊回那些信,夏芒道:“我想起这个信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有一些小女生,你让她当面告白她肯定是不敢的,但是如果让她把她想说的话写下来,装进信封送出去,那就容易得多了,这么一来,也算是说出自己的心事了,以后想起来,也不会再遗憾。”
  阮恬听着听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手掌转头看着夏芒,兴奋道:“夏芒,你可提醒我了!”
  对啊,她不是苦于一直找不到机会、好不容易找到了也不好开口跟陆森讲话吗?那面对面讲话不行,她可以学那些小女生给他写信啊!
  夏芒不是说那些信他基本上都会看的吗?那不正好,她也不用开口,就可以把想说的都告诉陆森了,而且也不用担心开口说错话——面对面的话,像之前说的,很可能她还没开始说好话,就开了个场,但因为不小心揭开了陆森的伤疤而让他不想再听。
  但写信的话,一目十行,她把开场缩短到半行,之后全都是好话不就行了吗!
  阮恬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而且最为稳妥。
  心动不如行动,当天晚上阮恬就写好了一封信,准备第二天交给陆森——呃,也许是转交,因为她不是很有勇气直接交给陆森,而且也不是很能找到机会——总不能当着众人面前堂而皇之地交给陆森吧,要交也得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交,这样可以避免不少尴尬。
  但是只有他们两个独处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阮恬觉得她大概找不太到,所以不如让宁非代为转交,这样要方便省事的多——交给宁非的话,如果事先跟他说好,两人打配合,就算在很多人面前也不会让人发觉他们在传信,比如阮恬坐在座位,宁非经过他们的身边,阮恬把信一塞,这能发现得了么?
  而且她听说陆森手里的很大一部分信件都是由宁非转交的——那些脸皮薄的小女生,不敢直接把信交给陆森,知道宁非和陆森关系好,所以转而拜托宁非传信,以至于宁非从一开始收到信,以为别人是写给他的而感到兴奋到现在一看到女生有信递给他就麻木地收下,看也不看,转头一股脑地交给陆森。
  想到这里,阮恬忍不住笑了下,默默地心疼了宁非一秒。
  她本来打定主意让宁非帮忙把信交给陆森的,但很不巧,今天宁非不在学校,不光宁非不在,陆森也不在。
  阮恬问了夏芒才知道,原来是宁非出了车祸,人倒是没事,就是受了点轻伤,得去医院躺个三五天。
  而陆森不在学校则是请假陪他去了,因为宁非之所以会出车祸,其实多少跟陆森有那么一点儿关系——他是在给陆森买漫画的途中出的车祸。
  所以尽管出车祸的直接原因并不是陆森,但是因为跟陆森带了那么一丁点关系,所以本着人道主义,陆森还是请假去陪他了。
  因此现在他们铁三角,目前只有靳遥一个人在学校。
  而在当天放学后,阮恬刚好在教室外碰见了靳遥。
  那天是阮恬值日,刚好夏芒的父亲在学校附近,阮恬就让夏芒先走了。
  靳遥因为要替陆森收拾东西,所以走得也比较迟,就只比阮恬早一步而已。
  于是阮恬就在楼下的过道口遇见了靳遥。
  ——不只是靳遥,和靳遥一块儿的,还有两名女生。
  其中一名女生双手捧着一封信,正往靳遥那边送……这是,在给靳遥送信?
  阮恬有些吃惊,靳遥不是从来都不收信的吗?那些女生难道不知道么?为什么要来自取其辱,靳遥可比陆森要冷得多,陆森有时可能还会心软,但靳遥绝对不会,她是见识过他到底有多冷的……
  靳遥这个人,目下无尘,从来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当然,不包括那个例外。
  阮恬隐在墙后,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靳遥他们。
  紧接着让她更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靳遥居然收下了那个女生的信!
  天啦,阮恬觉得她的脸有点疼,她昨天还跟夏芒信誓旦旦地说靳遥绝对不可能收信,结果没想到今天就被狠狠打脸了——说是狠狠,是因为靳遥不仅收了刚才那个女生的信,没过多久,他又收了旁边另外一个女生的信。
  阮恬:“…………”阮恬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靳遥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崩塌了。
  说是一瞬间,是因为下一瞬间她又明白了原来事情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她听见那两位女生满脸感激地对着靳遥道:“那就拜托你了,请你务必把我们的信交给陆森。”
  陆森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地道:“好。”
  阮恬觉得好笑,靳遥还是那个靳遥,对于无关紧要的人,依旧不肯多浪费一个字。
  那两个女生在得到靳遥的肯定答复之后,再一次对靳遥表示感谢,然后结伴离开。
  阮恬望着那两个女生离去的背影,心说原来她们是来拜托靳遥帮忙转送陆森的信的啊,靳遥也答应帮忙了诶,这么看来,靳遥人还是挺不错的嘛,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不让靳遥帮忙转送呢?
  想到这里,阮恬兴冲冲地从书包里拿出了信。
  她刚想走出去送信,脚步却忽然顿住了,因为他看到靳遥正一点一点撕碎手里的信。
  那些信件,他刚刚还承诺会帮忙送达,可转眼却被他撕了个粉碎,毫不留情地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