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地狱之火。
木头呻/吟着断裂,浓烟在火焰之中翻滚涌动。这栋被烈火吞食着的房屋摇摇欲坠,一股烧焦的气味钻入我的鼻尖——它在燃烧,像是要点亮伦敦傍晚的夜空那般烧着,仿佛红云也是由它的火种所致的杰作。
我再也听不清街角刺耳的警笛,嗅不到花草焚烧的气味。只有滚烫灼热的热气喷打在我脸颊,几乎烧上我的头发。
街边翠绿的树木,院子里曾种满的番茄,父亲精心粉刷过的车库大门——一切的一切都成了那翻滚的黑烟,浓得像是血的色彩翻滚着,呛进了我的胸腔。
手腕上的剧痛唤着我回过神来,只是那一瞬间,一株火苗便缠上了我的衣袖。它燃烧着,像是吞噬这间房屋那般试着吞食我的衣袖,灼热的温度烧上我的手腕。
“弗洛!”
那火苗应声扑灭,有人猛力将我裹入怀中,将我从那曾是我家的房门面前用力扯开——我仿佛就此分裂。我的灵魂悬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上,漠然地注释着那被火焰燃烧殆尽的房屋。而那失去灵魂的空壳——我的身躯,则像是飞蛾一般朝烈火一次次地扑去,黑烟烧出的泪水爬满我的面颊。
“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我仍然挣扎着,奋力地朝那建筑扑去,乔治却将我用力拥在怀里,像是那个燃烧着无数火把的夜晚一般将我搂抱着,背过身去,不让我看见那不断燃烧的房屋。
“弗洛,我们得离开——”
我听见自己嘶哑的哭喊声,发了疯般想要冲向房屋的动作,可是乔治只是用力将我禁锢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在我挣开他怀抱的那一瞬间,他却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腕。那几乎让我感到钻心般的疼痛。
我听见了爆炸声从房屋的方向而来。热浪卷着火舌向四周扩散——那是恶魔的吐息与狞笑。
紧接着,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扭曲,像是我的身躯就此重组。我旋转着,像是被人从地上抽离,去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我摔在了地上。
坚硬路面的触感并未立刻袭击我的感官,眩晕与想要呕吐冲动涌上我的咽喉。我的双腿在发颤,我无法行走,只是无力地跪在地上,弯着腰,忍着每一波想要呕吐的欲望。
——我的灵魂也在燃烧。
“弗洛?”
手臂上的触感唤我抬头,乔治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他看上去并不比我好到哪儿去,红发凌乱,脸颊通红,胸膛大幅度地起伏着。而在他那双焦糖色的眼睛里是我狼狈至极的倒影。
“带我回去!”我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带着令人厌烦的哭腔与颤抖。“带我回去,我得回去——”
“那里已经没法儿回去了,弗洛!”他试着将我拉起来,我挣开了他的手。
“可是我的父母——我的猫——”
酸涩的感觉再次呛上我的喉咙,我想要歇斯底里地哭喊。
可是这一切都被咽回了肚子里。
“我们先进去。”他再次来拉我。
我抬起头来,意识到自己站在一条蜿蜒的乡间小路上——而路的尽头屹立着一栋歪歪扭扭的房屋,足足有六层之高。
“这儿是陋居。”似乎是意识到了我的愣神,乔治握住了我的手。“我们会联系总部——这儿很安全。”
“你应该把我留在那个燃烧的房子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响起来。
乔治愣了一下。
“你在怪我把你带到这儿来了吗?”他问,皱起了眉头。“你不想我把你从燃烧的房子里拉开,哪怕你拼了命的想要往里面冲?”
“那是我家——”
“那么我很抱歉我更在乎你而不是你的房子,弗洛伦斯。”他打断了我,语调无可避免地扬高了,却没有放开我的手。“西德利亚夫妇是傲罗,也是凤凰社的成员,他们不会被火焰困在屋子里。”
“但那要是是哪个疯子放的火——”
我忽的顿住了,原本在唇边的话消失得无影无踪。
放火。
乔治只是看着我,与我对视。我愣愣地看着那双巧克力色的眼睛,脑海之中却有一双深绿的眼睛掠过,一股阴冷的感觉爬上了我的背脊。
“乔治——”
我只来得及开口喊出乔治的名字,那六层楼高的建筑的门便被人推开。我听见有人高声呼喊着乔治的名字,在门口奋力招手。
乔治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次拉着我朝那个方向走去。我的那只皮质行李箱还被他握在手里,从未丢弃过的样子。
当我们顺着那条小路走近了我才意识到,那站在门口奋力招手的人是韦斯莱夫人。当我与乔治走到门前时,她立刻上来给了我们一个拥抱,并更加用力地拥抱了我。
“我正想去找乔治,”她喘着气说,从来不及脱下的围裙口袋里掏出了一份米黄色的纸条塞进了我的手里。“安德鲁的来信,希望你赶紧到圣芒戈一趟——你们为什么回来了?”
那张米黄色的纸条展开的那一瞬间,父亲熟悉的手写字进入我的视线之中。乔治似乎在和韦斯莱夫人说着什么,可是我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那张纸条上写着:“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五楼,魔咒与创伤科。”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够终止?我迷茫地抬起头看着满脸写着“关切”的韦斯莱夫人,她开开合合的双唇却像是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她又将我搂抱,拍了拍我的肩膀,乔治便拉着我的手往我们来时的方向走去。
我成了游离在外的鬼魂,仿佛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与我无关。
即使幻影移形的压迫感再次席卷我的感官,窒息感眩晕感呕吐的冲动也没法儿让我从中缓过神来。
直到最后,我站在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五楼的走廊,魔咒伤害科的门牌下面。穿着绿色衣袍的治疗师从我面前走过,却不给予我任何一瞥。
上一次来时那满屋的圣诞装饰如今已经撤走,失去了满目的绿色藤蔓鲜红浆果与金色绸带的圣芒戈单调而无趣,只有泛白的光芒与空荡荡的走廊与我相伴。
我只是望着脚下瓷砖,看着那白茫茫的光亮落在上面,并反射回来。而乔治站在我的身旁,用力握着我的手,几乎让我感到疼痛。
“这很疼。”半晌我才像是找回了声音这般轻轻说道,感受着乔治有些无措地放松了紧紧攥着我右手的手。
“对不起。”他轻声说道。“我不敢放手,弗洛。”
他没有把话说完,也无需说完。我的右手手腕上仍然疼痛的淤青替他将剩余的话讲完——正如那灼热的火焰似乎从未远离,至始至终都萦绕在我的鼻尖,几乎要烧着我的头发。
“我不会再试着扑进那团火焰里。”我听见自己这么说。“它大概早就被消防员熄灭了,别忘了你带我幻影移形前的那辆巨大红色消防车。”
“我很抱歉你要经历这些。”
我没有再试着说什么,一个墨绿色的衣袍从拐角的地方快速向我们的方向而来,在它后面几步远的地方跟着一个高挑而瘦削的身影。
当他们走近的时候我意识到,那个瘦高的身影便是我的父亲。
他看上去憔悴又消瘦,苍老了十几岁的模样。下巴上满是没有修理过的胡渣,那头棕色的头发也像是许久没有打理一般打着卷儿,凌乱得像是杂草。而那件被他穿在身上的马甲则皱皱巴巴,与他一般狼狈。
看见了我,他冲我无力地笑了,张开了他的手臂。
我再次有了想要哭泣的欲望。
可我没有。我只是回应了他的拥抱,嗅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魔药与草药混杂的气味。
“谢谢你带她过来。”他说。
“这是我应该做的,西德利亚先生。”
我看见父亲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看上去疲惫不堪。他没再和乔治继续寒暄下去,左手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她还没有醒过来。”他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转身冲着他来时的方向慢悠悠地走了过去。“他们安排她在拐角的病房里面,我本来想亲自带你——”
“她是谁?!”我一把拉住了父亲的衣袖,却只是让他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来看我,只是用那平淡至极,像是早就知晓这个信息的声音回答了我的提问。
“索菲亚。”
像是我脚底的土地就此开裂,我坠入万丈深渊。失重感将我环绕,我不断往下,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跌得粉身碎骨。
“你早就知道?”
他没有吭声。
“为什么不告诉凤凰社的人?”为什么不告诉我?
“邓布利多知道。”他听上去相当疲惫,却仍是那种波澜不惊的语气。“他大概知道我与索菲亚离开魔法部的事情——我没法通知他们任何一个人。我不能冒险出去,更不想让人知道我与索菲亚在哪儿。”
“可是圣诞节邓布利多没——”
“是那之后的事情了。”
“在那之前你们又到哪儿去了?”我问。“从九月一直到圣诞前,你们究竟到哪儿去了?”
他停在了一间病房前,回过头来看我。那双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垂下目光,平静地望着我的脸。
“我联系不了你,乌姆里奇那个鬼东西不会乐意通过我的信件,他们对我支持波特的事情颇有微词。如果我们的信件和壁炉没被监视着那才是真的见了鬼。”他停顿了一下,冷笑了一声。“我与你的母亲一直在追查一起失踪案件,并应付部里给我们的可有可无的垃圾任务——直到我们有了一次意外的造访。你瞧,我们总是觉得有人注视着我们。无时无刻的。那时候我们就断定肯定有别人在追踪我们。而这种时候贸然跑去总部是不明智的。”
“所以你们便一直没有联系西里斯?”
我看见父亲唇边的冷笑消失了。
“是的。直到圣诞节后不久我与索菲亚受到袭击,我不得不告诉了邓布利多。也是我祈求他不要告诉你,最好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件事。”
“可为什么——”
“我不想他们意识到这次袭击不受神秘人指使,仅仅是个人行为导致。但最后他们都还是知道了,直到一月份阿兹卡班大规模越狱之后我就知道没必要继续隐瞒。”他轻声说着,魔杖在门上轻轻敲了敲。“你瞧,弗洛。袭击你妈妈和我的与袭击你的是同一个人。”
那扇门轻轻地被打开了,而我像是被人捂住了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在那间病房的床上躺着我的母亲,黑发散在套着白色枕套的枕头上,皮肤惨白得能够轻松看见皮肤下面的血管。她便这么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却着实在呼吸。
像是有炸弹在我的大脑里炸开,只剩下一片空白。我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自己靠在了母亲的病床边上。
“他们都说是黑魔法,”我的父亲轻声说道,语气第一次颤抖起来。“我一直在追踪那个混蛋,追进了魔法部,一无所获。谁知道过了不久后你与波特那群家伙也闯了进去——果然是他。但我没能抓住他,他在我面前幻影移形走了,我只看见西里斯——”
他不再说话了,只是伸手撩开了垂落在母亲脸颊上的一缕黑发。
我感觉一只手握上了我的,温暖而坚定,紧紧地包裹着我的手。我侧过头去,乔治站在我的身侧,沉默不语地回望着我。
“他还在逃。”我轻声说道,声音止不住地发颤。
“他不会逍遥太久的。”我的父亲冷笑一声作为了话题的终点。他转过脸来看着我,表情严肃而认真。“听着,弗洛,卡萨南街不再安全了。”
“它已经烧掉了,爸爸。”我轻声说道。
“那我倒是希望他真心相信我和索菲亚都还住在里面的谣言。”他看上去仍然冷静。“这就是我所说的重点,那里一定会成为食死徒的眼中钉——答应我两件事情,弗洛。”
“是的,爸爸?”
“第一件事,你得读完七年级。”他说着,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件事,这个暑假你得一个人搬到别处去住。”
“一个人?”我下意识叫嚷起来,却在意识到自己正在圣芒戈里时压低了声音。“一个人?”
“我要在这里守着你的母亲。”他回答,声音不容争辩。“不要反驳我,弗洛,你也见识到了。丹尼尔是个疯子。”
“可是我也想和你一起守着妈妈啊!”
“最坏的情况下被他一锅端,被全部杀死?”父亲的声音不耐烦了起来。“那是他最想见到的画面,但我们不能如他所愿不是吗?把这个当成我的命令,弗洛,那间屋子会保护你——我和索菲亚对它做足了保护。更何况,丹尼尔不会知道那里。”
我的大脑像是重新轰鸣了起来,一股莫名其妙的慌乱涌上了我的心头。
他拉过了我的手,一张纸条被放在了我的手心。父亲瘦削的字体爬满了这张细长的纸条。
我听见父亲望着乔治低声说着些什么话,母亲平稳的呼吸依旧在我耳边响起。但那些黑色墨水写成的字却像是尖刀,不断割裂着我的神经,使我的大脑在剧烈的疼痛之中一片空白。
那上面赫然写着:“水卢街86号,白鹤山谷,克兰布鲁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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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誓接下来的暑假没有任何沉重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