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当年的宋徽宗如果重生的话,一定会感叹后人的奢靡比他也不遑多让吧?但一想到英其诚有可能是在用这种方式在消减楚楚的思乡之苦后,种纬不知怎么的心里面就感觉好受了一些。最起码这能证明英其诚是真心爱楚楚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楚楚也算是嫁对了人。
只是在这个静谧的夜里,种纬敏锐的捕捉到了一种嗡嗡声。仔细嗅一嗅的话,他还闻到了空气中飘着一股燃油尾气的味道。他知道那是柴油发电机工作时发出来的声音,英其诚把这里的环境布置得再好,也没法回避这座岛上必须用这种东西发电的现实。尽管他可以把柴油发电机放在地下室里做好隔音,但它的存在仍旧无法完全被隐藏起来。
别墅里的人显然知道刘助理和种纬已经到了,所以他们一进院子,别墅的正门就已经打开了,英其诚已经满面春风的迎了出来。只是迎出来的只有他和躲在后面的一个身材矮小的,像是菲佣模样的女人,却唯独不见楚楚的踪影。
种纬上前同英其诚握手,虽然这已经是两人这一天中说不清是第几次见面了,但现在种纬是来到了人家的私宅里,有个见面的礼节也是应该的。
“本来楚楚应该也来的,可刚才发生了点小误会,所以……”英其诚带着成熟自信的笑容,向种纬做了个遗憾的表情,然后又向身后的别墅楼上示意了一下。
“怎么?”种纬只问了两个字,就想到了刚才楚楚突然唱起那首《把悲伤留给自己》,以及刚才看到楚楚有些愠怒离开的情形了。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种纬觉得自己还是少介入得好。
“没什么,就是刚才她突然换了首歌,也没提前跟我打招呼,我开玩笑问她是不是还喜欢你,然后就这样了。”英其诚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他们两人闹矛盾的原因,可以说是直言不讳。
这就是英其诚的自信了,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往往会遮遮掩掩,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但英其诚显然没有这个顾虑,他直接把他和楚楚以及种纬三个人的关系摆在了桌面上,一开始就没打算回避和留什么余地。
凡是这样做事的人,都是非常自信、直接和有侵略性的。如果这个时候种纬一个处理不慎,他这一趟海岛之行就肯定会遇到麻烦。可如果种纬一味退让的话,也会让他和英其诚之间的谈判陷入劣势。不管怎么说,英其诚把这个大麻烦丢给了种纬,就看种纬的解决方式和手段了。
此时的种纬已经不是几年前的那个只会猛打猛冲的刑警队长了,他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心志已经变得愈发坚定和从容,为人处事的思维和行为方式也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听到英其诚这略带敌意的表态,他从容的一笑道:“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不便参与,不过我想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已经有多年没见面了吧?这其中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楚楚是搞文艺的出身,有些触景生情的感叹是很自然的事情,不过我想这不会影响到你们的关系的。”
听到种纬用这种打太极的方式化解了自己咄咄逼人的攻势,英其诚的脸上继续挂着那种自信和招牌式的微笑问道:“哦?为什么这么说呢?”
种纬知道,英其诚这笑容实际上是一种缓解尴尬气氛的伪装,至于他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因此,种纬也回以一个温和的微笑对英其诚道:“因为我知道你很爱楚楚,也很在意楚楚的想法,所以你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大麻烦。”
听到种纬这么说,英其诚略略楞了楞,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大半。英其诚是个极聪明,极擅长察颜观色的人,他自然知道种纬的这番话是真实的。可偏偏越是这样真实的话语,却越对他有杀伤力,因为种纬的话说到了他的心里。
“这话怎么说?”只是一转念之间,英其诚脸上的笑容又盛了几分,但种纬知道,英其诚的心弦已经被他拨动了。
“很简单啊!看看外面的院子和这徽派风格的别墅就知道了。别的不说,就说那块太湖石吧,从国内运过来,运费比它本身的价值都要贵不少吧?而且依山势建这栋房子,这院子,也花了不少的心思吧?”种纬向客厅外面示意了一下道。
此时那名看起来像是菲佣的女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摆着一把紫砂壶和两个紫砂杯。而且看那杯子上面微微泛起的热气,种纬就知道这菲佣已经把杯子烫过了,显然是学过中国茶道的一些规矩和手段的。
英其诚听完种纬的话之后什么都没说,而是率先拿着茶壶认认真真的给种纬的杯子里倒了一杯清茶。一股略带豆香的清香气味马上就在客厅里弥散了开来,种纬虽然不是茶中高手,但也闻得出这是很不错的雨前龙井,估计能够和他在京城抓飞贼时在那位领导家里喝到的茶相比。
“谢谢!”种纬向英其诚客气的道了谢,然后便把杯子捧在手里,安心的嗅着杯中茶水逸出来的那股可以令人凝神的茶香。
别看此时英其诚什么话都没说,他从他回避菲佣,到一丝不苟的斟茶动作就可以看得出来,种纬的话显然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果然,等那个菲佣一走,英其诚就凝视着自己眼前杯中的茶水轻轻叹了口气道:“唉,你也看出来了,何尝不是呢!可是谁又能理解我呢?我也是很为难呐!”
种纬轻轻的吹了吹滚烫的茶水道:“楚楚是想家了吧?还有她的父母。毕竟这个岛再像国内,可还是没法替代在国内的生活啊!”
种纬的话不多,他现在很清楚话留三分的必要性。他现在的身份,说得太多了英其诚倒会反感。英其诚这样聪明的一个人,现在正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过多的说教只会让他产生逆反心理。
“我又哪里不知道她想什么,可这件事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一大家子人呐,还有好多的事情,一旦决定,那可是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的结果。这个结果,啧!”说到最后,英其诚也没法往下说了。
其实后面的话不用他说种纬也知道,英其诚手里掌握着那个团伙详细的材料,有了这些材料就可以把那些人全都揪出来。这是英其诚留在手里保命的东西不错,但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让他,甚至楚楚陷入危险的要命的东西。
一旦那些人知道英其诚会让他们陷入危险,绝对会采取最激烈的手段对付英其诚,甚至是他和楚楚的家人。至于具体会用什么手段,种纬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也就不必说了。这也是国内为什么会让种纬来执行这个特殊任务,并且是在台湾看望女儿之后,才坐英其诚的私人飞机到这里来的原因,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保密。
“确实,这就是你眼下要解决的事情了。两个方向,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会有麻烦的,你需要综合平衡两种选择的得失,这确实很困难。”种纬没有去诱导英其诚做什么选择,他知道这个问题英其诚考虑了恐怕不下一年甚至几年了。恐怕自己蒙冤入狱的事情没出之前,英其诚就已经做出准备了吧?要不他手里怎么会掌握着那些要命的材料?这才符合一个白手起家的商人的性格和心理特点。
“你不劝我?你这趟来不就是为了这个的么?”英其诚抬眼看了种纬一眼,脸上的笑容虽然淡了许多,但却显得真诚了许多。
“我现在没有公职,到这儿来干这个事情也不是我的正经工作,顶多算是受人之托。死过一次的人,对很多事情都看开了。你的事情还是你的事情,这次出来我更多的是想看到我的女儿。”种纬淡淡的笑了笑,对英其诚探他底的行为嗤之以鼻。
英其诚专注的看了看种纬,却没法从种纬的神情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两个人都是极聪明的人,但相比起来,死过一次的种纬在心理方面却要比英其诚这个一直处在纠结状态之中的人有很大的心理优势。
“做出选择容易,但选择的后果却不好承受。”英其诚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实际上他这话已经宣告了他在和种纬的这次交锋中处于了劣势。
“上面怎么说?我把那东西交上去之后,会怎么处理我?”英其诚终于开始问起实质的内容。
“肯定对你会有一些惩处措施的,但也不至于卸磨杀驴,不惩处自然是不可能的。同时上面还会尽力保护你和你的家人,不然不就失信于你了么?在这个基础上,你也可以提条件,我可以把你的意见带回去。”种纬开诚布公的对英其诚道。对一个极聪明的人讲话,没必要藏着掖着,那样根本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一个诚字才是种纬现在着力去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