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这话是程妈妈说的?”
  “那还有假?府里都传遍了,就是程妈妈传出来的,程妈妈还说世子夫人你至今没有孩子,怕是不能……”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猛地低下头,满脸慌乱。
  顾颜却听明白了,这次脸彻底冷了。
  沈氏提醒过她,要是实在不行,自己人总比旁人要听话,可那时她和容恒感情好,听不进去,这才过了多少日子,她和容恒就闹成这样。顾颜只觉得委屈,当初她就是耍耍性子,把他推出门外,她以为容恒还会和从前一样哄她容着她,谁曾想容恒竟然也拿乔,到现在都没来过她院子里,她纵然身子弱,却也愿意冒险替他生孩子,可他不来她房里,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她一个人怎么可能生得出来?
  顾颜原本还只是有点生气,谁知早上去老夫人房中请安时,便听宋朝夕要笑不笑地问:“我听世子爷身边的人讲,说是世子爷看上了素心,要抬素心做姨娘,世子夫人,可有这回事?”
  顾颜笑不出来了,世子爷身边的人?世子爷身边伺候的多是小厮,几个丫鬟都不出色,生不出这样的胆子来,他院中的那还有谁?不就是那不要脸的程妈妈吗?这个程妈妈胆子忒大,一面在自己面前讨好卖乖,一面在背后说闲话,还说到宋朝夕面前去了。要知道容璟至今连个通房都没有,宋朝夕院子里风平浪静,自己这边却一汪浑水,顾颜脸上搁不住,咬着牙笑笑:“儿媳与世子爷多日没见,并未听闻此事。”
  宋朝夕挑眉看她一眼,蹙着眉头,“素心模样好性子也好,她给世子爷做姨娘倒也是够的,我这个做婆婆的看她哪哪都满意,只是,世子夫人,素心到底是你亲表妹,她是未出阁的闺女,若流言蜚语闹得她清誉受损,传出去实在不体面,你身为世子爷的夫人,一定要早日平息流言,若真有此事,便早日抬了素心,省得委屈了人家,若没有此事,便还素心一个清白。”
  一提到素心,顾颜便恨得牙痒痒,宋朝夕竟然夸素心模样好性子好?那素心果然是个狐媚子,天天往老夫人和宋朝夕那跑,把宋朝夕的心都拢了去。顾颜虽然讨厌宋朝夕这个姐姐,恨不得宋朝夕马上消失在她面前,可她不得不承认,女子出嫁后若是没有婆婆的支持,在家中简直举步维艰,就像容恒这事,若她和宋朝夕感情和睦,去宋朝夕房里诉诉苦,宋朝夕肯定要端着母亲的架子,要容恒不要闹脾气,届时这事便解决了。
  偏偏她拉不下脸求宋朝夕,她们明明是亲姐妹,现在她处处低人一头,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不过,程妈妈竟然敢在背后说她生不出孩子……顾颜笑了笑,眼神渐渐冷了。
  程氏的忌辰就在这几日,原先府中有专门的人处理此事,这次却被指派给顾颜和程妈妈,宋朝夕还给程妈妈开了特例,说程妈妈需要多少钱直接领了就是,不必经过她的同意,因这事是二房在操办,高氏虽为管家的,却也没插手,便交由程妈妈和顾颜全权操办。顾颜身子弱,对这些又不懂,最后便都推给程妈妈,程妈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程妈妈第一次做这么大的主,自觉很威风,这几日走路都精神抖擞的。
  这日宋朝夕又隐隐透露,说是这次府中有个管采买之事的周妈妈忽然中风,主家怜惜她在国公府待了一辈子,便送她去郊外的庄子休养,因她不能继续管事,这位子便空了下来。国公府有意从各院的妈妈中挑选一个得力的,填补上周妈妈的空缺。
  要知道采买一事油水很足,更何况如今年关将至,国公府只府中这四五百人的过节采买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绫罗绸缎、金银玉器、笔墨纸砚一个都少不了,如容媛这样喜好过节装饰屋子的,必然要把屋中的摆设换一换,少不得又要府中去统一采买,这还不提烟花炮竹和囤积的食材了。
  这还不算大头,即便是寻常的小节日,京中高门世家也少不了走动,更何况是元旦这样的大日子,需得厚礼赠与各勋贵世家旁支血亲,这些不提,老国公爷打了一辈子仗,他在世时好交朋友,老国公爷不在了,这人情往来还得府中续下去。老国公爷去的时候还交代过国公府要供养数十个残疾老兵,这数十老兵都是跟国公爷打仗时伤了腿脚眼睛的,老国公爷怜惜他们生活艰难,有的甚至一辈子没娶亲,交代府中逢年过节要备些日产用品送去,再给些银钱。
  这些都是面上要采买的,还不提没考虑到的边边角角。这样想,采买一职其中的油水可不是一个两个了。
  程妈妈怎么可能不心动,她手头好不容易攒点私房钱都给了好赌的儿子,手头积蓄已经不多了,若真能混个采买一职,有了油水,打点一下,叫管家把她儿子也收入国公府来做事,届时他们娘俩里应外合,好歹能把下半辈子的傍身钱给赚到。
  第57章
  程妈妈打听才发现,光是去年府中年关采买便花了一万余两,程妈妈眼都直了,她从前在家时,一家十口人年关花费不足三两银子,寻常的困难户,能花个一两便不错了,国公府还真是响当当的大户,一花就是上万,程妈妈从前只知道国公府花钱如流水,却未曾想竟然花费这么多,但想来府中四五百人,开销不可能小,若是她正能把这采买管家一职弄下来,以后她在府中可就要横着走了。
  她是世子爷面前的老人了,这点小事,世子爷不可能不帮忙。
  天是阴的,日光朦朦胧胧照进来,容恒手中拿着书卷,闻言才从书里抬头,淡淡地蹙眉,“采买?我倒是没听说还有这事。”
  程妈妈满脸堆笑,世子爷是她看着长大的,想当初世子爷还在襁褓时便是她抱在怀里的,如今世子爷大了可以做她的靠山了,只要她拿捏的好,提醒世子爷自己的忠心,世子爷总会看在经年的情分上,给他几分脸面的,程妈妈迟疑:“这事是夫人在拿主意,老奴前些日子提醒夫人要给主子举办忌辰,恐得罪了夫人,就怕夫人到时候记恨我,不让我当这个管事。”
  容恒眉头紧蹙,他下意识觉得宋朝夕不是那种人,再说程妈妈一个下人妄议国公府的女主子,总是不好的,他母亲虽然也是主子,毕竟去了那么多年,宋朝夕是正大光明嫁进来的,她没有一点错,妄自非议对她不公。可他又不能责怪程妈妈,毕竟程妈妈是在维护他的母亲。
  “母亲她不是那种人,你且好好办事就是,若你有那个能耐,母亲必然会用你的。”
  程妈妈有些急,一副为他考虑的模样,“世子爷,话不是这样说,夫人是续弦,必定会忌惮前头的人,老奴是您母亲的陪房,在她眼里就是眼中钉,她如何能真的用老奴?还请世子爷替老奴说几句好话。”
  容恒并不想答应,他已经有意避开她了,除了那次一起用膳他与宋朝夕都已经很久没见过,贸然为了程妈妈去求人像什么话!
  “不必再说,若没别的事便先下去吧。”容恒语气淡淡的,仿佛手中的书卷有多吸引人,一刻都不舍得离开。
  程妈妈欲言又止,想到这事还没定,也不用太着急,便笑道:“世子爷,世子夫人一直未曾有孕,按理说我一个奴才是不该说这个话的,但夫人去的早,老奴看着世子爷长大,不得不托大说一句,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世子夫人也太不成样子,竟然把世子爷拒之门外!她能做的出那等事,世子爷您也不能轻绕了她,这女人啊还是得治,不然性子可就翻天了,您不如把素心给收了,让素心早日给您生个孩子,稳固您的世子位置,否则,若国公夫人生个伶俐的孩子出来,难保国公爷不会偏疼,届时您的世子位置可就不保了!”
  容恒猛地看向她,只觉得此言极其荒唐!他自出生以来,无论大房三房有几个孩子,二房便只有他这么一个,别人家嫡子得防着庶子过于耀眼,他的友人也免不得跟家中庶兄弟起争端,在学业上一家的嫡庶兄弟之间也会有争抢,只有他,从小到大便没经历过这些,府中容彦和他一般大,可他们没有可争的,他自小便是世子爷,是这府里的头一份,将来是要袭爵的,父亲十多年没有续弦,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世子位置不会有变动,现在程妈妈竟然说出这种话来,莫非他真如此昏聩无用,竟让程妈妈一个下人都担心他这位子坐不稳?
  容恒面色并不好看,他放下书卷,不悦道:“程妈妈,此等话以后不必再说了,我是世子爷,只要我不犯错,我这位置便不会有任何变动,父亲不是你想象的那般昏聩,他自然知道怎么做。”
  程妈妈心里着急,觉得世子爷真是太天真了!虽则宋朝夕是个继室,她也有意提醒宋朝夕认清身份,可宋朝夕年轻貌美,身段风流,到了床上再耍些狐媚手段,国公爷哪禁得起她那诱惑?这世间的男人到了床上耳根子都软!无一例外!
  容恒又道:“素心是世子夫人的表妹,我又怎可与她有往来?程妈妈莫非是糊涂了!素心还未出阁,背后议论闺阁女子实在不妥,到底是谁在程妈妈面前嚼舌根子!”
  程妈妈一愣,府中都是这样传的,“世子爷您没有姨娘通房,这不成体统!以您的身份怎么也得抬一个,若不喜欢素心,不如就收个丫鬟吧?我瞧着世子夫人身子不好,恐怕难以生养,您是国公府世子,怎么可能只她一个女人!”
  容恒并不排斥收通房和抬姨娘,国公府家风甚严,却也不是不许,只要别在外头养外室,闹出些难看让祖宗蒙羞的事,这事一向都是自己拿主意。但他心里暂时容不下别人,也不想被这种事烦心,再说父亲比他先成亲都没有抬姨娘通房,难道他就不如父亲吗?他若是抬了别人,宋朝夕会更瞧不起他吧?毕竟当初他可是非宋朝颜不可,还昏头一样要宋朝夕的心头血。
  程妈妈又劝了几句,说通房姨娘少不了,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男人哪能守着一个女人,若真这样,那女人不是要登天了?她说的都是心里话,她打心眼里瞧不上顾颜,嘉庆侯府的顾大人不过是个三品,顾颜还是庶女,小小庶女根本配不上世子爷!
  容恒听完却不应,程妈妈觉得无趣转身就要走,谁知一脚还没跨出门呢,便见顾颜面色冷沉地站在阴影中,程妈妈一惊,想到方才自己说的那番话顿时慌了神,她劝世子爷抬姨娘,还说顾颜庶女地位低下,虽则她说的是事实,可她到底是奴才,顾颜又是世子夫人,若是把人得罪了……
  程妈妈擦着冷汗赔笑:“世子夫人。”
  顾颜面色冷凝,许久后才慢慢弯起唇角,要笑不笑,“程妈妈好能耐啊,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世子爷是你主子又不是你儿子,就凭你,也配叫世子爷抬姨娘?”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了,程妈妈这把年纪了被她一个黄毛丫头骂,当下脸下不去,转头可怜地望向世子爷:“世子爷,老奴不是那个意思……”
  容恒眉头轻蹙,“程妈妈没说什么,你用不着发这么大的火。”
  顾颜气的不轻,她未出阁前便听说有些婆婆在儿子面前一套,背后便是一套,儿子孝顺,处处维护母亲,宋朝夕虽然给她难堪,却到底不是这等两面派,可这程妈妈真是让人看眼界了,一个奴才也敢蹬鼻子上脸,告状挑拨她和容恒?顾颜心里冷笑,“世子爷,就是这种刁奴日日在你耳旁撺掇,才会害的你我感情如此不睦,我们明明有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成亲后还疏远了呢?朝颜实在找不到原因,如今却明白了,程妈妈总在世子爷耳边说我不是,难保世子爷不会被她带偏了。”
  程妈妈被她劈头一顿骂,又恨又气,她多年骄纵,觉得自己才是世子爷的自己人,顾颜虽是正经夫人,却未必是世子爷最宠爱的,一个嫁进来的女子也敢教训世子爷,简直反天了!偏偏对方还在容恒面前给她上眼药。程妈妈焦急万分,十分委屈。
  容恒便道:“朝颜,我们的事与旁人无关。”
  琳琅见情况不妙,偷偷拉了顾颜衣角,顾颜深吸一口气,委屈道:“世子爷,顾颜好久没见到你了。”
  她是真的受委屈了,容恒不觉心软了片刻,点头道:“我稍后便去你院里,你回去等我吧!”
  顾颜心头一喜,临走前狠狠剜了程妈妈一眼,程妈妈一哆嗦,连忙低下头,暗道不妙。
  听闻顾颜和程妈妈起了争执,宋朝夕要笑不笑地捏起一颗澡豆,“这俩人从前不是感情深厚的么,怎的这么快起了嫌隙?”
  “程妈妈为世子爷谋划,希望世子爷早日生出孩子来,而二小姐从前在娘家时,便有大夫说过,她难以受孕。”
  宋朝夕挑眉,“还有这事?”
  “奴婢当年还是二等丫鬟,无意中撞见沈氏收买大夫不让消息传出去,才无意中听到这事。”
  宋朝夕纵然讨厌宋朝颜,可在女子不孕一事上,她不会戳别人痛点。不孕说难治也难治,说不难治其实也容易,她前世最擅长的便是带下病,妇孕不育和妊娠症,因性别为女,她一向对女子更为关照,若是宋朝颜不针对她,姐妹俩和和美美,她未尝不会替宋朝颜医治,有仙草在,无论是宋朝颜的身子还是不孕都不是难事。
  但如今宋朝颜处处针对,宋朝夕万万不可能帮她治病。
  宋朝夕接过青竹递来的花茶,边泡澡边问:“管事一事,哪位妈妈的呼声最高?”
  青竹立刻回:“是郑妈妈。”
  “哦?这郑妈妈与程妈妈关系如何?”
  青竹笑笑,“听闻二人一向不睦,原是从前程妈妈想给自己侄子留的一个职位,被郑妈妈的外甥抢去了,程妈妈一直愤愤,俩人的梁子便结下了。”
  宋朝夕似笑非笑,俩人不睦是最好了,但就算和睦,她也有法子叫她们不睦。高氏近日娘家有事,不在府中,任人一事便落在她身上,她特地放消息给程妈妈,暗示她很有希望,将程妈妈拉入此事。可她怎么可能把油水如此丰厚的职位给一个她不敬的下人?程妈妈梦做的不错,不过白日梦一事,做做也便罢了,当真就不好了。届时程妈妈想全身而退可就难了。
  宋朝夕又叫人请来了郑妈妈,她第一次见郑妈妈,没想到郑妈妈个头很高,穿衣服大方得体,人面相也舒服,看着是个爽利能干的人。
  郑妈妈见到宋朝夕便直直跪下,恭敬道:“给国公夫人请安。”
  宋朝夕挑眉,郑妈妈倒是个会做人的,她淡淡抬手,“郑妈妈不必客气,您是府中的老人了,不用行如此大的礼。”
  郑妈妈笑道:“夫人成亲后,老奴还没机会给夫人正儿八经地请过安,夫人是国公府的女主子,也是老奴的主子,老奴能给夫人请安,是老奴的荣幸。”
  宋朝夕笑笑,难怪上位者都喜欢听马屁,这马屁听起来确实舒服。郑妈妈站到一旁恭敬地等着,宋朝夕喝完一盏茶才不疾不徐地开口:“近日府中要从各院的妈妈中挑选一个采买的管事,想必这事郑妈妈也听说了。”
  郑妈妈心头一跳咯噔一跳,这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她也蠢蠢欲动,希望夫人多看自己一眼,可她不是二房的人,程妈妈是世子爷生母的陪房,按理说程妈妈希望最大,程妈妈也知道这一点,这几日走路都带风,得意的不行,四处散播消息,说这个位置她得定了,叫旁人别不长眼跟她争。
  宋朝夕为难地笑笑,“我知道你一向做事本分,是个懂规矩能干实事的,与府中各房下人相处得都不错,我本来也有意于你,可是程妈妈在世子爷那有几分体面……”
  郑妈妈一愣,急道:“夫人,老奴旁的不敢说,只做实事这一项,那程妈妈断然不能跟老奴比,程妈妈也就是会说话嘴甜,有一分功能吹成十分,老奴嘴笨不会说,请夫人明察啊!”
  宋朝夕显得更为难了,“可你也知道,我只是国公爷的续弦,前头还有个陪房程妈妈在,程妈妈地位特殊,对旧主子忠心耿耿,这次办主子的忌辰也格外上心,让人实在挑不出错来。”
  郑妈妈一怔,挑不出错来?程妈妈行事张狂,她要是想挑程妈妈的毛病,程妈妈还能逃得了?她可比程妈妈更需要这职位,虽则她一月也有十三两银子,可她家中有个瘸腿的儿子,她一直兢兢业业地干事,给儿子治腿攒财礼娶老婆,若能当这个管事,她便能把儿子儿媳介绍到庄子里谋个差事,届时家里的日子才能好过一些。
  从宋朝夕这出去,郑妈妈便开始留意起程妈妈的一举一动,程妈妈近日为前主子的忌辰忙活,郑妈妈跟着她,把她近日去过的店家,花费的银钱一一记下,程妈妈对这些浑然不觉,一晃半月过去了,程妈妈自觉事情干的漂亮周到,任谁都挑不出错来,便自信满满地去了宋朝夕房里。
  宋朝夕穿着金线短袄,同色金线双面缠枝伺刺绣的狐狸毛披风,她坐在圈椅上,眼睫低垂,阳光落在她脸上,衬得她有种格外的矜贵,与穿红色时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程妈妈笑笑:“给夫人请安,这是此次办忌辰的开销,请夫人过目。”
  她行礼时还在哂笑,没想到宋朝夕是个好糊弄的,纵然当初嫁妆不少,但一个内阁女子见识短浅也是难免的,这次她办忌辰,要多少钱宋朝夕给多少钱,果然年纪尚浅!
  宋朝夕捏着她给的清单,细长的手指在纸上缓缓敲了敲,终于说话了。
  第58章
  宋朝夕盯着账目上的数字,微勾唇角:“一千两?程妈妈这是当我不识数,还是当我这个主子好糊弄?外头的高门世家举办忌辰,百两绰绰有余,怎的程妈妈一经手,便足足翻了十倍?程妈妈这手是镶金的不成?拿什么什么贵?”
  屋中几个丫鬟心里暗暗发笑,却又碍于宋朝夕的威严不敢表现。
  程妈妈愣了片刻,便笑容如常:“哎呦,夫人您年纪小哪知道现在外头的物价有多贵?年关将至,京中物价上涨,米面都翻了一番了,更何况这些东西?再说了,我家主子是正经的侯府嫡小姐,区区千两排场算什么?我虽然就是个奴才,却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咱们国公府开销大,不比夫人娘家的侯府,夫人您说是吧?”
  宋朝夕神色凉了几分,这位程妈妈真是可以的,区区千两?说什么不比夫人的娘家人,这就是嘲笑她娘家弱,没见过世面的!若真不懂行情一准被这刁奴唬住了!会怀疑自己是否多事了,以为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大手大脚一些也正常。可偏偏宋朝夕从前走街串巷,对市价行情了然于心,扬州富庶,物价开销并不比京城低,一个寻常排场的忌辰需要花费千两?她之前有意纵容,就是想看程妈妈能嚣张到什么程度,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
  宋朝夕嗤笑一声,没说话,手指却在桌子上点了点。
  屋中一片静谧,香炉里飘来的檀香味十分清淡,窗棂处有冷风灌入,呼呼的声音衬得屋中更安静了。
  程妈妈渐渐地觉出不对来,宋朝夕神色淡淡,虽一句话没说,却叫她觉出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她暗骂自己大意了,宋朝夕本就不是好惹的,只是最近宋朝夕对她多有纵容,让她生出错觉,觉得宋朝夕好糊弄。她原以为宋朝夕是续弦,但凡是个会避嫌的便知道这事不宜插手,其次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自然有本事做的干净,宋朝夕一个内宅妇人根本不可能查出问题,若宋朝夕质疑她,她便抬出自家己的主子,对外就说宋朝夕这个继室苛待前人,她就不信宋朝夕还好意思说什么?
  宋朝夕盯着她的眼神渐渐冷了,直到程妈妈额头直冒冷汗,她才垂眸抿了口茶,冷声道:“程妈妈是国公府经年的老人了,能耐了,说话的底气足了,口气也大的不得了!区区千两?我竟不知程妈妈如此能耐,千两银子都不放在眼里,要我说就是老夫人也没您这么大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程妈妈您才是我们国公府的老夫人!是我宋朝夕的主子,我一个做主子的一句话没说,你已经又这么多话等着我了,还敢质问我,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地盘上摆脸充大!”
  她软硬兼有,听着语气很淡,却句句诛心,程妈妈冷汗涔涔,被说的腿弯直哆嗦,又羞又慌,扑通一声跪下了。
  她擦着汗,慌忙说:“夫人说笑了,老奴哪敢做夫人的主?老奴哪里敢自诩是国公府的主子?老奴不过是有一说一,以国公府的开销,花费千两办忌辰根本不多,夫人刚嫁进来,不懂这其中的行情,老奴不过是想和夫人细说,夫人怎么还怪起老奴来了?”
  宋朝夕眼神渐冷,语气很淡:“听程妈妈这话的意思,我还得感谢你程妈妈教我做事?”
  程妈妈这次是真慌了,她看得出宋朝夕是找她麻烦,可宋朝夕之前不是摆明了要做双手掌柜?怎么一转眼就计较起钱来了?她心里直说宋朝夕不愧是小门小户的,就这点钱便揪住不放,好在她事情做的隐秘,倒也不怕的。
  程妈妈笑笑:“夫人您错怪了,老奴的账做的一清二楚,您一看便知。”
  程妈妈说的很有底气,事实上她对自己的账很有信心,要知道查账可不是个简单活儿,许多女子连数字都不认识,就是认识,没接触过账目,就是把账本摆在她面前,她也看不出什么来,更何况她的账做的很好。
  宋朝夕翻看了一眼,很快便把账本放下了,青竹递来一本泛黄的账本,一时间,屋中只有翻动书页的声音,宋朝夕捏着账本,忽而冷笑:“去年忌辰不过花费两百两,今年支出花了五倍,最主要的开支来源于这所谓的梅林。而前年这梅林也花费了六百两,梅花容易成活,这一年年都在梅花上花了大笔银子,不过是两年时间,如今又去了八百两种梅林,程妈妈你告诉我,这钱是怎么花的!”
  程妈妈有些许慌乱,屋中开了地龙,她穿着青袄,后背已经一身汗了,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她一时语塞,半晌才找回声音。
  “夫人有所不知,我家主子尤其喜梅,山上气候不好,风霜雨露,夏时多雨,冬季又多霜冻,前年种的梅树没成活,陆续死绝了,我不得已,为了让主子泉下有知,也能赏到梅花,便又种了一批,品种绝佳的梅树,棵棵价值不菲,老奴也是一片忠心,希望夫人明察啊!”
  程妈妈若是遇到旁人或许还能忽悠过去,可遇到宋朝夕便算她倒霉了,宋朝夕喜好花草,自她嫁过来,后院的花花草草都重新种植过,以确保一年四季都有花可赏,秋日时她移植了一片梅花栽种,如今都已成活,没有一棵出问题的,种植在室外的树木,本就皮实,只要不积水一般不会死,山上纵然降雨多,可山地有起伏,水顺着山坡流下,根本不可能积太多水,纵然是积了,树木也没那般娇弱,风吹雨打过来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死了?她翻看过账本,程妈妈几乎每两三年就要支取一次梅林的开支,种多大面积需要前后花这么多钱?要说没鬼,宋朝夕可不信。
  宋朝夕盯着程妈妈,直到她眼神躲闪,才冷淡道:“程妈妈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程妈妈咬咬牙,“老奴不懂夫人的意思,夫人不就是觉得老奴给自家主子花钱多了么?夫人要是不高兴又何必故作大方,说多少钱都可以?老奴不过是照夫人的意思做,夫人现在又秋后算账。”
  宋朝夕还没气,青竹却气得不轻,青竹听到现在,简直恨不得上去撕碎这程妈妈的嘴,她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刁奴,简直老油条了,横竖不怕,起初青竹还以为这个程妈妈虽然讨厌,却到底忠心护住,现在看,这老货骨子就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