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沿着土坑走,一个个检查,与叶湑掉下去的那个一样,内里空空荡荡,除了杂草什么也没有。唯一的区别在于,土坑大小不同,有些大点,有些小一点,形状也不是那么规则。
  高冈把手电交给叶湑,打开相机,一连拍了几张照片。
  回到车里,将照片传到笔记本上,又坐在先前被浇灭的火堆旁,搁膝头上处理工作。见他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叶湑只好重新躺回睡袋,望着窗外熠熠的星光,心里头想着一些事儿,就这么想着、想着,入了梦乡。
  高冈敲击键盘的声音小了,他看一眼车上,见她没动静,于是打开手机编辑信息。
  “我带她来陈家村了。”他按下发送。
  对话框里跳出一句话:“谁,叶湑?”
  紧接着又是一条:“发现什么没有?”
  高冈回:“一切正常,没看到可疑人员。”
  “好,我知道了。”
  “你那边什么打算?你知道,我不能次次带上她。”
  “放心,只这一回,我也只是想验证一个猜测。”
  高冈磨着下巴,细细思考男人的话。
  对方又发了一条消息来:“还有什么问题?”
  高冈回神,在对话框里输:“你是怀疑,我们现在查的这两起案子,和叶湑有关?”
  “在今天之前,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前段时间大乌树在盯她,雇主也没有查到。所以我想,或许跟这次暗中协助考古工地凶手一样,这些都是大乌树背后势力的意思。”
  “你现在怎么想?”高冈问。
  “你也看到了,大乌树故意留了线索,引我们去陈家村。目的是什么不得而知,我让你把叶湑带过去,陈家村那边却没有动静,这说明凶手应该不认识她,或者说并不知道大乌树对叶湑的态度,他甚至......不是大乌树的人。所以我猜测,不管是那三起失踪,还是考古工地凶杀案,都与叶湑无关。”
  “那你觉得,大乌树这么做,是为什么?”
  “这很容易猜吧?当然是做给警方看的。”
  高冈捡起一截烧得半焦的树枝,攥在手心,慢慢收紧、放开;再收紧,又放开......焦枯的木头被他碾碎,炭末在皮肤上留下黑色的印记,他盯着手心看了一会,最后打字道:“我知道了。”
  -
  天边泛起鱼肚白,血色朝阳慢慢爬上天幕,空气中一股又香又焦的味道飘到叶湑鼻端。她踢开睡袋,从车里下来,高冈坐在火堆边上烤鱼,那香味就是这里来的。
  这回她学聪明了,自己拿了洗漱的东西,走到车的另一头,蹲在路边刷牙。
  半句没提吃鱼的事。
  她灌了一大口水,闭了眼含在嘴里,身后有脚步声,她没理。那人说:“洗漱完,过来吃烤鱼。”
  哗啦啦......叶湑迅速刷完牙,两手在裤缝两边一揩,一抹嘴:“好嘞!我这就来。”
  这烤鱼的味道比昨晚的烤串好多了,叶湑吃得很满意,问了句:“鱼怎么来的?”
  高冈放下手里的铁签,也不看她,只把手指向另一处,示意她看。
  那边有条河,远远的有个人,正行走在河床上,朝着他们的方向步来。
  是陈脉,打着赤膊,裤脚挽到膝盖之上,肩膀扛着一只竹篮子,里头装的都是他刚下河打来的鱼。
  走到他们面前,陈脉擦了擦汗,竹篮子就放在地上,尚新鲜的鱼还在蹦跳。高冈也给他烤了一条,拿锡纸包了塞给他,陈脉盘腿坐下,和叶湑一样,半点不讲究,舒服得很。
  陈脉吃得很快,高冈看他吃差不多了,与他聊天:“你家里的开销都是父母承担的么?”
  “是,每个月打钱回来。”
  “村里没了学校,闲着也是闲着,你就没想过到外面找个工作?”
  陈脉摸了摸肚皮:“怎么没想,只是我爷身体不好,得有人照顾。他老人家稍微状态好点,就跑地里去干活,一天不去就浑身难受,留他一人在村里我也不放心。”
  这倒也是。
  “我看村里人越来越少,你平时不无聊啊?”叶湑问了句。
  陈脉摇着头:“大了嘛,大了自己一个人,倒也还好。小时候和村里的孩子玩捉迷藏,现在在家陪我爷,要么就去地里,要么就去医院,天天有事做,不无聊。”
  正说着,村头有人喊陈脉的名字,声音急切,陈脉腾一下蹿起来:“肯定是我爷出事儿了!”
  高冈和叶湑对视一眼,跟了过去。
  -
  陈脉爷爷和村头的裴红秀拌起嘴来了,裴红秀非说陈脉家的狗偷吃了她放厨房的肉,现在堵在陈脉家门口,要讨个说法。
  裴红秀叉着腰,两腿绷出肌肉,杵在陈脉爷爷面前破口大骂:“你们家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生,好的不学,惯会偷鸡摸狗的勾当儿!才只出去了一会儿,一回来,案板上的肉就不见了,还说是谁呢,这小畜生不知从哪儿跑出来,把我撞到地上,嘴巴也臭得很,准是偷吃了我的肉!”
  小畜生趴在陈脉爷爷脚边,耷拉着眼皮,不时瞧瞧裴红秀,又瞧瞧爷爷,一脸可怜样。陈脉爷爷强打着精神,站在门口,也不反驳,只把手抵在鼻端,轻轻咳嗽。
  陈脉瞧着裴红秀咄咄逼人的样子,可把他给气坏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护在爷爷身前:“你说话放干净点,老子家的狗什么样全村人都知道,你说它吃了你家肉,证据呢?我告诉你,你要没证据来这儿撒泼,我爷出了事,老子第一个饶不了你!”
  裴红秀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嘴碎,芝麻大小的事都能被她记好一阵子。这回也是,不说他家的狗平时最规矩,就算真吃了她家的肉,他陈脉赔钱就是,再怎么也轮不上她到他爷面前撒泼。
  “哟,”裴红秀翻了个白眼,一双细眉几乎挑到头顶,“书都没读完的臭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叫唤了?我家的大学都毕业了,还找了个城里媳妇,看你这样,怕不是打一辈子光棍吧。真是,一家人都上不得台面。”
  陈脉笑了:“我怎么样,还轮不到你说,你也别把你那好儿子的成绩,就当成自己的了,你再如意,活得过几个年头?劝你嘴上积德,还是给自家留点福报吧。”
  围在门口看热闹的村民也笑起来,这裴红秀他们早看不惯了,天天把她那儿子挂嘴上炫耀,自己倒是一无是处,也不知哪里抢来的福气。再这么招人厌,迟早啊,是要遭报应的。
  裴红秀气得跳脚,脸胀成猪肝色:“笑什么笑!你个臭东西别得意,说不准以后跟那陈晓冬一样,娶不到老婆,就去做强.奸犯,叫你爷、你爸妈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她一提那三个字,周围立时鸦雀无声,都不再笑了。
  陈脉呸了一声,捏着拳头就要上前。一双手按住他,陈脉转身,看见他爷对他轻轻摇了摇头。以前他爷也是,没少被裴红秀口头上欺负,每次他都气得要追过去对架,却总被他爷拦下来,说什么因果报应,别急着逞口舌之快。
  可这么些年过去了,那裴红秀照样好好的。要他说,他爷就是脾气太好,不然那裴红秀哪敢欺负到他陈脉头上?
  “去,去里屋拿零钱来,给她。”
  陈脉气得跳脚:“爷爷!”
  “去拿。”陈脉爷爷加重语气。
  陈脉狠狠甩了甩手,到屋子里拿了钱,递给裴红秀。
  裴红秀喜笑颜开,低头数着钱离开。陈脉在她背后虚虚踢了一脚,屋檐下的小石子滚到裴红秀脚边,撞红了她脚脖子。
  裴红秀并不理会气急败坏的陈脉,缩着肩膀,一溜烟儿跑没了影。陈脉只能压住火气,在心头暗骂了一句,这欺软怕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