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敬之沉吟片刻后道:“这件事, 我觉得妻主还是不知道的好。”
谢宸安看向萧敬之,自两个人把话说开了之后,萧敬之对她的隐瞒已经减少了许多, 甚至许多事情都会主动跟她商量, 像这样直接说出这种话是很少见的。
谢宸安问道:“是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么?”
萧敬之沉默着。
谢宸安抱住他,笑道:“好了,我不问了,你别这样, 总感觉你自回京城之后整个人就有些不一样了。”
“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 是我用尽阴谋手段才能存活的地方,这才是原本的我。”
谢宸安握住了萧敬之的手, 在这个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敬之问道:“妻主不如自己猜猜,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般。”
谢宸安问道:“是我和谢宸远被刺杀的事情,在刺客没动手之前就提前透露了回来, 从而让母皇提高了警惕?”
谢宸安其实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些刺客当时应该是一分为三了, 假设去往谢宸远和她那边的是谢宸远自己的人手,这两股刺客的目的是杀死自己并且刺伤谢宸远,那第三股前去杀害女皇的势力应该就是谢宸风混入刺客中的人手。
在这样所有人一分为三的情况下, 她们之间的行动说不定就有时间差,若事情是这般的话,那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她这边或者太女那边先遭到了刺杀,而后有人传回了消息, 女皇严加防守, 这样也就导致了后续刺客刺杀女皇的时候没有机会动手。
萧敬之却是摇头,“既然这些人潜伏进来就是为了这个, 又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谢宸安转念想想感觉也是,于是转而问道:“你提前对御前侍卫示警了?”
没等萧敬之回应, 谢宸安先一步自己否认了,无论有没有证据,在御前侍卫的面前说出这等的话,本身就会第一个惹来嫌疑。
但除了这个之外,她一时间却还真的想不出有什么办法了。
在这等的情况下除了示警女皇或御前侍卫之外就只有率先出手搞定刺客了,不过这个却明显不太现实。
她又思索了片刻,却仍旧是没能想出答案。
萧敬之静默了一会儿之后说道:“我让人去刺杀女皇了,纵观前后来看,谢宸风的人手应该是在我的人手之后到的,女皇刚因为刺杀而受惊,从而加强了防卫,这才使得那些人没能得手。”
谢宸安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她诧异的看着萧敬之,问道:“你……当真想要刺杀母皇?”
不过随即反应过来,应当不是,以萧敬之行事之谨慎,若是当真有此意,失手的可能性不大,而且萧敬之对她被刺杀一事有预测,也提前做好了准备,也就是说他预测到自己很有可能会离开猎场。
萧敬之也在竹屋的时候说了,如果她选择就此隐姓埋名,他也会陪伴在她身边。
而这等的大事,不应该会将事发时间选择在他不再现场、无法及时操控后续局面的时候,否则刺杀女皇之后所造成的混乱又该要如何解决?所以这出手的时间便不太适合。
谢宸安改口道:“你是预料到母皇可能会被刺杀,所以提前用这种方式来示警?”
但转念想到萧敬之此前也说了,他之前也只以为这件事是谢宸远出手,并未料到谢宸风会参与其中,所以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应该是没有预料到女皇会被刺杀,这样的话提前示警也就变得有些说不过去了。
果然,萧敬之答道:“我没有预料到这次的刺杀,只是猜到太女可能的行径,想通过刺杀之事让女皇和太女生出嫌隙。”
谢宸安感觉事情有些过于复杂,她整个脑袋已经一团乱了。
她尝试着疏离思绪道:“所以也就是说开始的时候是谢宸远安排刺客,想要杀死我并制造自己受伤,想用这种方式来诬陷谢宸意,一举将谢宸意拿下。
但谢宸风知道了她的计划,所以在她的计划里面稍微做了些调整,让人去刺杀女皇,想要在女皇身死,谢宸远以刺杀为名杀死谢宸意后准备登基的时候曝光刺客是谢宸远指使,并且站在大义上,以她弑母弑妹为名推翻她,自己登基。
而你虽然不知道谢宸风的计划,却一早窥破了谢宸远的计划,所以你找人假意刺杀母皇。
母皇死后的得益者明显是谢宸远,此前母皇突然重病她就有些怀疑是谢宸远给她下毒,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母皇对她的猜忌只会越来越重,她即使受伤也没有办法证明此事和她无关了,她也就没有办法说服母皇直接将谢宸意拿下,反而使得谢宸意发现这一点之后,越发激化了她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
同时你虚晃一枪的刺杀恰好发生在谢宸风派来的刺客刺杀之前,母皇刚经历了一次刺杀心生警惕,所以她加强了守卫,从而没有让谢宸风的人得手。”
谢宸安虽然是将这一切捋顺了,但仍旧是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这简直是一处乱战的大戏,谁能想到一件刺杀的事情竟然会有这么复杂呢?
萧敬之点头,“细节处有些不准确,但事情大致如此。”
谢宸安疑惑道:“可是这次的事情却只听闻了谢宸远和我被刺杀,无论是从禁卫军还是从杜恒等人的口中都没得到女皇被刺杀的消息?”
萧敬之道:“此事女皇应当是有自己的想法。”
想想倒也是,这件事本身女皇没有受伤,也就是说事态暂时还不算特别严重,女皇现在应该是既怀疑谢宸远又没有切实的证据。
这件事情若是公开,并让人去查,若是查出来后续真的是谢宸远所为,那太女的册立会成为一个问题,而若不是谢宸远,会让谢宸远寒心,这件事情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都是暂时不声张,秘密让人去查比较好。
谢宸安躺在榻上叹了口气,只觉得现在的局势当真是太复杂了,“细想此前决定参与夺储一事还是有些鲁莽了,虽然有宛临做支撑,稍微有了些底气,但真的跟谢宸远和谢宸风比起来还是相差太多了。”
萧敬之伸手在谢宸安的额间轻点,“凡事有我在,再说妻主和其他几人相比,也有着自己的优势,夺储一事并非不可为,若是当真全无可能,我也不会让妻主走上这条路。”
谢宸安知道萧敬之的信条,落子无悔,而且萧敬之此前也已经警告过她,选择了一条路就不能再回头,她刚也只是有些感慨罢了,这个时候问道:“你觉得我有哪些优势?看看后续我可以从哪几方面努力。”
萧敬之说道:“夺储之争到后期多半是兵戎之争,而在此情况下需要有金钱、武器、人手作为支撑。
金钱方面宛临的商业已经有了很大发展,耕地方面粮食税收也逐年增多,而且还有我,钱财方面妻主是不需要担心的。
在武器方面宛临处于领先地位,便是连军器监也只能望其项背。
在人手方面,妻主有宛临的都尉司人马,都尉司人马虽然并不多,但是这些人精通火铳和各种弹-药的使用,此前又有一大部分人在战场上磨练过,她们本身的实力是不可小觑的。
而且杜恒与妻主亲近,杜家本身掌管兵部,若是真的出事,杜恒母亲和姐姐不可能坐视不理。
妻主后续可以从这方面努力,尽力将兵部握在手中。
另外军队这边,我此前见母亲的时候与母亲提及过此事,若是妻主参与夺储,母亲定然会支持。
虽然母亲现在身在边境,但是她在武官中仍旧是有一些影响力的。
这几点无论是谢宸远、谢宸意还是谢宸风,都是无法跟妻主相比拟的。”
谢宸安倒是没想到萧敬之此前与萧战见面的时候竟然就已经提及了此事,萧战在武将之中就不止是有一些影响力了,而是有着很大的影响力,若非如此此前的时候也不会使得女皇忌惮她,而谢宸远和谢宸锦都想要夺得她的支持了。
至于金钱方面,谢宸远那边是十分缺钱的,若不是如此之前她也不会铤而走险了。至于谢宸意和谢宸风,谢宸意这边有户部扶持稍微好些,谢宸风封地内收入尚可,不过真的论起经济实力来说,她的确是要比他们更具有优势。
而若是说起武器,这的确是她优势比较强的一方面,而且萧敬之此前让人掌管了军器监,这一点也是十分重要的,日后说不定能够起到大的作用。
谢宸安这边刚思索完,萧敬之便又跟着说道:“在各方面的人脉关系上,妻主也有一定的优势。”
谢宸安听言倒是有些诧异,跟其他人相比她没有母家支持,这方面应该算是她的弱势了。
而且在跟朝臣关系方面,她这些年都不在京城,人脉方面应该不敌谢宸远、谢宸意久在京城才是,这一点也算不得她的优势,她不由问道:“何出此言?”
第181章
萧敬之听言回道:“人脉一事应该从后宫和朝堂两方面来看。”
谢宸安看着萧敬之, 只听萧敬之又说道:“在后宫方面,静宜君的身份虽然比不上凤后和清平皇贵君,但是现在和方德君、紫玄君已经可以平起平坐, 而另外有一个优点却是旁人都不曾有的。
凤后、清平皇贵君、方德君、紫玄君、他们是最早一批身居高位之人, 又各自都有皇女在抚养,这也就导致了他们互相提防,各自为政,很难合作。
而静宜君和他们不同, 他此前和白华君的关系就一直很好, 后续与灵汐君和文熙侍君的关系也一直不错。
静宜君和白华君相交多年,关系甚笃, 就不必多说了,我与文熙侍君也是同进同退,他定然会站在我们一侧, 且两人皆没有诞下皇女, 这也就使得他们本身与我们没有利益之争,不容易被分化。
而其中唯一可能的变数便是灵汐君,灵汐君膝下有逸王, 若他们父女也有野心的话,那未来或许会一同走上夺储之路。
不过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我更倾向于逸王此前在猎场对妻主说得便是她的真心话,她此前的掩饰明显已经是骗过了妻主和太女、晋阳王等人, 在这等的情况下她没必要对妻主透露更多, 而她这般做了,便是没有将妻主当做外人。
通过文熙侍君这些年来的观察, 我也觉得灵汐君应当的确是不想让逸王卷入夺储之事中。
夺储乃是未来不可避免的一件事,既然妻主已经做了决断, 我看妻主不如同逸王坦诚的聊聊。”
谢宸安点头,几个皇姐妹之中她也只与谢宸庆交好了,趁着现在彼此毫无嫌隙直接将话说开的确是最好,她只盼着不要有朝一日真的和谢宸庆兵戎相向。
“静宜君和白华君虽然看似没有太大的影响力,也都不受皇宠,但是两个人却在宫中多年,多少在宫中也有些自己的人脉,而白华君膝下二皇子至今尚未出嫁,妻主与他关系一向亲近,待到他出嫁或其妻家能够成为妻主的另外一道助力也说不定。
文熙侍君和灵汐君都是身上有皇宠的,尤其是灵汐君,皇上待他很是不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与庆王若真的能够与妻主一心,那所造成的影响力也不容忽视,尤其是庆王现在也在京城,而且还不被其他人所重视,在这等的情况下很多妻主不方便去做的事情都可以让庆王代劳。”
谢宸安听言心情有些复杂,无论是谢宸轩还是谢宸庆,她都不希望将他们当成棋子或者筹码,她看向萧敬之,“我知道你万事都在替我谋划,关于此事也是在理智的分析,但是谢宸轩的婚事关系到他的一生,我还是希望不要将这件事卷进来。
另外谢宸庆这边,我也不想强迫她如何,若是她愿意帮我那是最好不过,如果不想……她在京城之中步步维艰,能够走到现在这一步,能够这般在不引起谢宸远和谢宸意等人的注意,在京城之中安稳度日实在是不容易,如果她不想改变现在的状态,我也不想勉强她。
我知道夺储之路免不得腥风血雨,但若是连身边的至亲之人都谋划利用……我做不到,即使做到了怕也会一直陷入自责与愧疚之中。”
萧敬之静静的看着谢宸安,这是他最喜欢谢宸安身上的几点之一,如今却也是他们的一道阻碍,不过她说得也对,若是她真的为了目的而不惜对身边的人下手,那她就算是真的有一天登上了那个位置,和其他人相比又有什么区别呢?
“妻主说的,日后我会注意。”
谢宸安拉住萧敬之的手,“是我不好。”
“我喜欢的便是这样的妻主。”
谢宸安觉得萧敬之说这话是在安慰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补充道:“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不足之处,旁的地方我都听你的,我会好好学习的。”
萧敬之笑着揉了揉谢宸安的头,而后继续说道:“后宫之力向来不可小觑,而如今我们这边先一步结成了联盟,这便是一个巨大的优势。
此后妻主这边的事情也可以渐渐跟静宜君以及其他人透露一些,关于此前妻主怀疑女皇身边有谢宸风的人,还有此前女皇中毒等事,都可通过他们手下的人渐渐探查。”
谢宸安点头,她转而问道:“女皇身边的近侍之中,你觉得有我们能够买通的人么?”
萧敬之听言道:“女皇身边的御前宫侍锦河是我们的人,两年前他犯事的时候幸得文熙侍君代为掩护方才留得性命,此后他便对文熙侍君忠诚不二,此前京中传来的许多消息都是出自他口。”
谢宸安点头。
萧敬之又道:“不过眼线总是不嫌多的,此后也可以再着意看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人。”
谢宸安问道:“你刚说人脉一事分为后宫和朝堂,刚你说了后宫,那朝堂呢?谢宸远和谢宸意都有母家做支撑,我却没有,你缘何说我在这边有优势?”
萧敬之听言说道:“妻主不妨往细了去想,如今薛潘和沈沉舟在女皇心目中的地位如何?”
谢宸安此前只想到了两人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倒是没有细想这件事,现在想来的话沈沉舟虽然是凤后的母家,也仍旧掌管着户部,但是从多年前的那场贪污受贿的事情之后女皇对她似乎就隔了心,后续待她并没有那么亲近了,这些年来女皇似乎也是有意打压沈家,沈家在朝堂上再未出现太过杰出的握有实权的后辈。
至于薛潘,她虽然也一直稳坐中书令的位子,但是想来这些年却也没被提拔过,薛家在朝堂上现在也没有什么太过得力之人。
谢宸安这么想了一圈不免感觉有些诧异,此前的时候沈家和薛家在她眼里都是很强大的,如今看起来竟然都有些外强中干。
萧敬之见她反应过来,跟着解释道:“皇上不喜外戚干政,本就有意打压沈家和薛家,而皇上此前立储的时候始终在太女和昭王之间犹豫不决,而今虽然已经立太女数年,但是却仍旧有些摇摆不定,一度对卫王表现出超过寻常的亲近。
在这等的情况下无论是沈家还是薛家都有可能会成为未来的外戚,皇上如今尚未动这两家,很有可能是不认为自己身体有太大问题,觉得储君暂时不会继位,而沈家和薛家对她还有用处,所以才未动手,真到弥留之际,她怕是会直接将太女母家铲除殆尽。”
谢宸安闻言不由心中一寒,这等的行为和去父留女也没什么不同了。
女皇不希望外戚干政,不希望新任储君被母家左右,这份初心是好的,但是这种行为,未免让人有些胆寒。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这等的情况倒是对他们有着一定的好处,在这样的情况下后续她们对付沈家和薛家便也就成为了可能。
萧敬之继续说道:“关于人脉方面,从来不在于有多少的人,而在于在关键的位置上有没有可靠的人。
妻主与吕翰林和范大学士的关系始终亲近,而今这两人在女皇面前都十分得力,有她二人的帮扶,已然是占了十足的优势。
至于其他人,可以继续发展,其中妻主最容易获得的便是皇室宗族之人的青睐。”
皇室宗族……谢宸安略微沉吟了片刻,先皇本身兄弟姐妹不多,存活到至今的没两个,而女皇夺储的时候更是几乎将自己的同胞姐妹斩杀殆尽,所以皇族宗室之中如今倒很是衰落。
谢宸安此前的时候很少跟宗室之人来往,也没什么交情,听到萧敬之这么说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何说我容易获得宗室中人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