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又将玉恒领至二楼雅间,酒娘启了隔门,蔚璃探头来看,呼问一声,“忘了问——楼上可有唱曲儿的……”抬头却见玉恒满面霜色地站在门前,不由得又惊又笑。
玉恒早已恨得咬牙,顶风凌寒地寻她半条街却不见人影,果然是钻进了酒楼!看她桌上那些个酒壶酒杯愈发气恼难奈,却未料她竟还想着再叫上一个唱曲儿的!
“璃儿好有雅兴!这样风流可还知还家?”
蔚璃笑笑,他若不来寻,她还当真酒足饭饱之后便纵马去了!“殿……店里有上等好酒,走过路过岂能辜负!云疏勿恼,不如一起来尝尝这南国的媚儿酥!”
“璃儿不是最爱青芝酒吗?何不与我还家,家里藏有青芝十年陈酿。”玉恒耐性哄劝。
“这里——也有青芝酒!”蔚璃指桌上的另一只酒壶,又指其它罗列在案的各样酒器,“这个……是桃花醉!这是琼田酿!居然还有玉楼春……”她正说着,却见玉恒面色愈来愈冷,忙又改口,“正所谓弱水三万里,只取一瓢饮!而今我有旨酒三千盏,亦只取一杯饮矣!不过……云疏有佳丽三千人,恐怕就要怜之不尽了罢……”
玉恒看她那腮上飞霞,醉眼迷离,就知她可也不是只取一杯饮!“你这是只喝了一杯?”
“已然一壶喝尽了!姑娘可真是好酒量!”酒娘在一旁不无赞叹地说道,又铺了羽垫在蔚璃对面的席位上,又添置了酒盏竹箸等器物,意在恭请玉恒入席。
玉恒站在门前,巍然未动,知这女子是想借着酒兴向他发威,他可不想再纵了她嚣张气焰,一时威吓道,“璃儿若是现在起来与我回家,我们还可相安无事,如若不然……”
“不然又怎样?”蔚璃仰头,俨然已是酒壮肝胆,且笑且哄,“不如云疏坐下来陪我喝上几杯,我们细细聊聊,我再与你回家不迟,如若不然……”她也故意学他模样,凝起眉头,抿紧嘴唇,一幅威严不可犯的神情。
酒娘一旁看了,只道是他们一对小夫妻吵架,娘子离家出走,街头买醉,官人赶来劝服,哄其回家。只是见这位官人不只生得俊美,秉性也很是温和,偏那小娘子就未免任性了些,酒娘看不过忍不得要在一旁打抱不平,“依奴家说,娘子你家也离了,酒也喝了,这会儿还是同官人回去罢,这夫妻之间本就该互敬互爱……”
“啪!”蔚璃猛地一拍桌案,瞠目喝斥,“谁是他家娘子!谁说我要同他归家!”
酒娘吓得身子一抖,未料还是个凶悍的娘子!
玉恒也是又气又笑,无奈只能挥手令酒娘退去,又看看那席上的羽垫,挥袖掸尘极不情愿地坐了,又审视一回面前的酒杯,先倒了些酒摇晃着荡洗过了,再将污酒泼出,才重又斟了半杯新酒。
蔚璃蹙着眉头看他做这一切,毫不掩饰地又是嗤之,又是讽之,“云疏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若是离了你那九重宫阙,怕是迟早会饿死在民间!”
玉恒不与她争,平意问说,“你想聊些甚么?天色不早了,休要闲话。”
蔚璃便也坐正了,郑重道来,“问云疏几个问题,望云疏可以据实回答。不可耍赖使横,不可扯谎欺瞒,不可顾左右而言他……”
“这些话只对你自己讲就好!”玉恒讥诮着,“若再没个正经的,我可就回去了。”
“若伊是不是喜欢你?”蔚璃直言,也不想再与他虚耗时光。其实她一早就该想到——所谓甘心情愿留在深宫,若非倾心,谁会舍身为囚!
玉恒晃着手中半盏青芝酒,睨一眼蔚璃,笑答,“此事——与我有何相干?与璃儿又有何相干?花绽芳华,路人见而倾心,那也只能是倾心者自顾倾心,芳华者自惜芳华!本就该各得其乐,难不成还要那花朵折了芳华攀附路人怀抱?!”
蔚璃就知他满腹歪理,“云疏这样可就算是顾左右而言他了!那我再问你——伊儿若是不肯去,你待如何?我知伊儿秉性,她若执拗起来,谁人也劝说不住。”
玉恒看她,“你是忧心我赶不走一个黄毛丫头?还是忧心自己争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我不与人争!谁人稀罕谁人拿去!”蔚璃颇为不屑“云疏知道惜芳华,我也无意攀附路人!云疏自顾风流,招惹得这些个情债可也不要殃及于我!你那些个莺莺燕燕……”
“都及不过璃儿的护花使者罢?”玉恒抢断她言,“我之风流也比不过璃儿风流罢?我不曾嫌弃了璃儿!璃儿何敢嫌弃我!你招惹了夜玄为你领重兵围城!招惹了羽麟终年为你魂不守舍!还招惹了慕容苏为你来帝都设毒计!璃儿的这些风流事……我都为你忍了,为你平了!你却为着一个自作多情的慕容女子又想弃我?蔚璃,你可还有几分侠肝义胆!”
莫名其妙!侠肝义胆可也不是用在这里的!蔚璃哼了一声,重又说道,“云疏,慕容家于我有恩,慕容苏为看顾我身上寒疾数年来多次往返越都与南海之间,不曾有半分懈怠。春时为了救我性命,他叔侄更是竭力尽心,为之损耗颇多。为此,我不可屈了伊儿……”
“那便要屈了我吗?”玉恒语意微寒,“璃儿总是轻言放弃……倒底是无心?还是……”他凝眉看住蔚璃——卿若无心我便休!“我若不来……你酒足饭饱之后,是不是就纵马去了?”
“云疏……”蔚璃也凝眸看他,想来正可趁此时机做个了断,“你有天下,你有万民,你须得平衡四境,你须得联合世族,为此,你不得不三宫六院佳丽三千……而蔚璃所求,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容不得半点瑕疵!你我既然异志殊途,何不各自归去,各自安好?云疏要收天下兵权之日,只须旨意传到东越,我必替云疏谏劝兄长——效忠天子,顺服天命!东越三军亦可望云疏令旗而动……”
“所以——你还是想去南召?”玉恒撑笑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