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苗疆的时候,白缎与曹钰莹花费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而返回京城却用了仅仅一个多月。当然,这一路上,曹钰莹也以“不放心”为由,从巫医那里骗到了不少关于蛊虫的知识,大概了解了这类小东西的饲养与功用。
在外人眼中,养蛊就是将一堆各式各样的毒虫放进一个罐子里,饿上好几个月,活到最后的就是所谓的“蛊”。但这种形容却并不准确,或者说,这只是有毒性的蛊虫的培育方法——就比如水久岛遇到猛虎之时放出的飞虫,便是以这样的方式炼制出来的。那虫子虽然只有指节大小,但毒性却极其猛烈,哪怕是凶悍的老虎被咬上一口也会瞬时间毙命,没有丝毫救治的余地。
至于像是“牵情蛊”这般不以剧毒为功效的蛊虫,饲养的方式就多种多样了。当然,蛊虫蛊虫,都少不了互相吞噬这一步骤,这类“功能性”的蛊虫需要将同种类的虫子关在一起,借此来角逐出生命力最强的那一只,以免好不容易培养一番、虫子却死了,一切心血付诸东流。
在寻出合适培养的蛊虫后,接下来就是以恰当的药材喂养,进一步提升它们的生存能力、同时放大它们本身就拥有的特性效果——比如“牵情蛊”,就是一种能够生活在人体大脑内的寄生虫,雌虫雄虫长时间放在一起饲养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共鸣,感受到伴侣后会分泌出一种同样能影响人类的信息素。
皇帝脑中被寄生了雄虫,而雌虫则在贵妃手中,当靠近贵妃时,他就会被雄虫分泌的信息素所影响,对拥有雌虫的贵妃言听计从。甚至到后来被寄生的时间长了,一旦听到贵妃的姓名,雄虫也会有所反应,进一步强化“牵情蛊”的控制力。
至于解除蛊虫的方法则有两种,一种是从贵妃那里偷来雌虫,然后将皇帝脑中的雄虫诱出,彻底解决困扰,但这样却容易损害皇帝的大脑——毕竟,大脑这种器官是十分精细且脆弱的,外人无法决定雄虫爬出大脑的路线;另一种则是不取出雄虫,直接让皇帝吸入某种特制气体,将雄虫麻醉、失去效果,但这样却治标不治本,有着极大的复发危险,一旦雄虫醒来、发现雌虫不见,很容易失控后伤害寄主,而且就算不复发,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以气体麻醉雄虫,也会给人类大脑造成伤害,引发思维迟缓、记忆力衰退等后果。
听完巫医的解释,曹钰莹很是头疼。毕竟无论哪一种方法都不是最完美无害的,而接受治疗的人又是皇帝,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使曹钰莹身为皇子,也担不起损伤龙体的责任。
最终,在商议一番后,曹钰莹决定先将巫医带进宫,率先麻醉雄虫、使得皇帝恢复清醒,然后由他来拍板治疗方法。
做出决定后,京城也近在眼前——至于是成是败,就看这最后一搏了。
第153章
来到京城后,巫医便迫不及待的提出想要在京城中“转一转”,寻找解除蛊虫的最后几件材料。
曹钰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便在巫医忐忑不安的目光中为她安排了两个被自己控制住的侍卫,放任她在京城内游荡。而他与白缎也隐藏行踪跟在了后面,以免出现侍卫解决不了的意外。
巫医想要出去转转,为的自然是为了印证曹钰莹口中所说的自己女儿的妖妃身份。所幸曹钰莹忽悠巫医忽悠的多了,但在这一点上却没有半分虚假,无论巫医怎样打探,都不会听到第二种声音。
果不其然,在京城内转了一天的时间,巫医身心俱疲,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女儿如今已经变成了自己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她悄悄跟在两位官宦子弟身后,听他们担忧的讨论姐妹在宫中的遭遇;她在两位皇子宫外的府邸门口徘徊,眼见高贵的皇子居所门庭冷落、仆人满面麻木;她坐在热闹的酒楼中,耳听读书人高谈阔论、痛心妖妃祸国乱政;也置身茶社之内,见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说上一阵或真或假的朝堂后宫秘史。
待到日头西沉,巫医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了御史府,目光苍凉,身形愈发佝偻。
白缎与曹钰莹跟踪巫医一整天,此时也刚刚回府,正忙着应付见两人归来而精神亢奋、又因为曹钰莹并未怀孕而满怀失望的白御史。好不容易回到屋内,就听到巫医求见的消息。
“你需要的东西,都置备妥当了?”曹钰莹坐在梳妆镜前,一边将自己脸上的妆容卸掉,一边漫不经心的询问。
“……都弄好了。”巫医低声答道。
“我今早已经向宫中递了折子,得到了父皇入宫觐见的许可。明日早朝之后,我就会带你入宫。”看着镜子中恢复了英气的面容,曹钰莹满意的挑了挑眉,“你不会反悔了吧?”
“当然。”巫医缓缓点头,“我们苗人,一向说一不二,才不像你们汉人那般奸诈。我还想让你保证,你不会反悔先前的承诺呢。”
“汉人也同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曹钰莹轻哼了一声,扭头瞥向巫医,言笑晏晏,“实不相瞒,如今整个皇宫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就算你明日想做什么小动作,联合你那身在后宫的女儿给我找麻烦,我也是半点都不惧的。”
巫医悚然一惊。她原本便没有这样的想法,如今更是半点都不敢起什么心思。厉内荏的应了一声后,就步履匆匆的离开房间。
白缎似笑非笑的斜睨了自己“妻子”一眼,出言嘲笑:“掌控了整个皇宫?你也不嫌风大闪了舌头,什么牛皮都敢吹!”
“万一不是吹牛皮呢?”曹钰莹笑嘻嘻的站起身,搂住自己说风凉话的小驸马,亲了亲他的面颊,“你的‘夫人’可是很厉害的!”
白缎忍俊不禁,丝毫没有将“妻子”的口出狂言放在心上,与他嬉闹着双双倒入床榻,缓缓落下的床幔遮掩住满屋春意。
第二天,白缎与曹钰莹早早起身,准备妥当后便候在了宫门口,等待皇帝结束早朝、招他们入宫。而巫医仍旧是一副古怪的黑袍打扮,一看便相当可疑,但宫门的守卫却像是完全没有怀疑那般视而不见,相当轻易便将她放入宫中。
巫医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之处,但自小生活在京城、父亲还是朝中重臣的白缎却面露惊异,压低声音小声询问:“你告诉过圣上,会带一个苗族巫医进宫?”
“怎么可能。”曹钰莹挑了挑眉,“现在父皇还被蛊虫控制着,一旦他知道了,那和贵妃得知有什么区别?”
“那……你是怎么能如此顺利将她带进宫的?”白缎难以置信。
“所以说,你现在相信我昨晚没有说谎了吧?”曹钰莹轻笑。
白缎抽了抽嘴角,却再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而巫医跟在两人身后,也听到了他们的低声讨论,默默将头低了下来,越发不敢在曹钰莹面前阳奉阴违。
如此这般,曹钰莹凭借精神力的催眠遮掩,与白缎一同带着巫医畅通无阻的来到御书房门口,狠狠在小驸马与“合作对象”的面前装了次逼。而皇帝身边最信赖的太监总管也早早被曹钰莹印下了精神力印记,对于他的态度自然毕恭毕敬,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之情,越发印证了他昨晚的“大言不惭”。
在太监总管的指引下,三人进入御书房。唯一意志强大,没有被曹钰莹精神力所影响的皇帝在看到巫医之时显然吓了一跳,坐在座椅之上的身体下意识紧绷,面孔也沉了下来,不怒自威:“驸马、皇儿,你们这是何意。”
曹钰莹与白缎跪在地上,以谦卑的姿态表示自己绝无二心,让皇帝面色稍缓。但下一刻,曹钰莹却突然暴起,三两步跨到御案之前,在皇帝脸色大变、堪堪起身躲避之时,将巫医提前配置好的麻醉蛊虫的气体置于皇帝鼻下。
皇帝始料未及,即使及时屏息,却依旧还是吸入了气体。他大怒,刚要喊人护驾,却又被曹钰莹捂住了嘴,只能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父皇息怒,儿臣决计不会害您,这样做是有原因的,请父皇听儿臣讲明,再治儿臣的罪也不迟!”曹钰莹眼神恳切,急切中还孕着一丝泪意,当真将挂念父母的儿女模样演了个十足十。
哪怕是见惯尔虞我诈、人心险恶的皇帝也没能从他眼中看出任何虚假,原本被冒犯的愤怒也稍稍平息,但面色依旧难看。
皇帝冷静下来,示意曹钰莹松开手,随后缓缓开口:“那,你要说什么。”
曹钰莹没有回答,只是扭头看了巫医一眼。巫医连忙点头,显然被刚才皇帝发怒时的场景吓得魂飞魄散。她不敢有半点耽搁隐瞒,以曾经在汉人城镇游荡时学到、这一路又重新捡起来的半生不熟的汉语生涩答道:“足够了、足够了!那蛊虫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气体,虽然只吸入一点,却足以保证它失去功效——只不过是暂时的,很快又会苏醒过来。”
曹钰莹与白缎双双松了口气,而皇帝则惊疑不定:“蛊虫?”
曹钰莹将手中的小瓶恭恭敬敬的放在御案上,然后退开几步,重新跪回地上,“原原本本”将自己如何男扮女装、在宫内艰难长大;如何机缘巧合,对皇帝在贵妃面前性情大变产生怀疑;如何为了自保、出宫嫁人;如何在与驸马游历至苗疆时,偶然发现苗族“牵情蛊”的效果与皇帝的症状相差不大等一系列经过说了。
皇帝越听,面色越是难看。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并未将实话完全说出,但此时他已然不会关注这些“不重要”的问题,全部心神都放在自己竟然被贵妃控制了十多年的事情上。
在蛊虫失效后,皇帝终于不再一想到贵妃便头脑发热、情绪失控。如今清醒过来,念起贵妃如何残害自己的皇子;如何借自己之手废掉皇后,将其打入冷宫悲愤间染病而死;如何影响自己,将那些上书指责妖妃乱政的官员罢黜贬谪;如何……将自己从一代英明神武的天下霸主,变成朝中民间怨声载道的昏庸帝王……
回忆起过往种种,皇帝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即将贵妃拉到自己面前,亲手将她大卸八块、生啖其肉。
然而,强大的意志力仍旧让他维持着一丝的理智,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住滔天怒火,声音却依旧咬牙切齿:“这蛊虫,到底该如何解除?!”
听皇帝这样问,低垂着头颅的曹钰莹隐秘的勾起嘴角,但再抬起头来后,却又变成了心忧父亲的孝子。他小心翼翼的选择着言辞,将两种方法的利弊详细清楚的说了,随即重重扣头:“由于这两种方法都不是万全之策,所以儿臣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想出这样的方法,暂时将蛊虫压制住,然后请父皇定夺。”
历代帝王最在乎的无非是三点:江山、子嗣与健康,贵妃楱麻娥这一手,当真是将三个雷点悉数踩中。皇帝恨不得返回与楱麻娥相识之初、立时将这个妖妇斩于剑下——亏他还感念对方救命之恩,将其带入宫中,宠爱万千!
皇帝素来霸道,他从小就接受帝王后宫三千的教育,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反而认为楱麻娥恩将仇报,恶毒至极。同时,在切身体会了一把苗蛊的威力后,皇帝对于苗族也忌惮不已,恨不得立刻下旨派遣铁骑踏平苗疆,彻底清除这个巨大的隐患。
然而,看在跪在殿中瑟瑟发抖的巫医,皇帝还是隐忍了下来,毕竟他现在仍旧还需要此人解除自己身上的蛊虫。但待到事成之后……他决计要以楱麻娥和整个苗族的鲜血来平息自己的愤怒、洗刷自己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