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长宁村的宋家, 沉浸在一派愁云惨淡中。
  宋香回来后就浑浑噩噩地把自己关在房子里。
  那搂了她身子的二流子要娶她, 她自然不同意,家里去求袁家的婚事,也被拒了。
  最让宋香恐慌的是, 那日呆在贵人身边的女子,那日从马车上下来的少女,赫然就是被卖给商户的三丫!
  尽管变了很多,气质也远远不同,可三丫那张脸她曾经仔仔细细看过无数次,与自己一点点比较过,她无数次想划破那张脸,却担心被宋老太训斥,那张脸家里人早就心知肚明,这是要拿去换好处的!
  结果去换好处的人陡然迎来了泼天富贵!得到了如此英俊的郎君!
  宋香只觉得荒谬,一连多日饭都没怎么吃得下,转眼就瘦了一圈。
  若是那贱丫头回来报复怎么办?她能讨得了好吗?
  不对,还有阿奶,宋老太在她心底一直很神秘,总能打听到一些消息,这次的事一定能解决!
  ……
  堂屋一片寂静,所有人鸦雀无声。
  良久,宋老太开口:“你确定是三丫吗?”
  宋香急急说:“是的,奶,我肯定!你快找人把三丫给弄回来!凭什么她吃香喝辣的要我们在这受苦!”
  宋老太狠狠瞪她一眼,抬起手正要说什么,又无力放下,对着大儿子说:“你将她绑起来。”
  “娘!”宋向东惊呼。
  宋老太无力挥挥手,“不想宋家大祸临头,就把人绑了。”她用力按按眉心,却如何也找不到破局之法。
  要是老夫人还在就好了。
  当初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为了替老夫人做事,后来就落户在了长宁村。本来以为有老夫人的照拂,怎么也能过得很好。
  谁知道老镇国公和世子皆全力寻人,为了不被发现,只能断了联系,后来老夫人便去世了,更是没了联系,只能用钱财在县里搭上一些人脉关系。
  想到今日从县里流过来的消息,新帝要和镇国公嫡长孙女宋宝珠大婚了!
  东窗事发!
  宋老太脑中如同劈过一道惊雷,眼前一黑。只能祈求晚一点发现她曾经与老夫人之间的联系。
  当机立断吩咐道:“收拾好东西,今晚就离开长宁村。不想走的自己留下。”
  全家人东西尚未收拾好,兵器交接碰撞声和有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宋老太手一抖一松,手中藏银的包袱陡然落地。
  一队士兵围住了整个宋家,为首的头领抬了下右手,士兵鱼贯而入,将宋家人一个不落全都绑起来。
  震天的哭声刚响起一点,就被士兵用脏臭的破布塞住嘴。
  “宋家强占良田、戕害民女、勾连商户高价卖粮……”林林总总说完二十条罪名后,头领鄙夷看了宋老太一眼,“全家发配边境,充作劳役,男丁永代不得科举。”
  一连二十多条罪状,有的是宋家干的,更多是宋老太曾经使手段在上京干的,一条一条罪证全都被翻了出来。
  宋老太面如死灰,永代不得科举,她的希望什么也没了。
  那些人是想要了她的命啊。
  去边境当劳役,还不如死了算了!
  整个宋家都愁云惨淡,真说到死,谁也不敢死的。
  士兵将人套了脚铐手铐,挨个踢了一脚,让他们起来自己走。
  长宁村其余人看着倒吸一口凉气,乖乖,宋家这是犯了什么事?
  有大婶打听出来,口口传播,瞬间在场的人全都知道了,一个个朝着宋家人丢泥巴。
  鸡蛋是要吃的,烂菜叶还要喂猪,丢粪他们也不配,牛粪猪粪都是用来沤肥的好东西。
  于是一个个随手抓,抓泥巴枯枝烂叶,什么不要钱就扔什么。
  还没出村子,所有宋家人便都灰头土脸的。
  董谦一家子也已把东西收拾上船,一家人走水路入京。
  临走前还带着万民伞,九百九十九个老人联名写的,却不是为他,而是祝帝后大婚。
  董谦小心摸了摸伞柄,眯眼摸了摸下巴,胡子自在抖了抖,有朝一日他的名字不会也流传下去吧。
  董谦——为新帝新后送万民伞。
  虽说是个陪衬,董谦还是忍不住乐了下。
  .
  一路上,喜庆的氛围一直烧到了上京。
  镇国公府一派喜气洋洋,最起码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真心实意笑着的。
  昭昭依偎在宋王氏身边,宋王氏紧紧抓着她的手,给她介绍镇国公府的人。
  最奇妙的是,之前她见过的一次提着鸟的老爷爷,竟然就是她的亲爷爷!
  有着未来皇后这一层身份在,隔房长辈们心底有什么想法也不会随便说,顶多心底嘀咕几句。
  旁的姐妹们表面相处也还算好,不远不近处着,说话也极为漂亮,关于宋玉珠的事,自然是一个字也不提。
  昭昭见完一些要见的人后,悄悄舒了一口气。好多人呀,她还没弄明白呢。看着倒不难相处,不由翘了翘唇角。
  宋王氏见她可爱的样子,不由笑了,心底又软又甜。
  怎么会这么可爱呢?这么多年,她的女儿终于回来了,完全长成了她想象中的样子。
  想象中的小姑娘,就该这么健康,这些年宋王氏唯一的期许便只有这个了。
  饭桌上,是小聚。只有宋王氏,宋季青和昭昭三人,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宋王氏问她好不好吃,喜不喜欢,喜欢就夹给她,不喜欢就夹进宋季青碗里。
  宋季青不由失笑。他听着母女两一问一答,静静看着两人,唇角衔着一丝笑意。
  昭昭这顿饭吃得可饱了!好吃!
  她是个实诚的,好吃就说好吃,不喜欢就说不喜欢,吃的都是自己爱都那口,尤为满足。
  就是对着宋王氏和宋季青两人还有些不大自在。
  宋王氏笑得很温柔,在她眼中昭昭感觉到了深深的喜爱,宋季青面色偶尔有些严肃,言语较少,眼神却和宋王氏一样暖暖的。
  这就是娘、和爹吗?
  她在心底小声问自己。她还不大习惯,心底却是高兴的。
  宋王氏和宋季青一直没能听到那声爹娘,有些遗憾也不强求,更多是亲近小姑娘的欢喜。
  可惜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再过几日,昭昭便要嫁了出去。
  屋内,宋王氏要和昭昭说私房话。
  真要说的时候,又突然不知道要怎么说。
  昭昭则是脸红红的,傻乎乎笑着,自从知道自己要嫁给大人时,她的笑就没怎么停过!
  见宋王氏欲言又止,疑问的眼神瞄了过去,唇角又是一个甜滋滋的笑涡。
  宋王氏几欲扶额长叹。
  她的傻姑娘啊。
  按照一般主母教导自家闺女,如何打理家事,如何在夫人间交际,如何和夫婿相处……
  只是这些对昭昭都不适用。
  宋王氏对晋王的感官很复杂,总的来说,还是满意的。他将小姑娘照顾得很好,也保护得很好。
  最终,宋王氏只笑着摸摸她的头,“进了宫好好照顾自己。来,不是说想学绣花,娘教你。”
  昭昭举着针,仿佛在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观察了好一会,认认真真把针戳下,然后——
  戳歪了。
  小姑娘毫不气馁,继续戳第二针。虽然下针很慢,小姑娘很认真仔细,倒是没扎到自己的手。
  宋王氏在一旁看了很欣慰,瞧,闺女多聪明,都没扎到自己的手!
  至于那绣得看不出来的奇形怪状,则被自动忽略了。
  夜晚,小姑娘洗漱完要睡了,让丫鬟出去,一个人蚕蛹似的裹在被子里,等着大人的到来。
  忽而听到一声细微开窗的轻响,从窗外跳进一个人影,昭昭眼睛一亮。
  刚登基事务众多,忙碌一天的箫容景最快乐的就是偶尔抽一点时间来看小姑娘。
  从外面出来寒气太重,脱了外衣,坐到床边方道:“淼淼,伸手,给我看看。”
  昭昭乖乖伸出手,一脸兴奋,像做贼似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大人,一点也没弄伤!”
  上次大人来时,前一日昭昭刚绣过花,手指被针戳了好多下,大人恰巧看到留下的痕迹,狠狠教训了她。
  这都过了两三天,指腹还有一个浅浅的牙印呢。
  这次不会被咬了吧。大人快夸我!
  小姑娘的眼睛又圆又亮,伸出手讨赏的样子可爱极了。
  纵使夜色看不清晰,箫容景也清楚记得小姑娘那双手,又白又嫩,指甲是浅浅的粉色。
  男人低下头,昭昭大惊失色,以为要被咬,正欲抽回时指腹传来一层痒痒的湿意。
  男人没咬,反而轻轻含住了。在曾经咬过留下牙印的地方,舌尖轻轻抵了一下,眼神却无比专注看着她。
  “轰”一下,火烧火燎一般,昭昭脸红了。
  突然觉得大人这个样子……像特别特别好吃的点心,昭昭有点饿,又有点馋,小脑袋瓜子偏偏想不出怎么吃。
  她下意识笨拙把自己从被子里□□,身子前倾偷偷靠近大人,然后呢?
  想了下,在大人的侧脸轻轻咬了一口,齿尖触及肌肤又舍不得了,不好意思舔了一下赶紧离开。
  箫容景放开她的手,无声笑了,拍拍她的脑袋,“刚刚是奖励。喜欢吗?”
  昭昭“啊”了一声,有些说不清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