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迟没有落子,对面的李法天不由得小声逼逼。
魏柯在耳机里再次重复:“11十九,扳。”声音中透着不言自明的威严。
谢榆一度将手探入棋篓中:“这是魏柯的比赛,我操什么心?更何况我会比他考虑得还周到吗?说不准这又是他的棋筋妙手,应该相信他。”
对面罗爽双手交叉支撑在膝上,一双黄眼牢牢捕捉着他的眼神,见他抬手悬于棋盘上方,眼神里透露出某种近似于狡黠的笑意。
谢榆的手开始颤抖。他有千万种理由可以说服自己坦然落子,但只一条,就把他彻底打败——
他感觉不对!
他是棋手,他下不了他自己都不看好的棋。
这种糟糕的感觉刚才就出现过。魏柯的168手,他觉察到危险,果不其然将战局导到了随时都有可能倾覆的境地。
他再次收回手,希望魏柯能领会到他的担忧,再慎重地考虑一下这步棋。
可是魏柯非但没有领情,反倒是抬高了音调,第三次命令:“我让你扳。”
谢榆汗如浆出,浸湿了内衣。糟糕的盘面,强劲的敌手,催命的哥哥,炫目的灯光,观战的主持人……这一切都让他紧张到呼吸都要停止。
“为什么……明明不是我的比赛,我却……”
“下出你自己的棋。”吴清水慈祥的叮嘱突然响起在耳边,打断了他心中烦躁的杂音。
找到你自己!
这句话仿佛一个魔咒,一瞬间,谢榆只能听见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胸腔里轰鸣!
不对……魏柯的下法不对……思路正确,但手法有问题。白棋尚未净活,若是黑棋在10十八挖断白棋阻其联络,白棋就只能就地做活,局部却是一个“接不归”!
那么如何才可以活下来?
谢榆的目光在棋盘上飞快地巡视着……
他突然眼睛一亮!
18十六的扳才是绝妙的手筋!
一旦占据那个位置,那黑棋就再也无法净杀白棋。如果强行破眼,则自己撞气,不仅不能杀掉白棋,黑棋角地也岌岌可危了。
谢榆抬手,啪地一声打在18十六!
隔壁的研究室里,陈恭熹院长已经起身离开。在他看来,这盘棋胜负已分。罗爽不仅仅要终结魏柯的连胜之旅,还极有可能吃下他的应氏杯冠军。他已经准备好接受记者采访,为魏柯的状态下降寻找说辞。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韩剑更是一拍大腿:“漂亮!!!”
陈院长转身,定睛一瞧。只见屏幕上右下角的棋局,白棋与黑棋完成转换,白棋度过危机,顺利得活!而因为右下角做活,整个局面都有所缓和!
陈院长看看时间,两人都已剩最后一次读秒,局面至此,已经没有什么变数了。
他微笑地坐回到了椅子上。
他已经预料到,这将是又一场名局的诞生!
当观众为“魏柯”欢欣鼓舞之时,谢榆却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听见魏柯在对面摔掉了耳机,大声说了句“让他去下”。谢榆拧着眉头,以最快的速度运子如飞,将他的计算推上棋盘。只要五步,给他五步就行!
李法天完全无法安抚这样暴躁的魏柯。他说什么也不肯回到棋盘前,直到电视里的主持人鼓起掌:“这一系列的妙手让白棋暂时度过了危机。”
另一名解说道:“魏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最优解,不愧’仙手’之名,我想最终的胜负应该还有想象空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转危为安以后,魏仙手突然踌躇不前,迟迟不落子了。现在的局面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吗?”
“这大概就是神仙下棋和凡人下棋的区别吧……”
“大家都在等你。”李法天道,“谢榆没有恶意,他只是想帮你。回去下完吧。”
谢榆一直在棋盘前静坐。
他不是不会下。只是在最初的鸡血状态过去以后,他蓦然回首,突然后怕:他竟然真的动了魏柯的棋局!
虽然有功……但魏柯不会原谅他。
他冷汗直冒地原封不动,像是待宰的羔羊,等待着耳机里传来哥哥暴怒的责骂。可是过了许久都没有消息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