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他欲言又止。
  “什么?”她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凌恒迟疑道:“人类的身体很脆弱,如果力量失控, 就会坏掉……你, 还想做一个人吗?”
  肉身是一个容器,不同的容器能够承载的力量有多有寡,人类无疑是相当低等的一种。想要获得无上的力量,最好就抛弃人类的躯壳,换一种生存方式。
  他害怕她会选择更辽阔的世界。
  走了这一步, 就算彻底与人类与地球告别了。
  言真真却没他想的这么远, 奇怪地问:“不做人, 做狗吗?”
  “人类连火星都没上去呢。”他委婉地表达。
  “啊, 你是怕我回家吗?”言真真懂了,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我不会走的, 放心吧,我喜欢这里。”
  凌恒克制住扬起的嘴角:“真的?”
  言真真乐坏了,歪倒在他肩上:“回去干什么,又不好玩。你这么怕我走吗?”
  凌恒犹豫了下,轻轻点头。
  言真真没想到他会承认,小小讶异了一瞬,而后,一种崭新的从未有过的感觉自心底萌生。她说不出来这是怎样的感觉,有震撼,没想到自己对他这么重要,有感动,因而多了几分无措。
  还有甜蜜,像是喝了一口蜂蜜茶,舌头下面都是甜津津的。
  开心,雀跃,还有……不太想承认的害羞。
  他喜欢我。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言真真被奇妙的情绪包围了,她微微偏过头,前所未有地仔细打量他:柔软的头发顺服地散落,路上可能被吹乱了,略显凌乱,但并不难看,皮肤是那种纯净的白,淡淡的光泽感,眼睛的形状最是漂亮,瞳仁是接近黑的深蓝,充满神采和邪异。
  像冰封的深海,也像倒映蓝天的湖泊。
  鼻梁挺拔,唇角总是喜欢抿着,区别只在于不高兴的时候是平直下抑,高兴的时候会微微上扬。
  啊,好漂亮。
  她第一眼看到他的脸,就抱有好感,但那种喜欢和现在的喜欢是不一样的。以前只是想得到,现在是想……抱住不松开。
  “你看着我干嘛呢?”凌恒被她瞧得不大自然了,悄悄往旁边挪了下。
  不能被她听到心跳得那么快。
  言真真挪臀,靠过去。
  凌恒:“……”继续挪。
  言真真不动了,瞪他。
  凌恒:(⊙﹏⊙)
  他默默挪了回去。
  言真真张开手臂,搂住他的脖子,把脸贴到他的脸颊上。
  凌恒:“!!!”
  怎、怎么突然就……咳,他也抱住她,耳根无法抑制得开始发热,喜悦犹如雨后春笋,源源不断地往上冒。
  新的渴望随之萌发。
  我是不是可以……亲她了?她不是说,听她的,回来就可以……咳!
  这个念头犹如魔咒,开始折磨他,脑海里没有其他事物的容身之地,所有的脑细胞都开始思考这么一个根本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凌恒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真真,你,我……”
  “你怎么了?”言真真没他想的多,自动匹配到了合适的话题,“我知道了,是不是你爷爷欺负你了?”
  凌恒心不在焉地说:“他着急了,说实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急。”
  言真真松开手,端起茶杯,开启破案推理模式:“发生什么事了?”
  凌恒看着空荡荡的怀抱,叹气,智商缓缓上浮到正常值。
  他梳理思绪:“目前来说,他的病至少能拖两三年,要是愿意在床上躺着,五年也不成问题。这么长时间,我肯定已经找到办法救他了。”
  “你不是说,觊觎超凡力量都不会有好结果的吗?”她奇怪。
  凌恒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失笑:“我不能这么和他说,说了他也不信。等他自己尝过那种滋味,就知道后悔了。”
  他并不想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毕竟是亲生祖父,而且一旦闹大,必然牵扯到人命,这是他绝对不希望的。
  所以,他计划先制造个初代产品,有效但有副作用,让凌老先生切身体会一下什么个中滋味。
  假如迷途知返,自然最好,若是不行,其实也无所谓。
  到时候,他已经没有再掌控凌氏的力量了。
  长辈了解孩子,凌恒又何尝看不透家里人的脾性,凌凡回来肯定想分一杯羹,他的父亲更不是简单角色,估计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但凌老先生过于急切的表现,让他有些不安。
  言真真想了想,觉得不难办:“实验不止你一个人在做对吧?不管他急不急,要是失败了,急死都没用。”
  “你想让我破坏其他人的实验?”凌恒马上领会了她的意思,犹豫道,“也不是不行,必须做得隐蔽点,否则他生了气,一定拿别人开刀。”
  到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她、凌夫人和凌妍。
  言真真眨眨眼,笑容狡黠:“这事就交给我吧。”
  一个完美的计划,需要合适的地点、时间以及不在场证明。
  言真真和凌恒讨论了半天,直到天亮才意犹未尽地说:“那就这样,我困了,你不困吗?”
  凌恒:“困。”不困。
  言真真打了个哈欠:“那你快回去睡觉吧,拜拜。”
  凌恒:“……”仿佛一块抹布。
  但再不情愿,他也不能留在她房间里过夜,看看天色,已经东方微白,保不住就有人起来了,从正门走怕被看到,只好继续跳窗。
  好在二楼不高,翻一下就下来了。
  地上的草丛积着露水,踩了一脚的冰凉。
  他掸了掸裤脚,转身就看到园丁老李。
  凌恒:“……”
  老李手里拿着剪刀,嘴里叼着烟,乐呵呵地问:“少爷这么早就起来晨跑啊?”
  “……嗯。”
  老李没说什么,打完招呼就背着手走了。
  凌恒闭了闭眼睛,莫名绝望。
  可他既不能分辨“我什么都没做”,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没这个心思,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快步回了自己的屋子。
  秘密是瞒不住的。
  东家的秘密,更是别想逃过佣人的嘴。
  上午,灰楼的人都知道了,下午,凌夫人从阿杨口中得知了“事实”,并且已经进化成了“少爷半夜爬到言真真的房间里,过了一夜早上才走”。
  凌夫人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但在佣人面前,不好表露,云清风淡:“小孩子家家……”
  仿佛拿孩子们很无奈的样子。
  阿杨自然不会傻到触雷,转达完便紧闭嘴巴,假装什么都没说过。
  凌夫人打扮完,随便找了本书翻了翻,看不进去,干脆就杀到书房,找凌先生说话。
  自从凌老先生回家后,凌先生也一反过去每周回家一晚的打卡生活,只要有空闲便会待在家里办公。
  看到凌夫人进来,他有些意外:“找我?”
  凌夫人不回答,快步走到窗边,“刷”一下拉开百叶窗帘,外头的青山海景顿时跃入眼帘。
  近处,花园收拾得整整齐齐,紫藤萝、玫瑰、山茶都开得正好。
  凌恒和言真真坐在秋千长椅上,头靠得近近的,不知道在说什么,看起来都很开心。
  “阿诚,你真的不管小恒了吗?”凌夫人再也按捺不住,质问丈夫。
  凌先生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只瞥了一眼窗外,便转回了笔记本的屏幕:“你想我怎么管?”
  “小恒和言真真……我不信你没有看出来。”凌夫人面色微沉。
  “我当然看出来了。”凌先生抬起头,耐心地询问妻子,“你想说这个?”
  “她是阿丁的女儿。”凌夫人斩钉截铁地说,“我儿子不能和一个保姆的女儿在一起。”
  凌先生双手交叉,耐人寻味地问:“是不能和保姆的女儿在一起,还是不能和阿丁的女儿在一起?”
  “有区别吗?”凌夫人提高了声音,又觉失态,掩饰似的在屋里踱了几步,在一旁高背丝绒椅上坐下,语气微软,“阿诚,小恒是继承人,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凌先生唇边浮现淡淡的笑意:“父亲都没有意见,我们有什么好说的呢?”
  “什么?”凌夫人的眼底闪过惊惧,“父亲同意了?”
  “他没有出面,就是默认。”凌先生道,“否则以他的性子,言真真早就被赶出去了。”
  凌夫人保养得宜的面孔微微扭曲,像是强忍着什么,片刻后,捂住面孔吗,哀声哭泣:“怎么能这样?我不同意!我的小恒应该娶一个优秀的妻子,名校毕业,门当户对,聪明懂事……我不同意,我不能同意。”
  她徒劳地抗议,语气似哀求,似不满,亦似恐惧。
  “阿诚。”凌夫人望向丈夫,神色凄婉而柔弱,“你呢,你难道忍心吗?”
  “心眉。”凌先生凝视妻子,眼神中藏着微妙的审视,可呼唤她的口吻却十分温柔,仿佛一个善解人意的丈夫在劝解固执的妻子,“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和小恒作对。”
  他立起身,踱到窗前,眺望花园里手拉手的两个孩子,轻轻一叹:“我们的儿子长大了。”
  狮王已经老迈,却贪恋王座,不肯离去,他畏惧壮年的儿子,挑动另一只雄狮与其攀咬,想坐收渔翁之利。
  而这个时候,幼狮也长大了。
  父子、祖孙、兄弟、叔侄……凌家三代人聚到一起,意味着最激烈的争夺已经拉开帷幕。
  谁才是最后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