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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还真是唐少昂,另外一个,竟然是唐婉仪,却是面无表情地牵着哥哥的手,目光径直越过她的身体,投向墙上的一副水墨图,并没有形成焦点,穿墙而过,又飘走了。
此时不同往日了,铭恩再见到婉仪,仔细地端详着那张瘦小可怜的面孔,那双水汪汪深陷下去的大眼睛
她的心无端地沉了下去,有一丝慌张,也有一丝茫然。
唐少昂沉吟了片刻,轻轻道:“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婉仪的妈妈出了事,那时她也在事故的现场,亲眼目睹了一切,自从那一刻开始,她就一言不发,现在……我想也许你能帮助她走出这个阴影……婉仪…”说着回身向妹妹招了招手,可唐婉仪仍然是充耳不闻,目光涣散,他无奈只得走过去,牵了手回到铭恩身边,又拉起她的手,想要把两只手并在一起,想不到却遭到了极大的阻力,都在竭力地抗拒着。
唐少昂不禁有些诧异地望着铭恩。
“你这是做什么?婉仪她生病了,你跟她一个小孩子赌什么气?”
是呀,婉仪还是一个小孩子,她跟一个小孩子赌什么气呀!铭恩僵持的神经渐渐地松缓下来,蹲下身来,将手慢慢地伸向婉仪的头发,迟疑了片刻,才敢轻柔地抚摸起来。
唐婉仪突然“哇”地哭出声来,叫道:“铭恩,你怎么就不声不响地走掉了呢……妈妈她……铭恩,你究竟去了哪里…我好害怕呀……”
铭恩心中痛楚,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也是泪流满面。
唐少昂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良久才伸出手来,将那一大一小也拥进了怀里。
不远处的屏风后,金燕潮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他知道铭恩也看见他了,她仿佛在微微地摇了摇头,他不知道那究竟代表是什么意思,似乎是无奈,似乎是恳求,似乎是屈服,似乎是认命,也许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他的错觉,他只感到自己是个局外人,不管他再怎么努力,他也是个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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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恩分明看到了金燕潮眼中的落寞与伤感,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却也无能为力,只有狠下心来。
当唐少昂目光热切,紧紧抱着她,带着试探性地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照顾婉仪呢?”
铭恩并没有犹豫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唐婉仪虽然不比从前的活泼伶俐,仿佛也很高兴,只牢牢地抓着她的手,不肯再分离半步。唐少昂本来片刻也不想停留,铭恩却不能走得不明不白,便让他带着婉仪先回去,婉仪起初不肯,铭恩只好变着法的好言安慰了一番。
婉仪眨着乌黑深亮的大眼睛,有些委屈地道:“你可不要说话不算数……”
唐少昂看着她,虽然只是淡淡一笑,可那笑容里仿佛也含着这层意思,铭恩却无法说得更清楚,只能含混了过去。
送走了唐少昂与婉仪,铭恩便折身回来,坐在沙发上出神。
小莲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提着皮箱来到了客厅里。
金燕潮缓缓从后堂踱了进来,神情冷冷的,在一旁的软椅上也坐了下来。
客厅里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小莲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这情势不太对劲,也不敢说什么,垂了垂首便退了出去。
铭恩安静了片刻,低着头道:“你都听见了?”
金燕潮点燃了一支烟衔在嘴里,表情依旧是冷冷的复杂难辨,半响,才漫不经心地道:“你一直都是自由的?就算你想走,我也不会拦你……”
铭恩轻轻点头,目光却瞬间湿润了,喃喃道:“是呀,你怎么会拦我呢……可是,燕潮…”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称呼他,倒不由得他心里一动。
金燕潮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铭恩身上。
不期然的,她也正呆呆地看着他,盈盈秋水般的双眸宛若藏着无尽的疼惜与无奈,并不搭界的两种情感,却恰如其分地交织在一起,似乎没想到与他狭路相逢,急匆匆地逃掉了,却又忍不住又转了回来,盈盈的一双妙目,说不尽的楚楚可怜。
金燕潮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挣扎,她的彷徨与无助深深地触动了他的心,使他不禁又涌起了一丝希望,也许他想的…并不完全……
然而,铭恩却很快说出了将他的心彻底撕裂的话:“燕潮,我真的要离开了……”
金燕潮震了震,双肩颤动着,忽然一挥手,将茶几上的茶杯扫到了地上,他站起身来,一反常态地吼道:“你不就是放不下唐少昂么?既然你都已经决定了,那你就走呗!你还跑过来告诉我做什么?你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吗?我的意见有那么重要吗?”
铭恩也站起身来,慌张地望着他的手背渐渐地红了起来,急忙近身过来用自己的手帕想替他擦掉茶碗里泼出来的热水,他却不假思索地推搡了出去,她未曾防备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幸而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倒也不觉得疼,这样反而好一些,她的负疚感还能减轻一点。
金燕潮也吓了一跳,急忙伸出手去,想了一想,却狠下心来,将手重重地缩了回来,又想了想,再欲上前去扶她起来,然而她已经自己撑着桌角站起身来。
铭恩终于下定了决心,悠悠地坦白道:“燕潮,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你待我更好,可是……事实摆在这里,我不可能再继续留在这里留在你身边,我不要自己是个负累,我的心一直不安稳不安全,总时时刻刻觉得自己是个负担,燕潮,其实我……”
他闭了一下眼睛,似乎并不为所动,急剧地喘着气,只冷冷地打断了她:“你无须再找借口……我知道我们之间障碍重重,我知道是自己的粗心大意给你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可是当我意识到了这个严重的错误之后,已经竭尽全力,小心翼翼地想尽可能地弥补……这些日子以来,我还以为已经取得了你的谅解,没想到,你的选择还是他……”
铭恩有点失神,摇了摇头,恍惚地道:“我没有怪你,我真的从来没有怪过你,如果没有遇到你,我根本不可能有现在这么平静安稳的生活,你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港湾,曾经一度我想一直依靠下去,可是现在不行了,你身上有你的使命和责任,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
金燕潮看着她,悲悯地道:“你不明白吗?你从来都不是我的拖累!”他上前了两步,疲惫浑浊的眸子深深地锁定了她,半响,又斩钉截铁地道:“铭恩,我喜欢你啊,我想把你留在身边,如果可能的话,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铭恩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她看着金燕潮那张俊毅的脸上,眼神黯然,下巴上胡子拉碴,整个人仿佛有种再也负荷不起的疲倦与伤感,她心里一痛,再也控制不住,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他。
她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嘤嘤地低泣着,肩膀在日光中轻轻晃动。
他微蹙着眉头,迟疑了一下,双手很快抬起,辗转反复地抱紧了她。
“燕潮…”她泪如雨下,呢喃着他的名字,伏在他的胸膛上刻骨铭心地说:“我是个不洁不祥之人……我是这样地厌烦自己……我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请你务必担待…我的不懂事……”
他悲痛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眼泪也流了下来,忍不住低声自责:“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铭恩使劲摇摇头,声泪俱下地道:“不,这根本就不怪你,是我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真的不想再连累你了!”
金燕潮说不出话来,连连摇头,怔怔地抱紧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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