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静谧在不知过了多久后,被梁译由的手机铃声打破。
睡眼惺忪间,夏贻晚朝他那歪了歪头。
“怎么了啊?”梁译由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不正经。
接着,她听到了一个不能再耳熟的声音。
沉静的车厢内,林様低沉迷离的声音格外清晰。
“你滚哪里去了?”只听电话听筒内淡然又揪紧人心的问话。
夏贻晚没有什么大动作,却眨眨眼,睫毛打在下眼睑,。
梁译由面无表情:“去赚钱了呗。”
“现在这种情况你还跑得出去?”那一段,林様发问。
梁译由的回话十分欠揍:“那有什么办法,我这儿接了个更加重要的活,实在走不开啊様哥。”
夏贻晚久久没有听见林様的回答,她忍不住转向一旁,见梁译由还举着电话没有挂。
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这也许是自己三个月以来,离林様最近的一次。声音经过空气与电子信号的过滤,传至她耳中的时候,已经听不到任何情感。
“梁译由,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半晌,他终于开口道。
“嗯嗯嗯,我知道啊様哥。”梁译由手指在沙发软座上轻敲着,看上去似乎在故意惹怒对方。“咱俩认识这么久,我还会不知道您的脾气吗?”
夏贻晚不禁在心底感叹,不亏是身份地位与众不同的人,连面对林様都能够放肆起来。
林様绷紧的声音再度响起,他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
“你在哪?”
梁译由:“哦様哥,你说什么?我进电梯了信号不好啊。喂?喂?”
然后直接将电话挂断。
夏贻晚眉尾一挑,这种情况还真是她第一次见。
将手机揣回口袋里,梁译由朝她笑了笑。
“你看,我说不告诉他,就肯定不告诉他,相信你哥。”
出口方向似乎得到疏通,车恢复到先前那稳步前进的状态里去。
夏贻晚垂下眼,对于他的那个称呼还是十分得不习惯:“你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梁译由朝后一靠,仰起头:“没关系,我以前还干过更嚣张的事情。”
“……哦……”她收回视线,继续看着车窗外,心里积压着一件事,半晌夏贻晚继续问道。“那你不回去没关系吗?”
男人一笑:“能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听到刚才他说的话了?”
夏贻晚沉默,不想口头承认自己对这方面的关心,然后自己的意识却拦都拦不住。
梁译由继续:“半年前开始林柏联合其他人对k.u进行了几波资金围剿,大概六月那会k.u差点就没挺下来。那时的林様才叫恐怖,我说话都得仔细思量一番。”
六月……
夏贻晚想起那段时间,自己如同淌在一望无际的暗河里艰难前行,悬在正前方,被自己追逐的是名为林様的明灯。
然而现在被告知,那时也是林様最黑暗的时候。
心里有些堵,她眼前逐渐被光亮充斥。车终于行驶出地下车库,径直驶上机场高速。南城灰蒙蒙的天空漂浮着淡淡雾霭,如同灰烟,压抑且沉冗。
-
今年枫城的气温有些异常,十一月初居然还在二十五上下徘徊着。沿海带来的潮湿被这高居不下的温度浸染,为这座城市增添不少闷热。
k.u总裁办公室的窗被推开,带进些高层的凉风,此时此刻,那其中的气氛几乎压抑到极致。
沙发上还坐着几位今日自荐前来加盟的小品牌负责人,他们瞥见林様面上不善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谁也不知道刚才林总打给《美狄亚》梁主编的那通电话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只看到了他瞬间变为阴狠的神情。
今天这合作,看样子是悬了。
众人心中皆留下一串可惜,却无法展露于面上。
林様只是向前轻轻一挥手,周鹭便会意地走上前,弯腰对那几位负责人轻声下达逐客令。
“今天林先生还有其他事情需处理,商谈事情我会另行通知各位的。”
闲杂人等走后,办公室又剩下他们二人。
林様十指交织,抵着下巴,眼神随意飘洒在跟前某处。黑羽般的睫毛遮挡部分,看不清那其中的朦胧。
尽管最近k.u的情况已经全然好转,但是他手头的事却从未完结过。
自打几个月前知道了夏贻晚的着落,林様一直没有放弃让周鹭去联络赵辞秋,以他个人的名义谈几个小型合作。
谁知对方非但晾了他将近半个月时间,谈判期间又断断续续支支吾吾地说自己实在没有经验一下子接这么大的合作。最后,终于谈妥后,赵辞秋又随便派了几个手下的设计师来糊弄自己。
然而林様又什么都不能说,合同上说得十分明确,自己负责出资,而实际操作由m决定。
闷声吃了个哑巴亏,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冲动是魔鬼。
自己居然能被赵辞秋摆上一道。
梁译由得知后,还放肆地发出嘲笑,说两个年纪相仿的男人一下子就决出胜负。
小项目完成得很快,不出三天就完美收官。然而,仿佛被鬼迷心窍一般,林様不死心地又开始策划起了第二场合作。
结果今天,偶然想起资金股份上有件未处理的小事,林様拨打了梁译由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
林様挂断。
关机?
他们几人从来没有这种习惯。
让周鹭联系了梁译由《美狄亚》方面的助理,结果对方给出的答案是梁主编近期不在枫城,至于去了哪儿,他们也不知道。
事情似乎朝着复杂的方向发展。
他又拨了好几通电话,可对方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简单判断,梁译由此时应该在飞机上,并且是国内航线。
林様倒也不急,心里估算了下时间再度打过去。
“我这儿接了个更加重要的活,实在走不开啊様哥。”
“我进电梯了信号不好啊!喂?喂!”
梁译由给的回应便是如此。
林様觉得,自己再一次被人糊弄了。
周鹭刚送完客,回来迎接了他的当头一句。
“去查一下梁译由的动向。”林様双指夹着根烟,轻咬着点燃。
白烟散在他眼前,仰起头,唇间也轻呼些许来,林様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闭上眼,凌厉视线暂时被收回,他面上流露出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疲惫。
调查这种事并不是周鹭的本职工作,他也没有任何手段去获得到梁译由的消息。然而,他十分了解面前,此刻这个孤独的男人。
林様最害怕的事情,就是遭人背叛。
周鹭点头:“好。”
-
这次在南城的住处是交给梁译由负责的,他在分部附近找了家高档酒店式公寓,环境条件还算不错。
到达住处时夜幕已经全然降临,北方的冬夜尤其得准时。
夏贻晚简单整理了一番行李,然后给钱墨发了个定位,询问一番她具体什么时候来。
钱墨回复说暂时还不能确定日期,尽量控制在一周之内。
扔掉手机,夏贻晚躺在酒店柔软的床上,整个人展开一个“大”字。
她没有开空调,南城的暖气也迟迟未来。房间里有些冷,夏贻晚扯过被子裹在身上。
整个人都放空的感觉,她许久都没有感受过。就仿佛身下是柔软光滑的云层,自己躺卧在上方,被浮力托着。
云朵……
脑海中灵光一动,夏贻晚猛地坐起身来。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随身带上一本草稿本,为了记录那些突如其来的灵感。
光脚踩在酒店地毯上,夏贻晚翻找好一会才抽出铅笔,继续裹着被子躺回床上,她十分随意地在草稿纸上涂涂改改。
工作这么长时间,她将大多数精力全都放在设计服装上。成衣方面竞争力大,且一般都是一季度爆一款带动整个行业的设计思路。这样虽然来钱快,却极其容易扼杀设计师的灵感以及自由。
设计本身便是极为抽象的一种概念,如果被条条框框限制住,那便如同失去灵魂。
铅笔完成收尾工作,在粗糙的纸面上留下蜿蜒曲折的一条细线。
夏贻晚看着新鲜出炉的设计稿,又稍作几分修改,她小心翼翼将这张女款云朵包的稿纸私下,存放起来。
“咚咚”
门外,梁译由的声音响起:“我叫了外卖,出来拿。”
夏贻晚应了声,放下手中之物走过去开了门。
门一开,梁译由见她光着脚,便忍不住皱眉。
“怎么回事啊,大冷天光脚。”
即便嘴上这么说,他仍然伸手将打包盒递给夏贻晚。
有些别扭,夏贻晚移开视线,从梁译由手中接过食物,半晌才小声说道:“谢谢你。”
嘴张了张,可还是没能叫出那个称呼。
梁译由面露浅笑:“快吃吧,不早了。”
不知为什么,夏贻晚突然就开始认床了。
她睁眼,看着窗帘外时不时逃窜的车灯路灯,还有几十米之下南城市民的交谈生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