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很合适。”
夏知蔷也觉得合适。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适合戴金丝边的男人?真想用牙齿咬住他的眼镜摘下,再一把扯掉领带,撕开衬衫,酱酱酿酿又酿酿酱酱……
将心口乱撞的小鹿摁住,再强行清空满脑子的黄色废料,夏知蔷随口找话题:“那什么,你、你剪头发啦?”
冯殊说是的,昨天值完夜班去剪的,就是tony老师手太重,修得有点过于短了。
夏知蔷吃着可露丽,看他,看他,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冒出来。
夏天,画室外的走廊上,新修的头发,金丝边的眼镜,白净清润的面庞……她是不是见过这张脸?
“‘知芝’的事由我来解决,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夏知蔷的思路被冯殊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
她条件反射地接了句:“你打算怎么解决啊——”话还没说完就捂住自己的嘴。
这人居然趁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套话!
冯殊揉她头发:“凡事有我。”
蔫了吧唧地垂下头,夏知蔷说不用了:“怪我自己没看清那个假证,运气也不好,落个被查封的下场倒不冤。老老实实等解封就是,办法总比困难多的,你不要为这点小事分心。”
“知芝”被查封有一周了,除了第一天怄得差点在冯殊面前露馅儿,夏知蔷心态调整得还算快。
今天这个惊喜盒子就是退订的单子剩下的,香草荚则是库存的最后几根,她乐呵呵地忙活了一下午,一心只想给冯殊制造惊喜,让人不要为了职业暴露的事太难过,并没工夫苦大仇深。
这种纯天然的豁达,算是老天爷给夏知蔷这个笨姑娘的补偿。
冯殊的心疼并没有因为她的看开而减少半分。
钟灵秀说,钟敏儿家底厚实,爷爷外公从政,父母从商,涉及行业很多,主投医药及医疗器械。
她问冯殊:“你知道君康医药吗?他爸妈都在君康有股份,一个舅舅在省卫健委,还有个叔叔是我们市食药监督局的一把手,所以……敏儿从小被宠坏了,要什么爸妈都依,如果她铁了心想整夏小姐,挺难对付的。”
冯殊当然知道君康医药。
有人说,这家公司是药企里的华为,市值惊人,在中国医药界,除去几家国字号企业,它和庄氏医药属于行业里的金字塔尖。
不过,冯殊知道君康不止是因为它的名气。
——君康君康,君是舒明君的君,康是陈文康的康。
他们是冯殊的生父母。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
50个小红包作为停更+晚更的补偿!
谢谢小天使们在评论区和微博里给我的鼓劲,不过很遗憾的是渣南已经开始在家办公,后头没办法稳定日更了,但是隔日更问题不大。
小蔷薇正文大概十来章就能完结,结尾是和开头一起想好的,很私心地,想做一个首尾呼应的闭环出来……到时候某些没来得及展现的甜甜甜日常会扔去番外,季狗视角也会扔去番外,都会有的=3=
第48章
一夜断断续续不成眠, 冯殊于晨光中恍然睁眼, 看着猫在他怀里、呼吸清浅的夏知蔷,心底某个念头开始落地生根。
阻断药的不适症状渐渐缓解, 冯殊食欲较之前好了些,早饭吃掉了大半。
夏知蔷挺开心, 特地给人挑了条夏天色系的领带, 兴致勃勃帮忙系上。
冯殊问她:“昨天怎么睡那么晚?”
半夜醒来时, 他见她仍在背对着自己看手机, 想来是焦虑所致,难以入睡。
夏知蔷神色怪怪的, 说:“也没多晚呀,反正这几天也闲,晚上不睡, 下午补觉呗。”
“在操心工作室的事?”
“真不是, 真的,我就是……”忽然, 她停下来系领带的动作,“你脸上怎么了,上火?痘痘?”
冯殊默不作声地去洗手间照镜子。
下颌附近原本光洁的皮肤上, 不知何时冒出了三五颗红点,脖子一侧也有, 似有连成片的趋势。
神色淡定地回到门口,冯殊说:“可能是药物过敏,”他朝夏知蔷挤出个笑, “记得洗个手,我先上班了。”
这天是行政查房。
江副院长领着一票人,在心外一病区晃了几圈,对情况基本满意,挑出来的都是些病房空调不够制冷、叫号器坏了之类的小毛病。
查完房,江副院长让吴新明找来冯殊。
走过场地关心了下他的心理身体状况,江副院长又道,等结果出来,该算工伤就算工伤,实在不行让人转去行政岗,院方不会坐视不管的。
冯殊默默听着,直到副院长说到重点——院里给他安排了一次采访。
原来,“毒王”的哥哥写了封感谢信到院办,通篇言辞恳切,说冯殊以德报怨无私奉献不计前嫌,好听的话像不要钱似的往上堆。
江副院长很高兴,指示说:“这个月是三甲复审的冲刺阶段,正需要你这样的年轻骨干作为典型。采访稿拟好了,你配合下,今天回家先背背稿子。”
“还有,明天可以收拾得再精神点,”江副院长打量着冯殊,满意地点点头,“小冯这外形条件,推出去了宣传效果肯定能加倍。现在这个社会啊,都讲颜值,我看他就完全不输什么‘小鲜肉’嘛,以后这种事,都让小冯出马吧。”
周围人捧场地跟着笑。
冯殊却说:“我不想接受这个采访。”
脸上有些挂不住,江副院长微蹙起眉,不满地看向吴新明。
一旁一个分管宣传的领导开腔:“是怕泄露隐私?放心,职业暴露这部分不会涉及。咱们这次的主题,拟定的是面对‘医闹’不计前嫌治病救人这一块。”
“不为这个,”冯殊一板一眼地说,“我的初衷没有他们说的那么高尚。当时接下这个手术,只是不想再让其他同事涉险,也怕手生了,和不计前嫌没有关系。”
江副院长不悦道:“手术是你做的,人是你救的,这是不争的事实,谁会去深究什么初衷!配合宣传而已,你就这么不乐意?”
冯殊说:“我只是不想撒谎。”
也厌倦了捧杀。
江副院长拂袖而去,等人散了,吴新明领着冯殊去自己办公室,关门就叹:
“你啊……”
冯殊略微垂下头:“又让您难做了。”
上回,因为金女士的事院方也是安排了采访。起先院里准备做成专题报道,素材和稿件准备了好些,结果冯殊拢共只露面了不到半分钟,话说了三五句,只道“医者本能而已”“当时还有别家医院的同行帮忙”“换其他医生也会做一样的事”,让几位分管领导很不爽。
多亏吴新明及时去解释赔罪,事情才没继续发酵。
“知道就好,”吴新明摇头,“平时看着挺灵光一孩子,怎么一遇到这种事,就这么轴呢?”
“不也是您教的。”他低声说。
吴新明眼睛一瞪:“我什么时候教你这些了?”
“您说,医学是技术和科学的结合,要始终保持严谨、踏实、实事求是的态度,容不得弄虚作假。因为谎言的代价,也许是活生生的人命。”
吴新明睨着冯殊,没着急说话。
这是他带研究生时,会在开学第一课给新生说的一段话。反反复复讲了十多年,他讲得自己都有些麻木了。
嘴角突然松动下来,吴新明摆摆手:“行了,去忙吧。”
等人走到门口,他又道:“注意休息,脸上那些别太当回事,到底是什么还不一定呢。退一万步,就算真的有事,我也不会让你去什么行政岗,有这功夫,不如回医学院帮我和徐老带学生去。”
等上午的工作告一段落,冯殊去外置楼梯上抽烟。
他忍不住在心底替夏知蔷算了笔账。
从房租到水电,到库存原材料,以及几台昂贵烘焙机械的闲置成本,再到查封给“知芝”带来的一系列负面影响——比如口碑上的,和流失的客户……
经此一次,夏知蔷前几年熬夜拼命拼出来的心血也许就全部付诸东流了。
难怪她会失眠。
而钟敏儿是冲着谁才这么干的,冯殊很清楚。他更清楚,就算这次自己和夏知蔷忍了,钟敏儿一不高兴,后头指不定还会作什么妖出来。
谁让夏知蔷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医生的太太。
有人冒出来,拍了怕他的肩膀:“兄dei,借个火?”
冯殊将打火机扔给陈渤,问:“你怎么也这么闲?”
“一提就来气。早上确实是有手术的,我昨天千叮咛万嘱咐,跟病人说要空腹要空腹,不然做不了,结果那大哥偷偷吃了把花生米,得,全废了。最气的是,我说您这花生米都安排上了,怎么不再来口小酒抿抿,大哥说,你能搞到酒?快快快,我要红星二锅头!”
陈渤叽里呱啦地说一半,等看到冯殊脸上的红点,一惊:“卧槽,你这……?”
“可能是病毒疹,”冯殊吐了口烟气,“刚问了院感,下周再查一次血。”
大多数情况下,皮疹是hiv感染的早期症状,一般出现在感染后两三周的血清转换时期。
他轻飘飘的话语和沉重的现状摆在一块儿,让陈渤心里很不是滋味。
“别乱想,”陈渤说,“普外科那个王超,去年不也是hiv职业暴露,跟你一样长了些疹子,当时吓得要死,后来一直查出来是阴性,上个月还结婚了。估么着你跟他情况一样,就是阻断药搞得吃不好睡不着,免疫力下降,呼吸道病毒弄的。”
他说罢叹了口气:“说起来,王超以前多狂野一人啊,上不上手术都是满嘴荤段子,骚气蓬勃的,我见了都得认输。经过那次,一个月瘦20斤不说,性格也变了,一台手术下来能讲十句话都算好的。”
冯殊点头:“这事儿是挺难熬的。”
“难熬人家不也熬过来了?你也行的。你药吃得早,伤口处理及时,感染几率微乎其微,别自己吓自己。”
“他没熬过来,”冯殊说,“王超辞职了,要转行。”
陈渤这下真有点诧异了:“他打算跳哪儿去?”
“药企,什么临床医学部,工作内容和我们院的科研岗差不多,但工资高一点。”
“你怎么知道?”
“前天他来找我聊了几句,”冯殊道,“也许是感同身受,想安慰我一下。”
“王超家里条件貌似不太好,”陈渤叹气,“顺丰快递员一个月都能有2万呢,咱们也不比人家轻松,拿的钱少一大截,35岁之前自立都难。会选择跳槽,好理解。”
“不止为了这个,”冯殊道,“他原话是,觉得没意思。”
就比如职业暴露,走运没感染上乱七八糟的病还好,真感染上了,除了身体吃亏,院方这边能给的帮助和补偿并不多。
仁和有个老教授,二十几年前不慎于术中染上乙肝,只要没休息好转氨酶就飙到200多,去年底时恶化成肝癌,没几个月就走了。
hiv感染者处境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