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吴新明过来了。
大家齐刷刷看过去,按奈不住用眼神询问主任结果。
冯殊被这一家子“折腾”成什么样,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如今对方痛哭流涕地有求而来,说大家心里完全没点想法,那是假话。
何况,那还是个艾滋患儿。
吴新明喝了口水,很淡定:“孩子情况挺紧急的,我接了。”
大家面面相觑。
有人举手:“我婚结了,孩子也有俩,该完成的任务都差不多了,怎么说都比这群单身狗合适。我来吧。”
另一个人打断他,言辞犀利:“吴主任,咱们就不能不接吗?或者让他去专门的传染病医院?这孩子免疫力低,万一术后又出问题呢?手术成功是我们应该的,等做不好、出事了,他大伯又会来闹,吃力不讨好啊!”
吴新明沉默了会儿:“手术由我来做。”
“让我来吧。”冯殊忽然起身,“我有经验,不论是做小儿先心的经验,还是给艾滋病患手术的经验,都有。反正我已经……这样了,没必要再让其他人也涉险。”
“好好待着去,你这几周按规定可是上不了手术的,胡来什么。”
“既然手术对象是艾滋病患儿,就不存在所谓的感染患者风险,关于这点我可以向上面申请。”冯殊气定神闲,甚至还笑了笑,“老师,还有好几个星期摸不到手术刀,我真怕手生了,这机会挺难得的,放过不划算。”
手术当天,吃早饭的时候,冯殊跟夏知蔷提了一嘴。
“你这是在征求我的同意,还只是告知一下啊?”夏知蔷不太高兴,汤匙撞得碗沿叮当响。
冯殊诚恳认错:“我应该早点跟你说的。”
“你早点跟我说,我绝对不会同意。”
“我知道。”
所以才没说。
夏知蔷气不打一处来。
缓了会儿,她问:“做好防护,是不是就不会染病?”
这其实是句废话。
上次不也做好防护了,可冯殊还是发生了职业暴露。
不定因素太多,谁都保证不了绝对。
冯殊斟酌道:“理论上不会。而且同样的错误,犯一次就够了。”他抓住夏知蔷的手,“知知,信我。”
夏知蔷没立刻说好或者不好。她只问:“那孩子几岁了?”
“一岁八个月。”
“可爱么?”
“……病情严重,所以孩子脸色不太好,谈不上可不可爱。”
“哦。那他的心脏有多大啊?”
冯殊思忖片刻:“不超过一个鸡蛋大小。”
夏知蔷自顾自拿手比划了下——在这样大小的心脏上手术,基本等于在螺狮壳里做道场了吧?
她好像嫁了个很厉害的人。
傍晚,估摸着冯殊下手术了,夏知蔷特地去仁和送饭。
电梯的小电视里正好在播医院先进个人的宣传片。
有冯殊。
宣传片用到了之前金女士一家来送锦旗的画面。金女士哽咽地对着镜头叙述:“我才知道那天是小冯医生大喜的日子。他为了救我,连自己的喜宴都耽误了,我是真的真的很过意不去……”
心外所在的楼层早过了,愣怔中的夏知蔷都不知道要下电梯。
她想起结婚那天。
喜宴结束后,夏知蔷在回婚房的车上一路哭,一半是因为挥别父亲、成立家庭的分离焦虑,一半则是对冯殊表现出的漫不经心而生气。
还有点点后悔,后悔不该稀里糊涂地嫁人。
她跟他才认识几个小时?怎么就把自己嫁过来了呢?以后的生活会是个什么样子?
冯殊可是连婚宴都会迟到的人,又怎么真心实意会对自己好?
越往深想,夏知蔷就越绝望。
冯殊一直在替妻子拭泪,先是用手,后来换成袖子,她哭了多久,他就安慰了多久。夏知蔷无理取闹,一直说要下车,要去找爸爸,她不嫁了,她要回家。冯殊好脾气地跟人讲道理:
“冯太太,什么都可以商量,就这个不行。”
她哭得更难受了。
冯殊依旧慢条斯理:“等我出国了,你就把爸爸接过来一起住,好不好?”
“不要,我一天都等不了。”
“那……回门以后就把他接过来,再可以了吧?”
“我明天就想去找他。”
这么无理的要求,冯殊还是答应了下来。
路上有点堵车,夏知蔷哭得累了,趴在他肩头睡了大半程过去。等再醒来,她短了路的脑子回归正常,立即跟人拉开谨慎的距离,坐到了另一边去。
她将冯殊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还多此一举地说了声“谢谢”,语气客气而疏离。
他好像不会受伤,只温柔地答:“应该的。”
如果非要让夏知蔷找出一个具象的理由,来给自己不期然的心动做注释,也许就是他不知所起的包容和温柔吧。
貌似又不止这些。
季临渊也问过夏知蔷差不多的问题。
前几天,他亲自将她送到仁和,下车时却没急着打开车门,而是点上一支烟,看向夏知蔷:
“他有什么好?”
车门落了锁,夏知蔷怎么都推不开,心急道:“他哪里都好,对我也好。这还不够?”
季临渊笑了笑,完全不信的样子。
一支烟抽完,他才再次开口:“那如果我也能做到他那样呢?比如,给你一段婚姻和稳定的家庭生活,或者对你……态度再温和一点,之类的。”
夏知蔷停下了推门的动作。
她诧异地回过头,像不认识对方一样,盯着季临渊打量。
他撇开脸,看向另一边,神色有些不自然:“随口打个比方而已。”
“哦,我没当真。”
等锁开了,夏知蔷推门下车,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她趴在窗框上往里看:“我刚想了下,他貌似也没那么好。”
季临渊眼睛亮了几度。
“只不过刚好,我喜欢的样子他都有。”
*
手术很成功,各方面意义上的成功。
冯殊出来后将情况简单地告知了患儿家属,“毒王”的大哥过来要给人跪下赔不是,他淡漠地看着旁人将其扶起来站好,道:
“孩子还没脱离危险期,不着急这样。”
这个人追上往外走的他:“我已经弄明白了,我弟弟没挺过来是他自己本身就有病,比不得别人身体好,不怪你们。小宝也是,他活不活得成那是他的命,你们医生尽力了。何况你还因为我弟弟……染了病,是我们家对不起你,小宝要是能好起来,你就是他的救命恩人,我会教他记你一辈子的恩。”
这话,让冯殊想起金女士。
她也是说冯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情真意切,每一个字都不像是假的,可那天还是……
冯殊并没有埋怨任何人。
他知道,自己这份工作很有意义,外人叫他们“白衣天使”,歌颂赞扬从不缺席。可没人知道,这件有意义的事,偶尔会让从业者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冯殊摆摆手:“这是我的工作而已。我太太还在外面等我一起吃饭,先失陪了。”
后面那一周,冯殊专心忙课题和带教的事,倒也没比之前轻松多少。夏知蔷却像是很闲的样子,送饭送得越来越勤,几乎天天都来,有时候还会一天两顿地跑。
冯殊问她:“工作室不用管吗?”
夏知蔷总是岔开话题,叫他别操心,说自己心里有数。
他便没多想。
直到钟灵秀过来科室送吃的,顺便办一些手续。
她找到冯殊:“冯师兄,夏小姐工作室的事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钟敏儿居然会这么做,我——”
冯殊诧异:“她工作室怎么了?”
钟灵秀比他更诧异:“小夏姐的店被查封了,你……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元宵节快乐xd
好像来了新朋友?不争气的收藏数总算解冻了一下下,知足了。
第47章
季临渊比冯殊要早一步得到消息。
稍作了解后, 他发现事情本身并不复杂。
“知芝”临时招的那名送货员是乙肝病毒携带者, 所用的健康证是假证。被匿名人士举报后,工作室按流程本该罚罚款就行, 奈何有同行惹出严重的食品安全事件,市里下文件开展严查周, “知芝”便被当做典型, 直接查封了。
各个时间点之间衔接得巧之又巧, 显然是有人在后头推动。
没等季临渊细查, 钟敏儿便主动将一切都说开了。
电话那头的她,语气愉悦轻快, 做的是断无辜之人财路的事,心里却连一点愧疚都没有。
季临渊问她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