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禾眉毛挑了一下:“赌?”
  “你跟我赌一场,你输了这件石头就是我的。”
  “我赢了呢?”
  壮硕男人说:“你不是要证明你会赌石吗?”
  本来以为撬了个缝隙,结果还是完全不讲理的对决,林嘉禾心想,还是耗着吧。
  很快颜威就来了。
  颜威笔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往里扫了一眼,然后大步走了进来。林嘉禾挣了一下胳膊,别头看着颜威:“颜老师。”
  直到走近,颜威没有看她,目光盯着壮硕男人的那只大手,说:“手放开。”
  壮硕男人表情一狠,下唇又突出来:“跟你说了找人也……哎。”
  颜威直接出手板开他的手指,能听到关节一声脆响。
  壮硕男人疼了一瞬,一下子把手甩开了,嘴里嚷出了一句缅甸语。
  颜威把林嘉禾的胳膊拉过来,红了一圈,他伸手揉了揉,然后把她整体搂住了。
  壮硕男人霍地又逼近了。他其实一身蛮肉,只是碍于会场里不敢动粗,于是冲着会场高声喧嚷:“看啊,这偷标的还动手了?”
  颜威出声问:“什么偷标?”
  林嘉禾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我标到了一块翡翠,价格比他高了6欧元。他说我偷看他的标书了,不让我带石头走,除非跟他赌一场以自证。”
  颜威点头,对林嘉禾说:“他没任何道理,我带你去签合同。”
  “嘿。”壮硕男人跨步拦在颜威面前,“你当你是法官来判案啊。这块石头你们别想带走。”
  两个人差不多身高,但是面对一站,颜威整个人显得沉静太多了。
  颜威淡淡打量着他,开口说:“你是受雇来栏标的,是吧。”
  壮硕男人一愣。
  林嘉禾问:“受雇?”
  颜威说:“货主不想出售这件翡翠,雇他来高价栏标。你高出几元钱就把翡翠拍走了,他跟货主没法交差。”
  壮硕男人在座椅背上拍了一巴掌:“既然知道,还敢作弊偷我的标,那就都别想好过。”
  又是作弊作弊,林嘉禾憋了口气,刚想开口,就感到颜威的手掌在她腰上按了一下。她抿住话语,望向颜威的侧脸。
  颜威眼帘动了一下,然后目光看着面前的人:“你刚才说赌?”
  他的声音沉稳,壮硕男人微有犹疑,仍旧呛声说:“对,我赌赢了这件翡翠留给我。”
  “可以。”颜威说,“不过你要用这届公盘上拍得的所有翡翠做筹码。”
  壮硕男人的眼神凝固了。
  颜威看着他:“你应该很清楚你自己不占理,对吧。你不压下赌注,没人陪你玩。”
  座位里有人怂恿说:“去赌啊,怕什么?把石头赢回来啊。”
  “赌石的事拿赌石解决,正好啊。”
  是谁提出赌一场来着,为何风头突然调换了。
  壮硕男人感到后脊梁一阵压力,再加上围观的十来道目光都压在他的身上。他舌头在口腔里转了一圈,想着这个女人既然偷标,定然不大了解赌石,于是狠狠咬出一口劲:“赌就赌。”
  “好。”颜威点头,然后在林嘉禾腰间轻轻一拍,“你去跟他赌。”
  他的动作亲昵,可是声音很稳,像是嘱托一样。
  林嘉禾抬起眼睛,颜威并没有看她,但他的侧脸镇定的让人充满力气。林嘉禾看向面前的壮硕男人,声音一下就从容了:“你想怎么赌?”
  第35章 缅甸公盘(9)
  双方最终订下晚八点在附近一家玩石铺里展开赌石。
  颜威把那个壮硕男人在公盘的投标记录打印了出来, 满满两页纸,他略扫一遍,然后把纸一叠, 对林嘉禾说:“走,去吃晚饭。”
  两人在会场餐厅里一人点了一份咖喱饭, 林嘉禾吃饭的时候, 看到颜威又把那两张纸拿了出来, 她说:“那人拍到的翡翠应该不少吧。”
  颜威抬起眼皮,林嘉禾说:“我昨天在明标场也看到他了。”
  颜威点头,又看回纸张:“这个人叫丹拓, 在公盘上一共出手了五次, 除了今天这件,其余四件他都拍到了。”
  林嘉禾捏着勺柄,心想这个丹拓虽然蛮横不讲理, 但他能够在公盘上混,看石估价还是有水平的。
  她放下勺子, 颜威问:“吃好了?”
  “嗯。”
  “走吧。”
  他们在会场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 坐上车之后,颜威把纸递给林嘉禾:“你可以看看。”
  林嘉禾接过翻阅, 看到丹拓拍得的三件翡翠都是中等档次,唯有一件, 只有1.6千克,丹拓却以60万欧高价拍了下来。想必这是一件宝石级别的玻璃种翡翠, 只看昂贵的价位描述, 林嘉禾就动心了。
  原本是去给自己找场子的,林嘉禾却忽然感觉,没准能给自己抢个大奖回来。
  林嘉禾把四件标都看完, 又翻回开头,然后抬头说:“颜老师,这四件翡翠都是由金麒麟公司提供的。”
  颜威问:“你知道金麒麟公司?”
  林嘉禾点头:“也是一家大型集团公司,跟矿达集团差不多规模……”她对颜威笑了一下,“我之前查矿达资料的时候,了解到的。”
  颜威淡声说:“嗯,缅甸公盘上的翡翠主要就是由几家大型公司联合提供的,矿达和金麒麟,都出了不少力量。”
  “一部分可以出售,一部分却要偷偷拦回来……”林嘉禾忽然想到,颜威一看那个男人死活不放手的架势,就知道他是专门栏标的。那么颜威,是不是也要找人给自己公司栏标呢?
  她看向颜威,问了另一个问题:“金麒麟和矿达,属于竞争关系吧。”
  颜威转过脸来看她。
  林嘉禾说:“把金麒麟公司想要保留的翡翠给赢过来,也算是变相打击。”
  颜威说:“也可以这么说。”
  林嘉禾微微一笑。
  车外环境忽悠暗了。林嘉禾看向窗外,车子拐进一条暗巷,很快在一个小门面前停下了。缅甸司机回头说了一句什么,颜威打开车门:“到了,下车吧。”
  青石旧巷里积着很多雨水,林嘉禾踮着脚跨到了门槛边上,颜威从另一侧绕过来,他们一起走进院子。
  几个缅甸本地工人坐在院里乘凉,见来了客人,谁也没有起身。环顾整个院落,面积不大,更是一块石头也看不见。林嘉禾正有些奇怪,侧面一扇小门开了,一个身穿白褂的男人笑着走出来,热情地冲颜威打了声招呼,然后指示他们往里走。
  颜威对林嘉禾说:“赌石在地下室里。”
  林嘉禾看着颜威的手,有些想牵,但觉得在外人面前不太好。于是跟在颜威身后,从小门入口慢慢走了进去。
  由于要运送石头,地下室没有修楼梯,而是一个缓慢的斜坡,通到底部后豁然一亮。
  下面空间也不大,但是布置的很规矩,毛料都摆在各个铁架上。正对面墙上挂着一串三角旗子,有绿、红、紫、白等等,代表着翡翠多彩的颜色。墙角椅子上已经坐了三个人了,见到林嘉禾和颜威的同时,那三人霍地站了起来。
  其中梳着小辫子的壮硕男人是丹拓,另两个大概是他请来的帮手。
  站定对视,谁也没有说话,身穿白褂的老板随后走到他们中间,拿中文问:“你们是公盘上定下的赌约,那就赌‘擦三刀’?”
  丹拓使劲一点头:“行。”
  老板又看向颜威和林嘉禾这边,林嘉禾点头:“可以。”
  林嘉禾没有进行过这样单挑的赌石,不过“擦三刀”这名字清晰易懂。想必是各自挑选出一件石头,擦解三刀,谁解出的表现好谁获胜。这样既考验选石的眼力,又考验切料估货的水平,跟公盘所需要的能力是一致的。
  老板点头,按亮了墙边的一盏灯:“先来签合约吧。”
  缅甸这边翡翠赌石盛行,无论是在公家场地,还是私人的玩石铺,定下的合约都是有强制效应的。
  同时赌石十分讲究缘运,这个行当的人也多少有些迷信,合约一旦定下便不能轻易违背,否则便相当于断送了自己一辈子的玉缘。
  赌石合约不仅签名,还按了个指印,林嘉禾把完成的合同往前一推,看到丹拓狠按一个指印,整个胸背都跟着抖了一下。
  随后他站直了,脸上绷着一股劲,看着林嘉禾说:“你自己赌。”
  林嘉禾说:“我当然自己赌。”她指了指丹拓身后两个朋友,“你的两位朋友也不能插手。”
  丹拓转头交流两句,他那两个朋友走回椅子坐下了。
  林嘉禾视线一找,看见颜威早就退到墙边坐下了。那边光线暗得不真切,颜威单手搭在旁边的架子上,硬是把木头椅子坐出了一种沙发的感觉。
  察觉到林嘉禾的目光,颜威对她点了下头。
  林嘉禾稍微笑了笑。
  老板走到两列铁架之间:“这两边都是万元以内的料子,表现基本统一。”林嘉禾和丹拓走近后,老板问,“两个小时选石,如何?”
  丹拓嗤笑:“两个小时,等着石头下蛋啊?一个小时。”
  老板又看向林嘉禾,林嘉禾说:“那就一小时。”
  老板点头,指着石头架说:“中国人讲究男左女右,女士右侧货架,男士左侧货架,开始吧。”
  林嘉禾走到货架面前,伸手摸了一块石头,突然感到心里有点乱。她没有回头去找颜威,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快速进入状态。
  这场赌局,如果颜威想要赢下简直太容易了。可是林嘉禾丝毫不往这方面想,她要凭自己争到这一口气。
  面前铁架上一共二十来件石头,大多数是奇干无比的蒙头料,个头小,表皮粗,形状还不规则,还有几件是多次切解剩下来的边角料,切面一片晦气的灰白色,明摆了告诉你,里面什么也没有。
  这些石头放在平时,林嘉禾连下手摸的欲望都没有,不过眼下,必须要在矮子里拔个高个出来。
  林嘉禾一件件粗看过去,心想,就怕三刀擦完一丝绿色也没有,哪怕她能挑出件“薄皮绿”,或者“蜻蜓点水”,多半结果也赢了。
  如此想着,林嘉禾最后筛出了两件混全的蒙头料。一件是土褐色不规则形状的,皮壳上分布着熟猪肝般的粗糙孔隙,这件石头表皮太厚,一点出绿色迹象也没有,但恰是如此,却有种深藏不露的架式,总比皮薄无绿的强些。
  另一件是三棱形的光皮石,还附带几朵绿松花。按经验说,挨近松花那侧擦开一刀,出绿色可能还是有的。只不过这件石头的表皮被蛛网状的裂纹裹满了,所以风险也就上来了,倘若开出一面布满裂咎的绿色,那还真不如一块白底石值钱了。
  两块石头放在铁架一上一下的位置,林嘉禾站在半步远处,正在琢磨哪块石头适合赌一把,忽然听见一声嘟骂。
  “这都弄得什么破石头!”
  丹拓把自己架子上的石头看完一遍,没一块有谱的,憋出了满头虚汗,念头一转,朝林嘉禾的架子走了过来。
  林嘉禾对他说:“怎么,想从我这边挑?”
  丹拓见她表情轻松,更是起了疑心,凑到她的架子面前仔细检查起了石头的质量。生怕她这边混进了几块好货,而他那边都是烂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