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台周围停留着一圈人,都在如饥似渴地看石头,林嘉禾凑近之后,也惊住了。
  面前展示着三块巨大的翡翠料,每一块都有上吨的重量。不仅体格大,表现也奇好,大块玉肉直接突破薄薄的表皮喷张了出来,那些玉肉晶莹剔透,简直像在闪闪发光一样。
  林嘉禾倒吸了口气,赶紧细看起来。
  第一块是种老水足的玻璃种,手电打上去起胶起荧,翠色微微泛蓝,自带一种浪漫感。第二块更加纯净的难以想象,颜色浅淡,媲美水晶。看到第三块,林嘉禾的呼吸都放轻了——
  好像面前翡翠正在沉睡着,动静大了就会将它惊醒一般。
  这件石头暴露出来的翡翠是正绿玻璃种,不偏蓝,也不偏黄,只是正浓的绿色。在手电打光下,里面匀透的绿色仿若有波光荡漾,映进眼睛里,一下子燥热的暑气都远了,只剩一种摄人心魄的清凉感。
  原来翡翠的绿色可以这样均匀浓正,又可以这样静谧灵动。
  林嘉禾的心跳瞬间都加快了。
  有些极品翡翠,没有亲眼所见之前,真是难以想象。
  林嘉禾围在这件石头旁边怎么看也看不够,直到工作人员过来催她——帐篷外面还有许多人在排队呢,每个人看石时间是有限的。
  林嘉禾这才慢慢走出帐篷,掀开门帘之前,还回望了一眼。
  出了帐篷,林嘉禾立刻找到一个工作人员询问,通过蹩脚的英语交流,她得知帐篷里的三件毛料都是暗标,都是可以投标购买的。
  这令林嘉禾十分意外,她原以为这三件极品毛料是缅甸政府的收藏品,在公盘上放出来只是撑撑场面,作展览用途的。
  不过这也令林嘉禾更加感叹了。
  那件正绿的翡翠毛料至少有一吨重,按每公斤十万元算,也价值一个亿了……
  如果说林嘉禾之前还自认小有一笔资金,那么这一刻,她发现自己还差得很远。
  林嘉禾默默思量着走了一段,才感觉到又闷又热,一抬头看到了室内休息区的标志,她朝那里走过去,想吹吹空调凉快一会。
  推门走进,休息室里也聚满了人,林嘉禾顺着长椅一直走到厕所门口,才看到一个空位。
  她坐下以后,转头一瞧标志,还是男厕所。
  林嘉禾把头又转了回来,权当没看见。
  她摘下帽子,一边扇风一边休息,方才那块震撼的大毛料时不时浮现于她的脑海里。
  那块毛料上圆下扁,倒是很像一个大馒头。
  她想着想着都笑了,虽然那件“大馒头”不属于她,但不妨碍她喜欢,甚至是喜欢得没办法。
  休息了一阵,林嘉禾刚打算起身再战,突然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林嘉禾扭头,看见班强杵在男厕所门口。能在这里遇见也是巧得很,班强故意瞪大眼睛:“怎么,你没在这里偷听吧?”
  “当然没有。”林嘉禾笑了下,甚至不想回应他的玩笑。
  班强也笑笑:“你还再歇会?”
  林嘉禾站起身来:“不了,出去看石头了。”
  他们一起走出休息室,林嘉禾随口问:“对了,你工作的事情怎么样,决定跳槽去矿达集团了?”
  班强说:“对,我昨天把之前的公司炒了,然后跟矿达集团订好了工作合约。”
  “效率这么高,线上就把合约订好了?”
  “不是,矿达集团的负责人正好也在缅甸,我一会就去找负责人签合同。”
  林嘉禾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下头。她想,颜威昨天和今天都有事,想必是在忙工作合约的事情。
  望着公盘场地,她换了个话题聊:“你这两天有看上的石头么?”
  “没呢,都没来得及看。”班强搓了搓脚下的黄土地,“今天签完合同,矿达集团就会给我派活了,估计就不能私人买石头了。”
  林嘉禾说:“给你派活肯定也是赌石的活啊。”
  班强说:“也是,能赌石就行,用公司的钱赌石更爽。”他眯起眼睛,看着场地里众多的毛料,“我自己又不想开公司,私人赌石其实没啥意思,只是手痒喜欢摸石头。”
  班强沿着草坪朝大门口方向走,林嘉禾也正打算去草坪另一边看毛料,便跟他一起顺路走着。
  走了两步,班强又问:“你赌石比赛的结果有通知了么?”
  林嘉禾说:“还没有。”
  “那可能,矿达集团不打算录用的,真得就不发通知了……”班强叹了一声,“你赌石挺厉害的,上次在德裕茶馆里两块石头都赚钱了,我看到了,当时我还很有压力来着。”他又劝道,“没事,矿达集团不录用你是他们没眼光。”
  林嘉禾笑了笑,一缕难得的凉风拂过,脸颊一阵舒服,她突然产生了个念头,转头问:“对了,赌石比赛,你最终的标书是怎么投的?”
  班强说:“啊?这个能说么?”
  “考完试还能对答案呢。”
  班强想了一下,也是,赌石比赛早都结束了,讨论一下也无所谓。他说:“我140万竞拍了一件小的摩西砂原石,360万竞拍了一件大白砂皮。”
  林嘉禾呼吸顿了一下,看着他问:“是那件五十公斤左右的的白砂皮?”
  班强说:“对,你也看好那件么?”
  林嘉禾一时没说话,班强又扬脸叹气,“这两块应该都切涨了,否则我也不会第二名。”他又问,“你是不是看好那件白砂皮,但是最终出价低了啊?”
  林嘉禾目光盯着地面,心想,她的出价其实更高,是380万。那件白砂皮,应该是她竞拍到了。
  班强实际上只以140万拍到了一件小原石,而他的成绩却是第二名。
  那么她呢?
  面前一水的黄沙地,干燥粗粝,反射着热辣辣的阳光。
  班强以为林嘉禾没有回答是在难过,于是拍了下她的肩膀:“真没事,你自己赌石更自由。”
  林嘉禾抬头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班强说:“行,你继续去看石头吧,我该走了。”林嘉禾停步了,对他挥手再见。
  班强的身影混入人群里,很快就看不见了。林嘉禾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朝毛料区域走过去。
  她有些心不在焉,一下午大概看过了十来块毛料,有半赌的,也有全赌的,可是一件心仪的也没遇上。
  临近傍晚的时候,林嘉禾叹了口气,又来到帐篷面前排队了。
  有三件“奇石”专门搭了帐篷保护起来,还有军人守卫着,这在整个公盘史上也是不常见的。消息一传开,参会者纷纷过来观摩,于是排队的人更多了。
  但是林嘉禾没办法,她很想再看一眼那件震撼人心的“大馒头”,否则她回了酒店心里都不安宁。
  等终于看完一遍,再次走出帐篷,林嘉禾心里更难过了。她头一次对一件石头产生念念不忘的感觉,简直像面对情人一样,一见钟情之后就得了相思病,哪怕得不到,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这恐怕就是真正的喜欢吧。
  林嘉禾回到酒店,天刚黑下来。她洗了个澡后躺在床上,心头堆着两件事情,一个是赌石比赛的结果,一个是那件“大馒头”毛料,这使得她躺下了也放松不下来。
  林嘉禾望着天花板静默了很久。
  身处异国,如果刻意去感受的话,空气里漂浮的气息都仿佛有种陌生的味道。安静下来的时候,在一呼一吸之间,很容易就感受到孤单。
  林嘉禾轻叹了口气,转身抱住枕头。她这样趴了一会,慢慢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中,她是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的。
  林嘉禾接通电话的同时,看到了手机上面显示的名字,颜威。
  她还迷糊着,话筒里传来了颜威的声音。
  “回酒店了吗?”
  他的声音低低地,很随意,像这黑暗房间里一道雾气一样。
  林嘉禾揉了揉眼睛:“嗯,在酒店里。”她撑着床坐起身,然后问,“颜老师,你今天工作结束了?”
  颜威说:“忙完了。”
  “哦,那……”林嘉禾不清楚现在几点了,看了下手机,屏幕在黑暗里发着荧光,刚刚晚上八点半。
  天已经这么黑了,她误以为已经深夜了。
  颜威问:“吃晚饭了吗?”
  林嘉禾:“……还没有。”
  顿了一下,颜威问:“你是不是睡觉了?”
  “……嗯,刚才睡着了。”
  颜威似乎低声笑了一声,然后说:“听着你迷迷糊糊的。”
  林嘉禾抱住膝盖,也轻轻笑了一下。
  颜威说:“过来我这里吃晚饭吧,我住的这家酒店里有改良的中国菜,味道不错。”
  林嘉禾说:“好啊,颜老师你住……”
  “我去接你。”
  林嘉禾想了想:“颜老师你在缅甸自己开车吗?”
  颜威说:“打车。”
  林嘉禾说:“那我打车过去吧,不用你来回跑了。”她望了一下窗外,灯火明亮,“现在也不是很晚。”
  颜威没有再坚持,直接把酒店名字告诉了她。
  挂掉电话之后,林嘉禾打开导航,颜威所住的是一家叫作nikko的星级酒店,距离大约五公里。
  看好定位,林嘉禾下床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然后又挑选着换衣服。等都收拾好半个小时也过去了,她赶紧出门了。
  外面刮着暖烘烘的夜风,酒店门前停留着许多乌鸦。在缅甸,乌鸦被认为是神鸟,有着吃不完的食物,在街道上昂首阔步,与人们相处融洽。
  林嘉禾脚步经过,几只乌鸦扑着翅膀跳开了。她走到道路边,刚好看到一辆出租,伸手一拦,车子在面前停下了。
  几乎同时,后座的车窗降了下来。颜威坐在车里,看着她招手:“上车吧。”
  林嘉禾怔了一下,随即缓缓露出笑容,快步走到另一侧拉开车门。
  林嘉禾上车后,颜威对司机说了一句缅甸语,车子很快开动了。过了几秒钟,颜威转头看着她,林嘉禾也看着他。狭小的车厢空间,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不过离得这样近,呼吸都重叠在了一起。
  颜威很快坐正了,底下却不露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
  林嘉禾低眼看着,指尖尝试着动了动,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林嘉禾轻笑,瞥眼看过他,又看向窗外。
  出租车破开夜色,停在nikko酒店门口。下车后,林嘉禾看到酒店大门里有一栋高高的小楼,小楼四面都供奉着佛像。那些佛像浸在夜幕里,被些许树影遮挡,蒙着一层浓郁的神秘色彩。
  颜威牵着林嘉禾走进大门,酒店占地很大,道路上种满了茂盛的树木,仿佛成片的热带树林一样。这里也没有高层的酒店楼,而是在树从间零散分布着独栋别墅。他们穿梭其中,很快在一栋木头小楼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