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子时开市,头一次若非有人引荐,是根本找不到入口的。
花弥生跟着李寄下山,李寄倒是没怎么乔装,倒是花弥生,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从阿全那儿借了身衣裳,头发高高束起,女扮男装,成了李寄身边的小厮。
李寄换了平时那身方便舞刀弄枪的劲装行头,穿了件玄青长衫,腰间束个玉佩,收拾的齐头整脸,手里拿把扇子,往那儿一站,若再披一件狐裘就恰好应了那句“锦衣狐裘,颜如渥丹”,芝兰玉树似的人儿,背挺如松,身上寻不见半点匪气。
“这就到了?可叫老子一通好找。”
若是不开口的话,再夸一句满腹经纶恐怕也叫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面前是个只能容纳一人矮身通过的木门,若不是吕不容带路,谁也不会注意到这。
李寄生的人高马大,小五个头稍矮,两人进去的时候未免憋屈,剩下花弥生跟吕不容,都是女人,虽然吕不容常年习武,可骨架玲珑,除了觉得逼仄,通过时倒也轻松。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外面夜深人静,里面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不断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还有见李寄衣着华丽主动上来问询的,可都被李寄虎着一张脸吓退。
因为黑市上倒卖的往往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所以在黑市上做买卖,买卖不问缘由,人人都有个假身份,想买什么,想卖什么,拿货问价,不会有人刨根问底的去问买卖人的底细。
花弥生一方面跟着来算账,另一方面也算是跟着来长见识来了,打眼就有一处招牌,上面写着“御供”,她好奇,走到招牌前,一张四方的小桌子,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抱腹亵裤,有一条裤子上甚至还溅上了污物,这些寻常集市长都要藏着掖着卖的东西,他倒好,光明正大的摆出来,周围还聚集了不少人。
“这真的是淑贵妃穿过的?”花弥生指指那个牡丹抱腹,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
摊主忙着给人找铜板,抽空觑她一眼说是。
“那你怎么证明这是淑贵妃穿过的?”
摊主上下打量她一眼,笑了,“小兄弟,你是第一次来我这儿?”
花弥生被他那双三角眼看的浑身发毛,满不自在道,“......是,是啊,有问题?”
“没问题。”摊主朝她招招手,“这满朝上下都知道,淑贵妃独爱牡丹,皇上为了淑贵妃还特意叫人在皇宫建造了一座牡丹园,你说这抱腹是不是淑贵妃的?”
这理由,已经不是强词夺理那么简单了,根本就是胡扯八连!
她忍着笑又问,“淑贵妃是喜欢牡丹不假,这抱腹上是绣着牡丹也不错,可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你还是没有证据能证明这是淑贵妃穿过的啊。”
这句话激怒了摊主,那摊主五尺多点儿的身高,探身一把揪住花弥生的领子,隔着一张桌子,另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借力,踮着脚尖咬牙切齿道,“我看你不是来买东西的,是来砸场子的吧。”
花弥生不怕他,心里更加肯定他这卖的是假货了,“你别激动啊,我就这么一说,是就是呗,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好好说?”摊主咬着牙冷笑,“你自己看,我这客人都被你一句话给赶走了,好好儿的生意被你给搅和黄了,我的损失还没算呢,你叫我怎么跟你好好儿说?”
“你想让我赔钱?”
“不赔钱就别想走!”
那只拳头眼看就要杵到她脸上来,花弥生伸手去掰他的手,还没掰开呢,眼看着一只胳膊伸过来,揪着那摊主的领子,竟生生将人给提了起来。
“劳驾.......”李寄黑着脸把人从桌子后面提到身前,“问一下张生的店怎么走?”
摊主双脚离地,低头看了眼,瑟瑟发抖,“这位公子,您先把我放下来,放下来有话好好说。”
“这会儿想起来好好儿说了?”
这话一说出来,那摊主立马就明白了,原来是跟砸他招牌的小兄弟是一伙儿的,这位公子瞧着一身富贵,又指明要找张生,看来是个大主顾,既然是大主顾,就更得好好儿讹上一笔了。
“这位公子,咱们虽然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买卖,可咱们这买卖也是讲道理的,你的这位小兄弟砸了我的招牌,今儿您必须得给我个说法。”
这人想要讹他,可惜选错了人,李寄是能叫人讹钱的人?他近来想钱想的要杀人,撞在他枪口上,那不是上赶着去阎王爷那儿投胎吗?
李寄人高马大,单手拎起一个人不在话下,摊主被他揪着领子拎起来,双脚离地,见这人力气奇大,唯恐自己吃了亏,张嘴就吆喝,“来人啊,没天理啊,搅黄了我的生意还要打人,大家都来看看,都来看看,我小本生意就要遭人这么欺负吗?”
他还讲起道理来了,花弥生“嘿”了声,真恨不能把那一摊子抱腹砸到他脸上去,“你卖假货还有理了?”
鬼市有鬼市的规矩,要都相安无事,那也就相安无事了,可若是有人生事,那就像现在这样——
吕不容按着腰侧的刀,叫李寄,“来人了。”
方才看着不觉有什么不妥,可摊主这么一吆喝,围观的人不少,但也招来不少黑衣黑刀,装束统一整齐的人来,李寄一行人被团团围在中间,摊主见状不妙,从李寄手中挣脱开,没入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花弥生倒是没那么惊讶了,跟着李寄,生死场面都见过了,连传闻中的鬼市她都来了,再遇见什么也就都不觉得稀奇了。
这些人身高相同,装束相同,又都带着面具,分不清谁是谁,更分不清谁是领头人,将他们包围,又不说话,仿佛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一般,提线人不发号施令,他们就无所行动。
李寄最厌烦这些装神弄鬼的,他是来做生意的,没耐心跟这些小鬼耗费时间,下意识去摸刀,没摸到刀,反而摸到腰上挂着的玉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