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哥儿走了之后,黄茂林整日在家里忧心不已。
梅香见他像头小毛驴一样在屋子里转圈,只能给他分派活计,一会儿让他上街买些吃的,一会让他去粮店里查查看,再或者让他去娘家送些东西。
趁着这功夫,梅香把细月和贵仁的婚事办了。
按理来说,早就该给他们办婚事了。细月满十七岁的时候,梅香说先把婚事办了。
话才说了没两天,贵仁病了一场。黄茂林和梅香也不是小气之人,请了大夫给他治,贵人却一直拖拖拉拉的没好。
细月忧心不已,最后觉得自己是个不祥之人。大奶奶才说要给他们办婚事,贵仁就病了,说不定就是自己冲的。
细月跪在梅香面前,说要把婚事解除。
梅香当时瞪大了眼睛,“贵仁生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好生照看他,过几日他好了,再欢欢喜喜办婚事,不要多想!”
细月不敢不听梅香的话,继续满腹愁肠,一边照顾贵仁,一边自我谴责。
贵仁知道了之后,拖着病体,带着细月一起,去外头找了个算命先生,把二人的八字合了合。
那算命先生摸了摸胡须,“这八字倒是不错,看似一天一地,虽算不上绝配,却也是十分相配的了。只是这中间怕是有波折,若是能一心一意,多熬两年,以后一生平安顺遂,和和美美。”
贵仁当时脸色苍白,问算命先生,“先生看,如今可能办婚事?”
算命先生神神秘秘,“这波折就在眼前,暂时不宜办婚事,若是能拖个一两年,等一切顺遂了,再办婚事也不迟。”
贵仁谢过算命先生,带着细月一起回去了。
细月把算命先生的话一字不落的说给梅香听,梅香也惊奇,“难道真要再等两年?再等两年,你就快二十了。”
细月先是脸红,又变白了,“大奶奶,贵仁的性命重要,等两年算什么,十年也行。”
他二人真心相好,梅香也不拦着,等两年就等两年吧。
夜里黄茂林回来时,梅香把这话说给他听。
黄茂林在被窝里笑得贼眉鼠眼的,“贵仁这小子,一肚子的鬼主意。”
梅香奇怪,“这又关贵仁什么事?”
黄茂林哼了一声,“你以为那算命先生为什么说的话这样好听,那是贵仁提前给了钱的。”
梅香恍然大悟,半晌后忍不住咋舌,“贵仁待细月可真好!”
黄茂林把她搂进怀里搓揉一番,“难道我待你不好?明儿我也去请个算命先生上门,对着你说一番好话。”
梅香笑着拍打他,“胡说,贵仁这是病了,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还别说,梅香把婚期往后一拖,贵仁果然就好了。所有人都觉得那算命先生说的对,连贵仁心里都蹊跷,这回老天爷都站在他这一边。
如今两年期限到了,看着快二十岁的细月,梅香马不停蹄的开始预备她的婚事。
从过了年之后,梅香就不怎么吩咐细月干活,除了让她一起做做针线,别的事情都交给了旁人。
如今家里又多了不少下人,梅香身边也多了两个丫头。铃铛虽然比细月小,却已经嫁人了,嫁的正是王聚财。
细月的婚事说是梅香主持,具体的小事情都是铃铛在办。
梅香在家里找了一间朝向不错的大屋子给二人做新房,里面添置了一些家具,床上用的东西也是新的。
除了这些,梅香给细月做了几身新衣裳,又买了一些新料子算是她的陪嫁。
细月到家里快十年了,这十年间,她用心服侍梅香,带孩子、做家务、管教小丫头,后来还学会了算账,一直是梅香的左膀右臂,对梅香忠心耿耿。
虽然家里后来多了不少俏丽的小丫头,容貌一般的细月始终是梅香最信任的人。
如今她要出嫁了,梅香心里还有些舍不得。
铃铛跟她开玩笑,“大奶奶,细月姐姐就算出嫁了,还在家里呢,不过是换个叫法。以后就不叫细月姐姐,叫贵仁家的。”
梅香听了哈哈大笑,细月起来就去拧她的嘴,“自从嫁了个汉子,就变得没脸没皮!”
铃铛往梅香身后躲,“等细月姐姐也嫁了汉子,你就知道,这没脸没皮的事儿还有更多的!”
梅香伸手拍了铃铛一下,“才嫁人多久,就会说这些混账话了!明儿我问问王聚财,是不是整日不用心当差,只顾着和你说笑。”
铃铛赶忙赔笑,“大奶奶可别问他,他就是根木头,针戳一下也不知道疼!”
等二人成婚那一天,细月在后罩房里穿上了大红嫁衣,头上还带了两件金首饰,一件是梅香给的,一件是贵仁买的。
吉时一到,细月披上了红盖头,家里丫头婆子们把她扶到了正房。
贵仁已经候在这里了,夫妻二人一起,给黄茂林和梅香磕头。又一起拜了天地,然后回了新房。
家中难得有这样的热闹事情,梅香让厨房备了酒席,大伙都到偏院里吃喜酒去了。
铃铛和新来的丫头新月一起陪着梅香,梅香是女主人,倒不好去新房,赶紧把铃铛也打发去了,“你去看着他们,别让他们闹很了,细月脸皮薄。”
铃铛嘻嘻哈哈往外走,“大奶奶真个偏心,我成亲的时候也没说让他们少闹一些,难道我就是个脸皮厚的不成。”
梅香笑着骂她,“还不快去!”
铃铛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我去给细月姐姐说一些没脸没皮的事情。”
新月捂嘴笑,“大奶奶,王大嫂子说话真有趣。”
“你可别跟她学,我身边有一个猴子就够了。”
新月笑得更厉害了。
黄茂林受过新人的头,带着王聚财一起出去了。
细月成亲第二天早上,立刻回到梅香身边服侍。
梅香奇怪,“不是给你放了三天假,赶紧回去吧。”
细月红着脸,“我在房里也无事,过来听候大奶奶差遣。”
铃铛开玩笑,“细月姐姐,新婚燕尔的,这般狠心独自跑了出来。”
细月拿眼横她,“明儿大奶奶的那一副百子千孙图就给你绣,看你还整日说嘴。”
铃铛哼了一声,“这府里谁不羡慕细月姐姐,嫁了个美男子,还不兴我们说两句。”
梅香笑眯眯的看向细月,“贵仁对你好不好?”
细月又红了脸,“大奶奶放心,我们好的很。”
梅香笑得意味深长,“好的很?那就好!”
细月顿时急了,“大奶奶!”
梅香撑不住笑了起来,旁边的丫头婆子们都跟着笑。
可不就是好的很,从二人定亲到现在,贵仁等的头发都白了,终于得偿所愿。
细月在后院里被众人开玩笑,贵仁却神清气爽去了粮店。如今正值春收,他是黄茂林的左膀右臂,不敢耽误大事。
黄茂林一边忙着春收,一边翘首以盼。
过了些日子,明盛带着几个孩子们回来了。
慧哥儿一进门,直接去了正房,“阿爹,阿娘,我回来了!”
丫头婆子们纷纷行礼,梅香也出来了。
母子二人多日未见,自然另有一番亲热。细月赶紧让人去通知黄茂林。
梅香先问了问儿子这一路的情况,又关心他的身体,最后才问考试的事情。
慧哥儿一一回答梅香的问题,最后,羞涩中带着一些自豪,对梅香说道,“阿娘,儿子侥幸过了府试。”
梅香笑眯眯的看向儿子,“我儿有本事,阿娘一点都不操心,你肯定会中的。”
黄茂林刚进院子,正好听见这话,大跨步走进来,“慧哥儿中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慧哥儿又起身给黄茂林行礼,“阿爹,只是过了院试罢了,不能叫中了。”
黄茂林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是阿爹说的不对,过了院试也很了不起,阿爹连县试都没考过呢。”
一家三口欢欢喜喜在屋子里说话,等夜里青莲从韩家辞别清溪回来了,也跟着高兴。
黄茂林又想办酒席,慧哥儿仍旧阻止他,“二舅说了,让我收敛一些,好生准备秋天的院试,要是能一起过了,到时候再庆贺也不迟。”
梅香也赞同,“还是不要太打眼,你如今粮店里正忙,让慧哥儿好生读书,等入了秋再说。”
黄茂林又一头扎进粮店里,慧哥儿勤勤恳恳每日去学堂读书。
这样风平浪静的过了十几天,某一天早上,叶氏忽然派人来匆匆忙忙告诉梅香,“大姑奶奶,家里老太太没了,太太说让您做好准备。”
梅香心里咯噔了一下,“什么时候没的?”
韩家下人再次回道,“昨儿没得,太太和大爷二爷马上就要回去,让我来告诉大姑奶奶,赶紧收拾好了。”
梅香立刻吩咐他,“你回去告诉我阿娘,我马上就收拾好,跟她们一起回去。”
那人摇摇头,“大姑奶奶怕是来不及了,我走的时候,家里车已经套上了,这会子怕是已经走了。”
梅香点点头,“我晓得了,你先回去吧,赶紧去通知二姑奶奶。”
韩家下人走后,梅香心中越发沉重。
崔氏没了,家里一干儿孙怕是都要跟着守孝。眼前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把丧事办了吧。
梅香立马让人去通知黄茂林,她是出了门子的孙女,回去参加个葬礼也就罢了,回来后意思意思,守一两个月的孝,对外也有了表示。
黄茂林接到消息之后,立刻赶了回来,并让人把慧哥儿带了回来。
父子两个在路上的功夫,梅香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不少东西。
素净的衣服准备了许多,点了几个下人随从,找了两辆车。
等家人都回来之后,梅香先给大家全部换了合适的衣裳,套上车就往平安镇出发。
梅香头上金的玉的全部摘了,只插了一根银簪子。母女两个全部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黄茂林父子三个穿的也是素服。
到了平安镇之后,先住到了自己家里。
梅香是孙女,倒不用那么急着去。她先去了莲香家里,果然,莲香还没出发。
姐妹两个碰头之后,带着夫婿和子女,一起回了娘家。
当姐妹二人到的时候,韩敬义家里已经挂满了白帆,进进出出的人身上都戴了孝。
如韩敬义和韩敬奇兄弟,满身重孝,三个儿媳妇也是一样。
孙子辈里面,韩明全是长房长孙,身上的孝最重,其余兄弟几个也都穿了满身的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