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皇帝轻轻摆手,让常云生把秦峥送回东宫。
常云生将秦峥扶起来,秦峥回过神来猛地挣脱开他的手,猛扑到御案前,哭喊:“父皇,父皇,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只是……我只是……父皇您饶了我这一次,我以后都听您的……父皇你饶了我……”
皇帝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元后嫡子,漂亮的瑞凤眼中半丝情绪都没有,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常云生在秦峥扑去御案时就已经猛地上前截住他,挡在他与皇帝之间,唯恐秦峥会来个鱼死网破伤了皇帝。现看他求饶皇帝不予理会,就强硬的架着他带出紫宸殿。
秦峥哭嚎求饶的声音被关在了殿门外,紫宸殿里,只有皇帝一人端坐在御座上,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石像。
“陛下……陛下……”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又传来哭喊,皇帝动了一下,把内侍唤进来问:“门外何人哭泣?”
内侍低着头说:“回陛下,是皇后。”
皇帝顿感脑壳痛,自从三子秦峻在益州遇险失踪的消息传来,张皇后就以泪洗面,天天来找皇帝哭,皇帝安抚了几次不见成效,也被哭烦了。
一国之君从来都是别人照顾他的情绪,什么时候会让他来照顾别人的情绪了,皇帝还是最不耐烦别人在自己面前哭的人,无论男女,干脆就对张皇后避而不见。
张皇后本来就忧心唯一的儿子的安危,皇帝还避而不见,她一通脑补后整个人更不好了,变本加厉找皇帝哭,只要儿子能平安回来,哭瞎了眼、彻底不得皇帝欢心她也愿意。
“让皇后回坤德殿去。”皇帝皱眉道:“告诉她,益州叛乱平息,吴王就能回来了。”
内侍领命出去劝离皇后。
门外终于没了哭声,皇帝皱着的眉头却一直没有松开。
当初为了平衡前朝后宫的势力,贞顺皇后去了后,特意选了育有皇子、娘家不算显赫也不太差、不太聪明也不是蠢得无可救药的张氏为后,现在看来,果真是有得必有失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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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扬州,周朝最富庶的两个地方先后叛乱,西南的景南国又犯边,在西北的由前高姜国分裂成东姜、西姜觉得似乎看到了收复失地的机会,都想在混乱中分一杯羹,趁机抢占被周国多去的丰美草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东西二姜一动,已经不与周朝接壤环境更恶劣的后姜瞅准机会,举全国之力兵临东西二姜,周朝的西北边塞也更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东西二姜自投罗网。
领西北行军大元帅的依旧是定国公李骥,周朝军队与后姜军队夹击东西二姜,原以为能捡便宜的东西二姜左支右绌,被周朝和后姜一点点蚕食,面积最小的东姜不到一月就只剩几片草场和王都了,这时西姜这个不厚道的居然临时反水,掉过头来打东姜,一路打到东姜王都。
十日后,东姜灭国,建国历史仅六年。
周朝的疆域又扩大了不少,后姜也得了不少土地,后姜国王很识趣,立刻派使臣送上国书,永世向天.朝上国称臣纳贡。
西姜也赶紧送上国书,愿意永世称臣纳贡,送上各种贡品不说,还送了一个公主和一大群美人过来。
西南的景南国也没有讨到好,他们虽然与周国燕王有勾结,但燕王对他们也防心甚重,并没有给太多有用的信息给他们。
不仅如此,他们这边还只是调兵,并没有犯周国边境,哪知周国的益州大都督蒙戟,他们的老对手,一点儿都不客气不讲究,一句话没有就开战,一日就占了他们边地的一座小城,五日就打到他们边地要塞,倘若让蒙戟破了要塞,后头他们景南再无险可守,还不得让蒙戟长驱直入一路打到他们的王城?!
至于周国燕王承诺过的他在益州牵制蒙戟的话……
都是骗人的!
景南国很怀疑周国燕王说要与他们结盟、并在事成之后将西南几座城池划给他们,都是骗他们的,是周国皇帝狡猾的计策,是想像灭了高姜一样灭了他们景南。
景南人觉得自己真相了。
周国人太狡猾太恶毒了!
景南军被蒙戟打得节节败退,又“洞悉了周国的阴谋”,不得不派出使臣前去求和,割地、赔钱、称臣、纳贡来一套。
国中的叛乱比边塞更快平息,尤其是无将可用的淮南,又有甘幼子等人找到了须永寿的秘密账册,淮南的兵、粮、钱分布在各处一目了然。
仅仅五日,淮南的叛乱就平息了下来,扬、楚、滁、濠四州刺史被抓,和州刺史早在广陵都尉率兵打到前就自我了断了,淮南之地的大小官吏更是抓了一长串,名单都写了四页纸,叛军都被集中看管在永阳大营里。
秦崧将平叛前后事宜,事无巨细的写在奏疏上,让亲兵快马加鞭送到京城。
随后他去看林福。
林福伤得较重,身上大小伤口二十几道,更有两道伤深可见骨。
京城东平侯府众人得知淮南叛乱,心就一直提在嗓子眼里,林尊等人都不敢告诉老夫人这事。
等到叛乱平息的消息传来,林尊从朝上回来,才对老夫人说:“阿福在扬州受了重伤。”
老夫人差点儿当场背过气儿去,抓着儿子的手,连声问:“她、她怎么受了重伤?现在怎么样了?她一个女郎……这些乱臣贼子简直丧心病狂!”
林尊连声安慰老夫人,说现在已经没事了,朝廷派了魏王去平乱,乱贼已经抓起来了。
老夫人对李敏月说:“去收拾些东西,让人送去扬州给阿福,还有大夫,把府中良医和医女都送去扬州,再派些侍女过去,务必要照顾好阿福。”
老夫人想起一点吩咐一点,李敏月不厌其烦地答应着。
“对了,还有宫里赏赐的雪玉膏都给阿福送去,姑娘家家的不要留疤才好。”老夫人说。
“我这不是伤疤,我这叫勋章。”林福让医女给自己换了药,在再换上柔软干净的软云罗内衫,躺在榻上笑嘻嘻对眉头不展的秦崧说道:“你说,朝廷会不会看在我有这么多勋章的份上,发一个天下第一美夫婿给我?”
秦崧把林福颊边有些凌乱的发丝理顺别在耳后,柔声说:“不用发,他已经是你的了。”
林福笑弯了眼:“那我得赶紧把他抱回家藏起来,不给别人看。”
秦崧嗯了一声:“我也得赶紧把你也藏起来才行。”一没看见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林福勾住秦崧的手指,对他说:“你低下来一点儿。”
秦崧不解俯身。
“再低一点儿。”
再俯身。
“还要低。”
继续俯身。
太近了……
秦崧觉得脸有些热,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不想动,不想远离,甚至……想更近一点。
林福微微使劲儿抬起脖子。
秦崧一下睁大了眼,呆掉了。
刚刚嘴唇上滑过的柔软温暖是什么?
林福轻声说:“按照惯例,要礼尚往来的。”
秦崧手指颤了一下,片刻后,珍重低头。
第173章
燕王秦鸿还在益州苟延残喘、垂死挣扎, 淮南的叛乱已经彻底平息, 无论他想不想得明白,他都没有派遣领兵的将领过去扬州就急慌慌跟在他后一步起事,让他更早一步一败涂地, 他现在就犹如丧家之犬般,被荆州大都督带兵围困在山中。
中军大纛里除了荆州大都督邹郭和副将谋士外, 还有一个青年郎君,赫然是吴王秦峻。
他被他的大舅哥假凌周在山林中找到,拒绝假凌周派兵护送他回京。
“本王要亲自擒拿逆臣秦鸿。”秦峻愤慨道。
假凌周提醒他:“圣人还未定燕王的罪, 且燕王是你的长辈, 你这样说不合适。”
秦峻任性道:“本王就要这样说。”
假凌周:“……”不是说吴王稳重有才华?宗正寺还能骗人?
燕王秦鸿的覆灭是迟早的事, 朝中就已经在争论如何给秦鸿定罪, 以及, 叛乱官吏如何定罪判罚、乱军该如何处置。
有不少声音说要将叛乱官吏提到京城推鞠定罪,这里面的名堂可就大了。
淮南这边暂时由扬州大都督府坐镇,各州县日常事务由没有参与叛乱的小官小吏处理, 等候朝廷新派下官员来。
扬州,林福伤势稍微好转一些, 就去州府衙门主持大局,叛乱过后, 还有大量的人事要处理,该抓的抓,该抄家的抄家。
仅须永寿的私宅抄出各类财物就计银有百万之巨,可见他之贪婪、敛财之厉害, 以及扬州之富。
参与叛乱的大小官吏全部抄家,与燕王、须永寿有过各种勾当的豪商亦然,没有参与叛乱但贪赃枉法了的扬州官吏也都被收监,待处理完谋逆大罪之后再来处理他们。
各类证据、账目、供词送来,林福案上的卷宗都堆了有半人高,一群还能活动的伤残人士被林长史残忍的抓了壮丁,仅有受伤最重还不能起身的应凤岐逃过一劫。
但应凤岐也有应凤岐的郁闷——
“说好冉旭的人头是我的,魏王干嘛要和我抢。”
来探望他的庞子友安慰他道:“本来说好胡尤启要死于我的刀下,最后的致命一击还不是被林长史抢了去。”
应凤岐:“都爱抢别人的人头,这两人真是天生的一对。”
“你这话我爱听。”林福站在门外,秦崧在她左侧,两人身后跟着有两名小吏,各抱着一大叠卷宗。
应凤岐有不好的预感。
林福笑眯眯:“应评事,看你这么会说话,这些卷宗就归你整理了。”
“我还受重伤起不得床啊。”应凤岐呼喊,把心里话喊出来了:“林长史,你是魔鬼吗?”
林福哼:“说得好像谁没有受伤一样。你是伤了腿,起不得床,手又没有什么大碍。”
应凤岐一脸生无可恋:“我看魏王很闲,你干嘛不让魏王帮你?”说完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林福冷脸哼:“你不是腿受伤,是脑子受伤了吧。军政分管,你让魏王来管扬州政务,是想让他留下把柄被朝中那些吃干饭的人弹劾吗?”
“这不是看你们天生一对么。”应凤岐不认错,但会曲线救国。
果不其然,林福的脸一刹那冰消雪融,但应凤岐该看的卷宗还是得看。
秦崧也很受用,对应凤岐道:“应评事很会说话。”
应评事头皮一麻,脑中莫名回放起冉旭人头落地那一瞬间的画面。
庞子友到底是察事监出身,敏锐非凡,仅从林福那句“朝中吃干饭的人”就听出不对劲儿了。
“朝中是有什么变故吗?”他问。
林福嘲讽地呵呵一声。
秦崧帮她说:“朝中有人提出要将须永寿等人提到京城去问罪。”
庞子友眉头皱了起来。
应凤岐则直接炸了,把床板拍得啪啪响:“什么意思啊?摘桃是吧?!我们在扬州命都差点儿没了,他们在京城安安稳稳,现在想要摘桃分功,美死他们!”
林福说:“所以你赶紧把卷宗整理完,我们赶快把须永寿咔擦掉。”
应凤岐顿时充满了干劲儿,让仆役在床上给自己支个小桌子,拿来笔墨,就开始整理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