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政与韩幼婉一路无言,双双回到客栈。进了客栈,刚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路上,便是见小女儿迎面而来。
“娘,我听乳母说,您和爹一起出去了,您穿的如此好看是做什么?莫不是爹娘二人去约会?”
沈茹初因着乳母的关系,这沈兰宁突然死了,要料理后事,她在这里陪陪乳母。
也算是尽一份情,毕竟人家也养了自己这么多年。当然,这是她娘嘱咐的。
而现在,沈十娘已经带着她女儿的尸骸回沈家,准备料理后事。
她闲下来一个人也是觉得无聊,再者沈兰宁死了这件事情,她也想知道,娘现在处理的怎么样了。
虽然她心里头急迫,想要那个外来户得到报应,但是瞧着她爹娘一起回来,她面上不由不露出一丝笑容。
沈夫人面对女儿,那自然面上慈祥几分。
“你这孩子,打趣娘做什么?与你爹一起出去,那是有事情的,不过还真的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沈夫人卖着关子,瞧起来与女儿的关系很是不错。
但是他爹停顿了一下脚步,随后只扫了沈茹初一眼,冷漠道:“爹还有事先回房处理了,外面天都黑了,你没事早些回门派的住所,不能没有规矩。”
沈茹初恭谨的应了一声,“爹,我知道了。”
“嗯。”沈政点了点头,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沈夫人,直接走了。
沈夫人的神色微微一变,没想到现在沈政在孩子面前都不给她留一点情面!怒上心头,让她那慈祥的面孔,都有一丝扭曲。
沈茹初瞧着沈政上楼的方向,疑惑道:“娘,您与爹,不住在一个房间吗?”
沈茹初回过头来也是一愣,她似乎觉得,她娘的脸色有些难看。
就好像是谁得罪了她,她要让对方后悔来到这个世上的神色,已然是滔天怒火。
沈夫人迅速收回视线,微笑着解释道:“是这样的,你爹这几日废寝忘食,勤苦修炼,他怕打扰到我休息,便是另择居处。
你也知道,你爹就是这样的人,耐不住性子,到了瓶颈,所以想要早日突破境界,那也便多一份实力。”
沈茹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也是,爹可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平日里自然要辛苦一些。”
沈茹初的话锋立刻又转道:“娘,我们去屋里说。”
沈夫人当然知道她女儿所为何事,但是摇了摇头。
“茹初,这件事情明日便会天下皆知,到时候你就知晓了。”
闻言,沈茹初皱眉问道:“娘?你为何不直接告诉我呢?”
“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便是清楚了。我此时与你爹还有事情要商谈。”沈夫人下了逐客令。
女儿费了那么大的心思,逼死沈兰宁,可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结果,轻描淡写的。
只不过这件事情她心中还另外有盘算,女儿虽然不知道,却也没必要告诉她。
不过她既然不知情,那今晚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毕竟明日,当她得知了那个外来户的底牌,知道了她现在的依仗,怕是会生气的摔了桌子。
沈茹初见她娘不愿意多说,也不敢多追问,微微行了一礼便是离开。
这边,沈夫人直接来到沈政的房间,连房门都没有敲响。
守在门口的桐七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拦人,更是索性让夫人进去了。
此时的沈政,正端坐在书案之后,手里翻着一些册子。
全是沈家的琐事。
他那冷漠的视线只是扫了一眼门口的方位,便是清楚知道来人是谁。
“我正在处理公事,你有什么事情?”沈政言简意赅,不想浪费时间,此时更不想与她多说一句话。
沈夫人坐在了他的对面,只是凝视着他刀削般的面庞,浓墨般的剑眉,平静又冷漠的神色,以及那微微蹙起的眉心,好像昭示着他对这事情任何事物的不满。
她忽然说了一句。
“沈政,你以前至少会笑的,你对三妹笑得那么温柔,为何如此辜负我?”
沈政执笔的手停顿了下来,他抬眼扫视着自己的枕边人,他觉得如此的陌生。
“韩幼婉,你是要和我继续谈谈,咱们出门之前的话题吗?”对此,沈政非常感兴趣的放下了手中的笔。
闻言,沈夫人自嘲的笑了一声。
“沈政,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我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事二十载,我哪里有对不住你,让你能如此污蔑于我?尹出是何人,我是何人?你竟然相信一个外人的话,也不相信我。”
“你我之间的事,你提尹出做什么?”沈政反问一句。
沈夫人其实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否是尹出挑起的,但是除了他应该也就没有别人了吧,如此关心她那亲爱的三妹!
沈夫人冷笑了一声,笃定道:“沈政,你不要明知故问。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我眼里容不下沙子,今日你污蔑于我,你可有想到过后果。”
“我知道,你不是什么柔弱的小女子,你阴狠毒辣,手段残忍。但阿贤是你亲妹妹,你是如何下的去手的?让她背上污名不说,还追杀她!”
“这些事情你亲眼所见了吗?尹出也亲眼所见了吗?为何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若是动摇了我们沈家的根基,得益者又是谁呢?这个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这些明枪暗箭是哪里来的,难道不应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反而还要起内讧!?”
“韩幼婉,你一向是口齿伶俐,能够颠倒黑白。但是你又是怎么知道尹出的,我可什么都没有和你说过,你为何一口咬定是尹出告诉我的,是他挑起的事端?还说你心里没鬼,若是没鬼,你怎么能确认是他?”
“沈政,你说我韩幼婉聪明一世,为什么就偏偏要嫁给你沈家,为你当牛做马呢?”沈夫人失笑一声。
“沈政,我有多爱你,你是知道的,你这一辈子心里头只有韩幼贤一个人,你又把我放在了何处?我知道爱上一个人的滋味,那就是心里头再也容不下别人了,可是你能不能站在我的角度上为我考虑考虑?我不要求你爱我多少,我只要求你能够待我公平一些,不要冤枉我,污蔑我,伤害我……”
慢慢说到此处,韩幼婉那心里头的心酸与委屈全都表现在眼中,那朦胧的目光,似乎化开了沈政冷漠的神色,让他一愣。
韩幼婉见他的脸色有些松动,继续说道:“你看我这块伤疤……”
外人面前端庄雍容的沈夫人,此时撩开她右手的衣袖,裸露出其中明显的一道疤痕。
“沈政,你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吧,你是如何坐上家主之位的?是我拼命的护你。
当时你和一个婢女生了长子,我把他抚养在前,如同嫡出亲生,我对你是爱屋及乌,从来不觉得这有损我的颜面。
你是知道的,我韩幼婉是何等高傲之人?可是为了你,我愿意放弃那些。
所以现在,你扪心自问,你到底应不应该伤害我。”
韩幼婉声泪俱下的控诉着她的枕边人。
这么多年来,她心中自然是有委屈的,但是他给了她尊重,也从来没有拈花惹草。这一点,她相信他也是爱她的,然而现在……
“沈政,即便大家都年长了,已经过了谈情说爱的年纪,可就算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同样也是战友,也有友情,为何能因为一个外人而坏了咱们之间的情分?”
韩幼婉字字句句控诉,她没有在为她自己逃脱罪责,但她恳求从她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希望沈政不要误会她。
见沈政满心思索,一脸迟疑。
韩幼婉继续说道:“沈政,尹出当年爱慕三妹,哪怕他知晓你和三妹两个人之间是有婚约的,可是他依然横插中间,此人并非是君子!如此小人行径,难道他此举不可疑吗?”
沈政顿时回过神来。
“夫君,你要相信我。”韩幼婉放软了语气。
“你是如何肯定尹出的?莫不是你派人跟踪我?”沈政转了目光,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解释。
“我……”
韩幼婉突然被问的无话可说。
她本以为自己能说动他,可没想到他的执念如此之深,哪怕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她。
二十年前,他不愿意相信韩幼贤私奔的事实,整日买醉,醉后宠幸一低贱的婢女生下长子,那是何等的过错!然而,只要碰见韩幼贤的事情,他连理智都没有了,如今更是完全疯魔了,可以说是不顾一切。
她跟踪了吗?没有。
只是她从沈之枫口中得知伊云纤尘的事情,包括九夜其他事情,她做出了一些推测与猜想。
九夜的暗桩,沈政一直都是不知道的。
可是现在,她又该如何解释这件事情?
她摇头,否认道:“沈政,你我走在一起是光明正大的,我何须要跟踪?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嗯。”沈政冷漠的应了一声。
见他这犹如石头般心肠的态度,她咬了咬牙,暂时压下这件事情,转而说道别的。
“今日,我要处决伊云纤尘,你为何要阻拦我?回来时候我再次提及,你只言不答,沉默不语。”
对于这个问题,她想要一个解释。
沈政为何护着伊云纤尘?因为何故?还是因为知晓伊云纤尘的身份?
也是前两日,因为沈之枫那个外来户的原因,她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韩幼贤躲在了斩云界,难怪她没有一点线索。
这两日她一直处于恐慌当中,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这件事情,才是这件事情最大的难处。
而沈政的态度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知晓多少,所以不知道自己该衡量的话语,如何自圆其说。
兵不厌诈,也许这个战术用在这个时候是最为合适的,也许他什么都不知晓,只是猜测而已,但是他却可以诈出她的一些话。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忐忑不安。
沈政挑起冷漠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倒是反问道:“你说我阻拦你的决定,那你为什么不想一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还能为何?还不是为了咱们沈家。不然的话,这不管是谁都觉得沈家是个软弱的,任人欺凌,那到时候谁都爬到你头上来作威作福。”
韩幼婉冠冕堂皇的说着,见沈政似乎露出质疑的目光。
她立刻诡辩着,控诉道:“沈政,这二十年来我为沈家所做的一切,难道你都没有眼睛,看不见吗?”
她极力想要得到他的认可。
沈政冷声说:“瞧你这个样子,倒是我冤枉了你,对不住你。只不过我从来都没有质疑你对沈家的心,你是全心全意为沈家,我也相信你,所以沈夫人这个头衔,我未曾想过易主。但是旁事呢?你敢问心无愧的说一句,你从来没有做过错事?”
“沈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现在是要休了我吗?!”韩幼婉瞪大眼睛,训斥着沈政。
闻言,沈政皱起了眉头。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又是什么意思?”韩幼婉逼问道。
沈政紧锁着眉头,冷冷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人。
“韩幼婉,我只要一个答案,阿贤,在哪里。当年的事实,如何?”
闻言,韩幼婉收敛起所有外泄的情绪,只是冷笑了两声,坐在了他的桌案对面,用那冷冷的目光望着他。
“阿贤?你叫的可真是亲热呀,那是你的小姨子。”
韩幼婉抬了抬下巴,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眼里更是流露出怜悯与同情的目光。
“你娶了我,二十年,明媒正娶。韩幼贤,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这辈子你都不要妄想了。”
听闻此言,沈政那从来沉默着,皱着眉头的神色,忽然也是失笑一声。
“是啊,当年我不想娶你,所以有了长子,谁知道你还是非要入我沈家,沈家有这么好吗?”
韩幼婉面上顿时露出怒意!
“沈政!我求着你什么?我是为了沈家吗?我不需要沈家为我的依仗,我要的是你这个人,我要你的真心!”
“可是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你得不到。”
“得不到……”韩幼婉忽然感觉自己冷漠的眼睛当中,朦胧了一层。
原来这半辈子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原来在他的眼里,她是如此的可笑,如此的不知廉耻。
她微微闭上双眼,压下心头的愤怒与震惊。
“沈政,你也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只有我,对你才是真心的。”
说罢,韩幼婉站起了身,落荒而逃。
哪怕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毁了他,可是一想到那二十年的努力,她便是不想要白费。
更何况,他们曾经,也是有温存的,也是有关心的。
剩下唯一的变数,是韩幼贤,是她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