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想在丽江待一段时间,可惜已经吃完了医生开的药,这下不得不回北京。
临走前,老板娘不舍的跟他们道别,还给他们塞了很多特产带回去。
“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吗?”他问。
梁安歌想都没想就回:“照顾你和小念。”
“现在是寒假,等开学了小念就会住到大哥家,那儿离学校近。”
梁安歌有些失望,又有些担心:“啊?怀瑾哥哥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小念的饮食起居啊?”
莫玦青轻笑了声:“大哥照顾不好,但是有文瑜在啊,文瑜不是把生活不能自理的大哥照顾得挺好的。”伸手覆上她的手,指间紧扣:“放心。”
他本以为她会缩回手不让碰,没想到竟然反扣着他的手,这让他有些小小的吃惊。
“回去之后,不要再上班了。”她说。
“不上班,公司怎么办?”
“可是你的身体怎么办?不然把公司转出去也行,毕竟以后你也没有精力去打理,趁着现在还清醒的时候找个好东家。”她竟然很认真的在想以后。
“以后……”想到以后,莫玦青只觉得遗憾,因为他不会有以后,而她的以后他也不能再参与。
见他发愣,梁安歌用指尖抠着他的掌心,认真的盯着他。
莫玦青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转头看她,疑惑:“怎么了?”
“想什么这么出神?我跟你说的给公司找东家的事,你在考虑吗?”她歪头看着他,无比认真。
莫玦青微勾唇,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把公司卖了,你和小念以后吃什么活着?”
“这不矛盾啊,我可以自己赚钱养活的,又不是没手没脚。”她觉得钱的问题并不是大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体已经不能负荷公司强力度的运转模式。
莫玦青欣慰的看着她,微微一笑:原来已经想好以后要过的拮据生活,可是我不愿意看到你们吃苦。
“歌儿,别担心,就算我以后不在了,也不会让你们过苦日子。等再过段时间我会把公司转接到文瑜手里,然后以你的名字入股,以后分红的钱都够你们奢侈的过几辈子了。”
梁安歌突然有些难过,原来他已经规划好了自己不在的以后。
可是,你不能就这么死了。
“阿玦,回家之后我们去趟医院检查身体,好么?”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
她就那么温柔着眼神看着他,莫玦青一下子就动摇了。
刚刚…她叫我阿玦了,她还说…回家,回我们的家。
几乎没有一秒的犹豫,他举手摇白旗投降,妥协的望着她微微一笑:“好,回家之后我们去医院。”
明明下定决心放任自己自暴自弃,可她多么温柔的看着我寻求意见,叫我怎么可能拒绝。
他可以任性的不听医生的话,但梁安歌说的话,他无法拒绝。
下了飞机直奔医院做检查,在焦急的等待结果中莫玦青神色复杂的去了卫生间。
去到卫生间的这一路,他留给梁安歌的背影都是神态自若,然而进到卫生间的那一秒他却是跌跌撞撞的跑进卫生间隔间。
空荡的卫生间里只能听到一声比一声痛苦的干呕声伴随着咳嗽声,从丽江开始到今天他都忍得很好,要不是闻到医院特有的召唤死亡的气息,他甚至可以再把血咽下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跪在地上体力不支的半个身体都快埋进马桶,别人呕吐流的都是鼻涕,而他流的是鼻血。
看着把马桶里面染的鲜红的模样,莫玦青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火烧似的疼。
说好要让她看到自己痛苦的模样的,可是不想吐出来的血脏了她,最好能躲多远就多远。
如果不吐血就好了,他心酸的想。
吐完,也不管鲜血淋漓的嘴巴,靠着隔板闭上眼喘着粗气。
现在比以前好太多了,以前吐完血就会晕过去,现在至少只会疼不会晕。
等他的时间,检查结果出来了。
梁安歌坐在医生办公室盯着检查报告看了良久,然而并没有看懂。
“医生,我看不懂这个,您直说了吧。”到底是好是坏,她只想赶紧要个结果。
“好,那我就直说了。莫先生现在的状态很不好,确切的说是癌细胞有向着肝脏转移的危险。癌细胞一旦转移或者扩散,到时候就是大罗神仙也没有希望救回来。莫先生最近吐血的次数频繁吗?”
梁安歌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最近他没有吐血。”
他虽然会发病难受,但没有吐过血,她可以肯定。
“不可能。”医生斩钉截铁的说:“如果没有吐血,肝功能不会出现这么快速的衰竭。”
“肝…肝功能衰竭?那会怎么样?!”一个胃癌就够折磨人了,怎么现在连肝脏都要出问题了吗?
“肝功能衰竭,肝脏功能的免疫系统就会出问题,到时候会加快癌细胞的转移。”
梁安歌似是遭受了不小的打击,怔怔的盯着医生。
“莫先生或许怕家属担心,所以才没有在您面前吐血,可是这段时间一定有过,而且还不止一两次。”
“那、那要怎么做?还有的救吗?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她的情绪有些激动,想到之前医生说的,又问:“之前在电话里说,只有半年时间,是…真的吗?”
“以目前检查报告来看,如果现在不接受治疗,或许会更短。”
“那治疗了呢?治疗了会痊愈吗?”
“之前在电话里也说过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几率,而且还是保守估计。但是只要莫先生愿意配合治疗,我们会根据莫先生的实际情况进行深层次的研究。而且极为少数的患者是在接受治疗后最长活了三十年,或许莫先生也是被上天眷顾着呢。虽然治疗的过程会很痛苦,但与其坐以待毙的数着日子等死,倒不如想尽办法把死期往后拖。”
梁安歌沉默着不说话,低头捏紧手里的报告单。
莫玦青重新出现的时候,脸上是干净的,除了比之前憔悴了之外,完全看不出来他刚刚吐过。
一脸呆滞的坐在走廊长椅上的人,看到莫玦青回来,定了定神:“怎么去了这么久?”
“肚子有点不舒服。”
“都没吃什么,怎么会拉肚子?”
“不用担心,我没事。检查结果出来了吗?”怕再说下去会露馅,赶紧转移话题。
梁安歌的眼色有些闪躲:“出来了…”
“怎么样?更严重了吗?”他问得很轻松,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不太在意。
梁安歌张了张口又合上,过了会儿重新开口:“没有,没有更严重。”
莫玦青轻笑了声,摸了摸她的头:“那我们回家吧,我饿了。”
梁安歌点点头,“嗯。”
莫玦青牵着她的手,发现她的手竟然比他的还要冰凉,明明之前还是暖的。
他有些复杂的望着她,傻瓜,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怎么可能没有恶化。
我是不是可以自以为是的以为,你在心疼我,其实是在不舍。
但他并不敢问,怕得到的答案真的只是自以为是的错觉。
这两天莫玦青的精神状态出奇的好,吃粥不吐、乖乖喝药,而且还会在早上梁安歌熬粥的时候出门运动。
她都快怀疑他是不是出现了回光返照的现象,然而直到现在她都没有鼓起勇气问他治病的问题。
本不该这么纠结,但她心里一面希望他能好好活着,一面又不想。
每当想开口的时候脑子里都会出现两个声音,一个声音说:“他死有余辜,难道你忘了你的爸妈、孩子都是因为谁死的吗?你不该同情他。”
而另一边又有一个声音说:“他病了,那么痛苦、那么可怜,你真的忍心看着他死吗?”
就这么,梁安歌陷入了无限循环模式。
莫玦青散完步回来,梁安歌的早餐也做好了。
梁安歌面对面坐着吃早餐,就和往常一样,可是当莫玦青闻到粥的味道时,握拳握着口鼻。
见状,梁安歌也放下勺子,问:“不合胃口吗?”
莫玦青皱眉,摇摇头,一手捂着胃。
撑了几秒,莫玦青的身体突然一颤,握拳的动作改为捂着嘴,透过指尖缝隙有血浸了出来。
她伸手想去碰他,莫玦青突然起身跌跌撞撞着跑去厕所。
在这紧张时刻,莫玦青还不忘从里面反锁了门,随后扶着马桶狂吐,因为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水。
他的手紧紧抓着马桶的边缘,涨红着脸痛苦的皱着眉呕,随着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开始吐血。能感觉到胃里现在全是血渣,仿佛整个胃都被扔进了绞肉机,肚子上生了个血窟窿,疼的他连呼吸都变得不畅。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吐的是血还是血肉渣,眼泪与血混合着揉到一起掉落进马桶里的血水中。
梁安歌在卫生间外转着门把手拍门,焦急的喊着他的名字,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声比一声激烈的呕吐声。
声音透过一门之隔清晰的传入她的耳朵,像是催命符般敲打着她的心脏,她感觉头都要疼裂了。
“开门!阿玦,快给我开门啊!让我看看你……快让我看看你啊!”
然而门依旧紧闭,但已经听不到他的呕吐声,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呼吸声。
“阿玦,开门……”
只听“嘭”的一声,梁安歌听到东西散落的声音,还有一声闷重的“咚”。
梁安歌惊恐的瞪大着眼睛,心里猜想这个声音可能是莫玦青摔倒在地的响声。
她突然转身慌神的在房子里面打转,终于看到了坚硬的灭火器,她的眼里又燃起了希望。
跑过去抱起灭火器就往厕所跑,随即一下一下砸着卫生间的门把手。
终于,门把手脱落,梁安歌推门而入。
然而她首先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然后看到的是散了一地的小物品,再然后是倒在地上的莫玦青。
梁安歌赶忙上前抱起昏迷不醒的莫玦青,发现他的嘴上全是血迹,全身也被汗水浸湿。
她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在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时顿时松了口气:“阿玦…”
她颤抖着声音哽咽的叫着他的名字,可莫玦青还是紧闭双眼一动不动,没有回应。
梁安歌抱着昏迷不醒的人,愧疚的道歉:“对不起…”
医院急诊室外,梁安歌焦急的等着莫玦青出来。
因为紧张与恐惧,她的手指绞到了,嘴唇也快被她咬破。
此时的她,正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中。
医院的走廊总是长到像是没有尽头,好像通向阴间的道路。总感觉不仅是医院的走廊,连医院里的空气都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像是飘着死人气息。
不知等了多久,抢救室的灯终于暗了下来,门一开先是莫玦青被推了出来,当她要跟着护士一起走的时候,医生叫住了她。
“目前是脱离危险,但莫先生真的快撑不住了,真的不要治疗吗?”
梁安歌咬了咬唇,手指绞的越来越扭曲。
医生见状,叹了口气:“虽然治与不治是患者自由,可我们做医生的还是想和阎王抢人,医生的天职是治病救人,在这里还是劝家属多做患者的思想工作。”说罢,医生惋惜的摇了摇,离开。
医生走后,梁安歌疲倦的靠在墙上低下头。
我到底,该怎么办?
梁安歌坐在椅子上望着莫玦青,看他那张原本英俊帅气的脸现在被病痛折磨的变得苍白憔悴,惋惜的心都揪到了一起。
梁安歌深吸了口气抬手理了理莫玦青微乱的头发,手滑到了他的脸上,然而当摸到严重凹进去的脸颊时手一顿,停止了动作。
她的眼眶微红,看着消瘦的只剩下骨头的人,竟然不敢再触摸,生怕他会像脆弱的玻璃一样碎了。
医生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刀,一刀一刀划在她的心上,最后变得血肉模糊,疼的全身都在发抖。
医生说发病时候会很疼很疼,可是莫玦青却一次次挨了过来。
医生说他应该不止一次的吐过血,可她至今为止只亲眼见过一次他狼狈吐血的模样。
你现在到底在经受什么样的折磨?到底有多痛苦。
她不知道。
“阿玦,我们治病吧。”她看着昏迷不醒的人,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