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完应钰回到家看到莫玦青正徘徊在大门口,看他脚下的速度和动作似是很急躁,也不知道这么在门口等了多久。
梁安歌停在五米多远处静静望着他,突然不想再继续往前走。
现在她虽然是为了梁念而活,但时常会反复确认自己的心意,然而每次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她的手覆到胸口,麻木的垂眸:这里,已经不会再跳了,不会再为了莫玦青这个人而跳,也不会为其他任何一个人而动。
手垂到身侧,再见他时只觉得那些记忆再一次如潮水般袭来没过了鼻尖变得呼吸困难,那种因为恐惧而心脏爆裂的感觉,真的好可怕。
她不禁怀疑:我真的…可以和他和平相处吗?
正在焦急等待的人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梁安歌,脸上的焦躁转为欣喜朝着她快步跑了过去。
见他朝自己跑过来,梁安歌本能的因为恐惧后退了两步,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他已经把她紧紧抱到了怀里。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他的声音在颤抖,真的害怕这一去她就再也不回来了。
梁安歌垂在身侧的双手正紧紧握着拳,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没有那么害怕,也在忍耐不推开他。
“还好,还好你没有走。”
梁安歌深吸了口气,可声音却在轻微颤抖着,闭上眼努力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答应小念要煲汤给他喝。”
沉浸在幻想中的人像是被猛然一击重回现实,本以为她不走是因为自己,没想到还是因为小念。
不过没关系,有让她惦念的,总好比没有留不住她来得好。
“我们回家。”拉着梁安歌冰凉的手一起挪步回屋。
三年前开始梁念就着手学习大提琴,此时正在楼上日常练琴,而梁安歌则在厨房煲汤。
莫玦青站在厨房门口盯着梁安歌看了好一会儿,她并不是不知道,而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刚把火转为小火放下勺子,莫玦青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要熬多久?”
“再用慢火熬一个小时就可以了。”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回答。
“那就是现在有时间了。”
梁安歌解下围裙放到椅子上,看着他点点头:“嗯。”
莫玦青微笑着走上前,拉着她的手。
她有些怯弱的缩了手,避开他的触碰:“有事吗?”
他也没觉得尴尬,继续保持微笑,说:“有东西给你。”说罢快速拉过她的手:“跟我来。”
坐到沙发上,莫玦青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方盒给她:“送你的。”
梁安歌也没有接,心里是不想要的,可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我…”
他可能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把东西塞进她的手里:“你一定会喜欢,打开看看。”
梁安歌犹豫着打开盖子,发现里面躺着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南红玛瑙手串。可她记得那个手串明明支离破碎到没办法再修复,为什么他的手里还会有?
“这是我上次去云南特意找的一模一样的南红玛瑙做的,是不是跟以前的一模一样?”
梁安歌抚着玛瑙,说:“一样…”
“来,我帮你戴上。”
然而当他要把手串重新戴到她的手腕时,梁安歌却像是触电般收回手:“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你不是最喜欢这个手串吗?我特意做的跟以前一模一样,就是想弥补遗憾。”他不知道她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不应该是高兴才对吗?
梁安歌摇摇头:“我不要…”
他不能理解道:“为什么不要?”
梁安歌从手串上移开视线,看着他:“我已经在努力让自己忘记了,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一遍遍的想起呢?你说要从头再来,可我们的开始本就是错误,从头再来是想我再多死几次吗?”
莫玦青惊慌的抓着要逃走的人,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高兴,只是想哄你开心,不要那么拒绝我,讨厌我。我没有想你死……”
“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即便修复的再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缺陷、即便是买了一模一样的,可终究再粘上的还是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一模一样的也不复当初。”说罢推开钳制着她的胳膊后退,难受的看着他:“你知道吗?从我在银杏村看到你的第一眼,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是因为恐惧。我怕看到你、怕你碰我,更怕回忆起那些…让我痛苦的记忆。明明我都死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放我一条生路,让我安稳的过完剩下的日子。我现在看着你、面对你,每分每秒都深陷在恐惧中。”说着抱紧双臂,干净的眼睛里渐渐爬上了红血丝,满是惧怕。
莫玦青不敢再碰她,然而她说的这些话就像是钉子般一颗颗钉在了他的心里,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给她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
“我会弥补,我会用剩下的时间忏悔。”
梁安歌看着他,悲伤的摇着头:“你能不能让我带着小念离开?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弥补和忏悔,我也会原谅你。”
莫玦青红着眼眶看着她:“不可以。”
梁安歌感觉有双手正掐着她的脖子,让她瞬间呼吸困难:“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我试过了,可我对你真的只剩下恐惧,连恨都没有了。所以请你放过我,让我好好呼吸吧。”
“歌儿,我放你走…”
梁安歌的眼里瞬间燃起希望,可莫玦青见她这么想离开,瞬间失落。悲痛万分的望着她,无可奈何道:“可我就活不成了。我不能放你走,我死了也不会离开你。我可以等你,等你回心转意,就是不可以失去你。你就是我的命啊,没有了你我活不下去的。”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无力。
“歌儿,当初是你不顾一切的靠近我、招惹我,不能在我爱上你、不能没有你的时候抛弃我。”他用近乎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着:“歌儿,我好难受…”
现在她能回应他的只有叹息,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偏执呢?
“好疼…”话落,梁安歌的手上一滴滴落下了温热的液体。
当她转头看向他,他的下巴上是从嘴里流出来的血,他紧咬着双唇忍住不吐血,怕脏到她。
“你怎么了?!”
忍了几秒咳了声,这下从鼻子里流出血,梁安歌吓得脸都白了,捧着他的脸着急道:“你到底怎么了!”
莫玦青突然低头吐了一地的血,随后一直咳嗽,最后晕在了她的身上。
“小念!小念!”梁安歌看着满地的血,有看着沾在手上的血,无措下只能喊梁念。
梁念还算沉稳,下楼看到这幅场景后迅速打了120,等到救护车赶到把人抬起来时,他的手正紧紧攥着梁安歌的衣服,怎么都不松开。
无奈下梁安歌只好随着他一起移动,等到了医院进抢救室时,梁安歌不能跟着进去,让梁念撕开了衣服。
她不知道莫玦青为什么会吐血,不知道为什么会晕倒,只知道是因为她刚才说完那些话后才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梁念见她的手绞成了一个非常扭曲的样子,走到身边握住她的手安慰:“姑姑,别担心,姑父这些年来一直很健康,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姑父可能只是太累了,别担心。”
梁安歌咬着下唇,不知如何是好。恨到极致的时候她是希望他死过,但并不是真想他死,而是发泄而已,仅此而已。
“小念,他会没事的吧?”
“嗯,姑父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然而这些话并没能让她好受,她的脑子里全是他满身是血的倒在面前的画面。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小时,抢救室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医生。
梁安歌急忙走上前,问:“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凝重道:“患者是胃部出血,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但进一步情况还得等检查报告出来了才能做判断。患者有常年胃疾,这次会大吐血也是因为一时受到了刺激外加抑郁成疾。患者的情况不是很好,希望家属可以做好心理准备。”
梁安歌怔怔的不知作何反应:“做好心理准备…是什么意思?”
“患者以前在我们医院做过检查,当时的检查结果显示的是胃癌,但是是良性。我们劝过患者做手术,然而患者并不愿意,所以拖到了现在。原本不吐血就没事,但现在有可能已经转为恶性胃癌。”
梁安歌向后踉跄一步差点摔倒,梁念眼疾手快的保住她,才能勉强站着。
“检查…是什么时候做的?”
“三年前。患者当时因为冻伤被送来医院,因为总喊着胃疼才做的检查,发现竟然是胃癌。”
梁安歌只觉得眼前模糊,竟说不出一句话。
梁念扶着她坐到了椅子上,梁安歌空洞的盯着空气看了好久才勉强缓过神。
“小念,你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会冻伤吗?”
“嗯,我也是听舅舅说的。”
“怎么回事?”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动。
“三年前得知姑姑离开,姑父当时去姑姑消失的那片海说是要等你回来。姑姑走后那片海结了冰,姑父穿着病号服去砸冰说要把你捞出来,然而冰面没砸开,姑父先倒了下来。”
当年他们都知道莫玦青得了胃癌,也劝过他听医生话治疗,可他当时像是丢了魂一样一天比一天活得颓废、堕落,谁的话都不听。只知道把自己关在房里抱着梁安歌的骨灰盒喝酒,喝醉了就抱着骨灰盒哭,哭累了又继续喝酒。
就那么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周,方怀瑾实在是担心他的安危去家里看看,没想到看到了烂醉如泥的人。
当时莫玦青喝到胃出血,把自己生生折腾的去了半条命,又在医院昏迷了一段时间迟迟不肯醒,像是已经放弃生了一般。
好在最后文瑜骗他说好像有人看过梁安歌,这才让他从昏睡中醒来重新开始生活。然而就从那时候开始,莫玦青总说自己看到了梁安歌,然而每次都是幻觉。他甚至变态到把她的头发和照片弄成项链挂在脖子上,去哪儿都戴着,天南海北的带着她去旅行。
他活着的全部希望就是梁安歌,他坚信她还活着,只是逃到了他找不到的地方,所以一直在全世界的寻找。
最后在银杏村,终于找到了他的命。
听完,梁安歌久久没能回过神,她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三年他竟然是这么过来的。
在她生前,前半生他在利用伤害她,后半生她在算计他,从未真正快乐过。后来她不在了,他能做的只有自欺欺人的坚信她还活着,终有一天他能找到。
十八岁的梁安歌虽娇蛮任性,却也真的是单纯不染,一心一意的爱着莫玦青。而二十八岁的梁安歌变得圆滑理智,没了当年的单纯,全身长满了毒刺。甚至忘了他,变得不再爱他入骨。
她终是变成了他喜欢的样子,可她已经不会再像十八岁时那样去爱他,她的爱变得有所保留。
老天总是公平的,人在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注定了要失去。就像她得到了保护自己的方法,却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就像他在事业上得到了现如今的辉煌,却失去了当初那个不染杂尘的爱着她的梁安歌。
在错的时间遇到了错的人,这份感情注定坎坷。
在她爱他的时候,他还不懂爱。在他懂爱的时候,她却不愿再爱。
人生、缘分,多么的讽刺又有趣。
梁安歌一直在疑问,为什么人总要在失去后才懂得后知后觉的挽回?
莫玦青,你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的时候,我已经耗尽了所有,我们真的已经回不到从前了。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可你怎么可以这么卑鄙,用这种方法让我愧疚、让我心软。
你总是这样自私,从来不问我到底要不要,却一味地卑鄙又无耻的利用我的同情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都不恨你了,为什么还要用这种狡猾的方法逼我原谅你。
我退一步,你却总是不管不顾的越线上前两步,一定要把我逼到绝路无法反抗。
论心狠,我好像从来都不是你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