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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尽欢在少府密室里正对一面灰暗的墙壁, 从边的暗窗能看见一盘日晷, 以此来知道时间。
  一封一封信铺在桌案上,已知的、未定的。密网一样将雍州城渐渐笼罩起来。末尾一封是邵祁收到定远军的消息,算是一个好的期盼。
  密室上方一块方洞折射进来一束阳光, 以至于整个屋子并不是很暗。光束正好照在下方的雍州地形图上,黑白棋子规律地分布在各个区域——帝宫范围的皆被黑子吞并, 那是她的杰作。宫外只有零星黑子聚在梁侯府范围, 是白纪所在。雍州城内外白子居多, 邵尘和邵焱还未有所行动。
  天亮后暗桩送信报的速度慢了很多, 城内依旧没有传信来。她吃不准意思, 却又只好等着。邵尘和邵焱再没有消息她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走了。
  从始至终沈尽欢都没有联系沈丹青。只将剩下的五千人安排在了尚书府周围防止邵祁下狠手。
  她一个人陷在黑暗中,不知不觉感觉头顶的那束阳光里有双眼睛在盯着她看。她转过身去, 从下而上没有任何东西。
  这时暗窗外有了动静, 一根哨子丢了进来。沈尽欢快步上前拿起拆阅。入目的字眼让她深吸了一口气——邵尘和邵焱已经分头分散金都卫的注意, 且邵尘请来了匈奴军在城外攻打梁侯府的守城军。
  天大的好消息。
  邵尘是想包抄。他让上官家出面协助邵焱,对分散金都卫的注意力很有帮助。
  沈尽欢将目光投向地形图上的慎王府,邵祁应该知道李氏给了她三万兵权,如果他发现少了, 会不会起疑心?
  不是没有这么可能。
  沈尽欢的心再一次沉下去,想着, 小腿便开始僵直。她心生不安, 更多是不甘心。
  燕帝是邵尘的父亲, 沈尽欢再怎么想让邵尘当皇帝, 也不能对燕帝下手, 更不能让邵祁对他下手。只不过燕帝的做法向来让人猜不透,哪有皇帝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就把兵权给儿子的?
  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大牢,沈尽欢管不了那么多,她已把燕帝交给了陆生良。届时邵祁真如前世一般要杀亲爹,那这一世顶多杀个死囚犯。
  这一天来的比想象中的快。
  沈尽欢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赢,她只是把该想的想周全了,如若有意外......她想不到还能有什么意外。
  护了该护的,杀了该杀的,才成就了今日局面。
  “少监?”
  沈尽欢身子一震,下意识抬眸望去。夏侯谦端着竹篮子正要将暗道口闸好。
  “谦儿怎么来了?”沈尽欢柔声道。
  夏侯谦将竹篮子放在椅子上依次端出一碗清粥和一碗小菜,“阿清姐姐走前特地把我藏在小厨房里,说少监定不会记得吃东西要我留下来照顾。”
  沈尽欢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你来时府外可有探子?”
  夏侯谦摇摇头:“他们走后阿肃哥哥来找的我,说周围已经换上自己人了。”
  沈尽欢闻言一笑,第一口暖粥入肚,胃中轻微痉挛了一会儿才发现全身冷汗的是因为胃疼。
  竟全然不知,她哑然失笑。
  沈尽欢捏了捏夏侯谦的脸道:“你就在我这儿待着,哪也别去。”
  夏侯谦顺从地点头,又茫然问道:“雍州城真的要出大事了吗?”
  沈尽欢一时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看着夏侯谦孩儿脸庞,她顿时不再焦虑,“对,这一仗关乎北燕百姓的性命也关乎国本,咱们的存在是为了守护该守护的东西。”
  夏侯谦自小生在马场,对宫闱权谋不甚了了,加上年纪尚小对国本和重任理解的也不透彻,但对沈尽欢最后说的话憬然有悟。
  他道:“两位李将军也会来吗?”
  沈尽欢摇头:“不会。”
  夏侯谦低下头,“要是他们在,最后赢得肯定是咱们。”
  沈尽欢看他期盼的模样笑了笑,“他们不在,咱们胜算也大。”
  说时,暗窗边又有了动静,这次传进来的是封信笺,且暗桩并没有离去等着她亲手接过才从窗子上躲了影子。
  沈尽欢接过信轻声问道:“谁的信?”
  暗桩道:“尚书府。”
  沈尽欢仔细看了信笺上的字,忽然眉头一蹙——不是李靖瑶的字迹也不是沈丹青的字迹。
  “沈尽欢”已死的消息大概率传了出去,这个时候会是谁给她送信?
  她念头一转,展开信笺细看起来。是她从没见过的瘦金体,直如剑坚如铁,雄健之末还有轻柔转角,下意识对应上一个人——何氏。
  信的内容是和她报备沈倾宁安全回到上谷郡之事,可她总觉得不对劲,捏着信笺读了一遍又一遍,才惊觉是一封藏头信!
  连起来的话是“尚书府有梁侯府线人,老祖宗失踪,不用惊动禁军。”
  沈尽欢睁大了眼睛,急忙攀着窗口问道:“真是尚书府的?”
  暗桩道:“属下亲自从她手中拿过,不会有假。”
  沈尽欢无力地垂下双臂,目中空色,“为什么会失踪?没人看见吗?!”
  暗桩道:“据说老夫人在院内礼佛,丫头出去了一会儿回来人就不见了,暗桩都没有注意。”
  沈尽欢道:“都没看见走动?”
  暗桩默声。沈尽欢眉头紧皱,肯定不对劲。何氏只字未提怎么失踪,又说不要惊动埋伏在周围的禁军,难道说邵祁知道了什么,已经控制了尚书府?不太可能,要是那样宫内宫外肯定会有情况。
  几乎是一瞬间,另一个念头蹦在脑子里。
  沈尽欢盯着信半晌对外道:“从现在起,所有信报都交给太子。”
  暗桩一愣:“太子在别院,咱们把信报都送过去,这边怎么办?”
  沈尽欢道:“不必再来。和太子说,宫内随时可配合宫外,让他放心。”
  暗桩立刻应下。
  沈尽欢走向棋盘,看着摆在宫外的黑白棋子出神。
  “少监是不是想出去?”夏侯谦低声道。
  沈尽欢抬眼看去,并没有疑问他为何猜到,“是。”
  ......
  太子别院
  “她人呢?”邵尘问道。
  “少监在少府密室未出去过,但她交代今日的信报不用再送去。”暗桩道。
  邵尘对沈尽欢突然改变策略震惊不已。按暗桩的说法,沈家的老夫人这个时候失踪确让人疑惑不解。听到他说内宫准备完全后,又开始担心沈尽欢会不会有什么举措。
  “千万不能让人发现她。”邵尘嘱咐道。
  “属下明白。”暗桩点头道。
  邵尘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将房内的武器转交给邵焱。邵焱是新王,以前的旧部多是暗桩出身,并没有统一配备的兵器,这批武器正好锦上添花。
  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搬运。书房后有暗道通往吴家制瓷,但到了东市也需要再搬去武安王府。他来时注意过,城内的金都卫比先前增了一些,各处茶楼也安了暗哨。这么多箱子过市定会引起注意。
  还有他这张脸,金都卫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邵尘站在桌后紧盯着面前堆成墙的箱子,眉头挤在一起。
  “我记得李家在东市有个据点。”邵尘低头对泽宇道。
  泽宇一晃,“是有一个......哦!聚缘客栈!”
  邵尘抬头:“具体在哪儿?”
  “就在吴家制瓷弄堂后面。”泽宇回道。
  邵尘轻笑道,“就送去那儿好了。”
  邵尘说完,和泽宇四目相对,眼里多了一份坚定。
  泽宇闻言一愣,赶忙追问道:“殿下,箱子可以从暗道过去,但搬运到吴家制瓷还得出弄堂,金都卫全城警戒势必不会放过僻静的小巷,且咱们在暗道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这么听着,邵尘淡淡说道:“将东西伪装好,派人和邵焱说一声,让他打点。”
  泽宇细细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我这就办。”
  泽宇叫上了几个人动作极快,半个时辰后就在所有箱子里添上了夹层,东西分装在夹层内,外面装上废布和旧器皿。就这样把所有的东西运送到吴家制瓷已是黄昏时刻。
  在他们来之前邵焱命人在吴家制瓷和聚缘客栈中间那堵墙上开了个墙洞,方便将东西直接拖去。
  邵尘包着黑袍,斜睨了一眼邵焱,“还真能省时间。”
  邵焱不由笑起来,“金都卫方巡视完我才动的手,你们速度也不错。”
  邵尘道:“金都卫果然来这边了。”
  邵焱道:“不光来了,暗哨也多了,你们出来前都处理好了。”
  邵尘没有说话,弯腰穿过墙朝客栈走去。邵焱拦住他道:“上马车,直接去府里,东西他们会送过去。”
  邵尘想了想,决定配合邵焱的安排。客栈是据点,但不代表安全,夜色还没下来之前,谁都不保证不会发生点什么。
  武安王的马车行驶在京街上不乏吸引农妇们回首,在她们脸上看不到半点烦忧,也二无人告诉他们帝京将会发生什么,他们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印在邵焱眼中,他放下帘子看向坐在另一边的邵尘。
  “尽欢打算如何向陛下解释三万兵权一事?”
  邵尘道:“她知道那些不是能拿的东西,自然会还给李家。”
  邵焱摇了摇头:“李将军此举并不是单纯为了帮她对付慎王和梁侯府,三万兵权给了尽欢等同于给了太子你。”
  邵尘微怔。兵权不可轻易相送,一旦闹上大殿燕帝势必追问,解释的好是匡扶国本,解释不到位就是拉帮结派私用兵权。
  “我会和她一起面圣,你要是担心受牵连大可不必过问。”邵尘道。
  邵焱看着窗外,沉声道:“恐怕我不得不管了。”
  邵尘很是不解道:“你看不出来她对你很客气吗?”
  邵焱扬起嘴角道:“看出来了,而且我知道她......其实很担心我会抢你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