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伯爵微笑答:“我在意在意这些繁文缛节的人。”
  善初托着下巴,笑道:“不错,不错,我得多跟伯爵大人学习。”
  说着,善初忽而又问:“如果我把茶杯敲得响当当,伯爵大人会觉得被冒犯了吗?”
  格雷伯爵说:“你可以敲敲看,说不定还挺好听的。”
  善初咯咯笑,心里却闪过一丝怪异:明明是和一个少年在一起,我作为大人却有一种被包容了的错觉。
  格雷伯爵忽而问道:“你那天在庄园里弹的曲子是什么?”
  善初回答:“《梁祝》,是中国的曲子,讲述了一段爱情悲剧。”
  “说来听听吧。”格雷伯爵仿佛很感兴趣。
  但善初却觉得,格雷伯爵不一定感兴趣。
  他可能只是无聊了,没话找话。
  和格雷伯爵相处得越多,善初就越同意布莱顿的那句话:“格雷伯爵说的话一般不是他的真心话。”
  善初却也别无选择,只得讲述《梁祝》的故事,他考虑了一下文化差异,便简述道:“在中国古代,有一个叫‘祝’的少女想读书,就假扮男生进入了一所男子学校。在学校里,她和一个叫‘梁’的男同学相爱了……”
  “所以这个‘梁’是gay吗?”格雷伯爵问。
  “……”善初哑然。
  格雷伯爵说:“是因为最后‘梁’发现‘祝’是女性,所以故事才变成爱情悲剧吗?”
  “不,不是……”善初咽了咽,心想:这个矜贵少年还那么会开脑洞呢!
  格雷伯爵看着善初那憋着的样子,忽而笑了。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拿起琴架上的小提琴,开始了演奏《梁祝》的华彩旋律,悠扬婉转,十分动人。
  玻璃窗透入午后阳光,闪烁的尘埃飞扬在格雷伯爵金色的头发上,让他竟生了几分圣洁之感。
  善初一时心跳漏了几拍,暗暗感慨:活了两辈子,却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一个人。
  不得不说,西方的美少年少女都是极为妍丽的,就像是精致的洋娃娃,让人爱不释手,恨不得收藏起来。
  善初又莫名感叹,只是西方美人的花期又比亚洲美人要短暂许多。那一头浅金色的秀发到了二十岁后多半会亚麻色、甚至棕色。
  善初心念微转,竟生了好奇心:不知道格雷伯爵到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头发是什么颜色呢?眼珠是否还是清澈的蓝,还是已经变得混浊了?眼角可有长出细纹?
  在善初晃神的时候,格雷伯爵已经演奏完了一小节,将琴弓搁下。
  善初回过神来,有些窘迫地看着格雷伯爵:“你练得很熟练!所以……你该不会是很熟悉这首曲子以及背后的故事吧?”
  “大概知道一些。”格雷伯爵笑着回答。
  善初有种被戏弄了的感觉:“那你还问我这个故事说的是什么呢?”
  “因为想听你说,”格雷伯爵回答,“听你说很有意思。”
  善初低下头,心想:这家伙是在调戏我吗?
  妈的,居然被调戏了。
  我善大总裁的颜面往哪儿放?
  但这种不受控的感觉也是久违了……
  善初的灵魂已经是三十岁人,是善氏的总裁。
  前世,十六岁的他得了抑郁症,被迫退学,回到了国内。奶奶得知后,大骂了丁敏生和焦娇,又说:“我不放心把孙子交给你们!”于是,奶奶便将善初养在身边,带他看医生,耐心地陪他康复。
  善初经历一年的休养和治疗重新走了出来。
  但走出来之后的他就失去了性格中最柔软的部分了。
  他一直想着要复仇、要变强,最终在三十岁生日那天抱着妈妈的遗像恸哭买醉,喝太多导致失足跌落自家别墅的游泳池然后——
  重新回到了16岁。
  重活一次,善初好像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但又好像殊途同归。
  他能预见到:虽然现在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十几年后他还是会拳打亲爹、脚踢后妈、当上善氏的总裁、走上人生巅峰,风风光光又无无聊聊,抱着千疮百孔的心过着纸醉金迷又空虚寂寞的日子。
  善初脸上带着一种沧桑的疲惫,和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容尤其不相衬。
  格雷伯爵放下手中的小提琴,凝望他,碧色的眼睛像是流动着光芒的宝石。
  善初回过神来,也反过来盯着格雷伯爵:“你看着我干什么?”
  格雷伯爵说:“有时候,我看你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
  善初心中一跳,反笑道:“我看你也有同样的感觉。”
  格雷伯爵点点头,说:“真是奇妙。”
  真是奇妙。
  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w夫人和哲夫的母亲在宴会上遇见了,哲夫母亲不小心把酒泼洒到w夫人的衣裙上。
  这原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w夫人想到了艾米莉的事情,借题发挥,当众指责哲夫母亲不懂礼数。
  哲夫母亲无法忍气吞声,反唇相讥。
  最后,w夫人大声数落哲夫霸凌同学、诬陷艾米莉的事情。她当众说出这样的事情,便是无可挽回了,宴会里那么多人、那么多耳朵、那么多嘴巴,一下子,大家都知道了哲夫干的勾当。
  这种事情要是掩得密密实实还好,一旦透了风,就是四面漏风,风言风语能吹遍每个角落。
  善初得知后,便怀疑w夫人是故意的。
  原本哲夫私下道歉、托比顶锅,哲夫等于什么事都没有,w夫人肯定不满意。
  所以,w夫人才借题发挥,在宴会上大声把事情说出来。
  什么哲夫母亲不小心泼酒——说不定还是w夫人故意迎上去、故意激怒哲夫母亲的,就是等哲夫母亲反唇相讥,w夫人才装作“一时火气上来”把事情抖出来。
  这样,w夫人就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了。
  这些贵族爱面子,无论谁是谁非,都要先抢占道德制高点,才能谋定而后动。
  从艾米莉口中得知此事后,善初挺感慨的,又的的确确地羡慕艾米莉:艾米莉性格张扬天真,虽然浅薄,但也是一种幸运。
  w夫人这样拼着丢脸的风险也要保护她、替她出气,多好的事情。
  外界都传闻艾米莉是w夫人的私生女,所以w夫人对艾米莉宠爱有加,看来这传闻可能是真的。
  想到这个,善初又有司马牛之叹:确实是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艾米莉不知道善初心里的想法,只在善初身旁笑眯眯地说:“哲夫现在可麻烦了,很多校董都听说这件事了,很不满意。校董会好像通过了一致决议,要撤掉哲夫的学生会会长之位。”
  “是吗?”善初眉毛轻轻挑起,“那对哲夫而言是奇耻大辱吧?”
  “当然。”艾米莉冷笑道,“他家人每天都吹嘘他是雅典学院的学生会会长,多么多么厉害。要是被撤销了职位,不但脸上无光,恐怕还影响他考牛剑。”
  这是真的,丢掉会长位置事小,失去牛剑offer事大。
  如果影响再扩大一些的话,莫说是牛剑,哲夫说不定一所g5都考不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哲夫那边确实是焦头烂额了。
  作为全家的骄傲,哲夫却要失去学生会会长之位,简直是晴天霹雳。
  哲夫母亲哭唧唧地说:“都是艾米莉故意害你!”
  “是她?什么意思?”哲夫不明白。
  哲夫母亲便说:“我已经查到了,艾米莉租了你房子楼上的空房子,一定是她在那儿连上了你的wifi,发布那些谣言。她这是自导自演呢!”
  哲夫恍然大悟:“居然是她!”
  “她一定是恨你,才这么做的。”哲夫母亲气鼓鼓地说,“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她和w夫人已经记恨上我们了……”
  哲夫颓然坐在沙发上,一脸茫然:原来是因为开罪了w夫人和艾米莉吗?
  说不后悔是假的的。
  但哲夫后悔的是他牵扯了艾米莉,从而导致了w夫人的报复。
  他从没懊悔欺负善初的事情。
  不仅是他,就是他全家人,都没有对善初抱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歉意或者悔意。
  哲夫父亲比较沉静,抽了一口雪茄,才缓缓说:“这件事是你不占理。我和校方交涉好了,你以生病为由退出学生会,算是保存了大家的体面。”
  哲夫脸色煞白,捏紧了拳头:他从来是天之骄子,还是第一次踢到钉板,所以尤其的疼。但他知道父亲的决定是无法违背了,他只好忍辱点头:“是的,父亲。”
  “这已经是我尽了最大努力的结果了。你以后做事要稳妥些。”哲夫父亲淡淡说。
  “是的。”哲夫低下头,脸上十分无助,“但这样的话,我的荣誉项目怎么办?”
  哲夫父亲一脸平和地说:“这我也替你想好了,你可以学格雷伯爵那样搞些慈善活动,又好听又不费力气。”
  “好的。”哲夫点头,“谢谢父亲。”
  哲夫主动退出了学生会,不再担任学生会会长的职位。
  雅典学院里也是流言纷纷,都说哲夫是因为霸凌同学而被“辞职”。
  “哲夫看起来那么文质彬彬,原来竟然是这样的人……”
  “不可能吧,我看他一直乐于助人,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吗?”
  “要是没做的话,怎么可能会退出学生会?”
  “啧,真是知人口面不知心……”
  ……
  爱传八卦,是人类天性,无论是什么人种都是一样的。
  大家最爱看高高在上的贵公子跌落神坛。
  当然,哲夫还是大少爷,大家当面也不敢说他什么,只是那探究的眼神就已经够让哲夫不舒服了。哲夫早就习惯了鲜花与掌声,骤然迎接一波冷眼与疏远,养尊处优的他无所适从。
  其他人就算了,就连小跟班托比也疏远了哲夫,这可让哲夫更不是滋味。
  “凭什么?他们都是地底泥而已,居然也敢这样子对我……”哲夫阴暗的心情滋长,脸上的表情几乎绷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