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雯不想回答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了,放下手臂扯过沙发上的抱枕,侧过身子躺下, 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还有什么想问的快问, 问完走人。我头疼,想休息。”
穆久听她无力的语气,摸了摸脖子, 好奇心被他用力捏死,从众多问题里淘出一个最想知道的,问最后一个问题:“那白黎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当然是希望白黎看到司雯的家庭状况后,能一如既往地陪在司雯身边。
因为有他的陪伴,穆久发现自己多年的挚友,内心已经开始变得温暖起来,那靠眼泪和伤口建立的城墙也在慢慢攀爬上柔软的藤蔓,只需要再给些时间,应该就能长出生机勃勃的枝蔓,或许还会出现美丽的花。
但是他又十分清楚的知道,在了解了司雯的一切后,退缩和畏惧也是人之常情。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穆久从司雯嘴里得到了答案。
“我把他赶走了。”
穆久皱起眉头,下意识站直了身体,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一声低低地呢喃之后,司雯转了个身,背对着穆久侧躺在沙发里,长长的头发垂落,不再说话。
穆久叹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来来往往的员工都好奇地望着司雯的办公室。
他们不少人看见司主管脸上带着伤,碘酒的深黄色从纱布里渗出,还带了些淡淡红色。
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巨大新闻。
直到看见穆久出来,员工们立刻收回视线,乖乖地看着电脑办公。
穆久站在门口拿出手机,在公司的群聊里发出今天下午休假的事情。
末了还加了句:离开的时候,保持安静,不要吵闹。
很快,原本还人来人往的楼层只剩下零落的几人,再一会儿,公司的灯被关掉,门被锁上,最后一个人走了。
这里变得静谧,成为只属于一个人一方天地。
司雯缓缓睁开眼睛,入眼都是昏暗的光线,她伸手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发绳。
这是在推开白黎的时候,从他手里手腕上悄悄取下来的。
司雯嘴里说着给他机会,让他快点逃,实际上话音刚落,没等白黎回答,就把他推下了车。
早在她问的时候,一直注视着白黎蓄着眼泪的眼睛,紧紧抿着的嘴角,瞬间就知道他的回答是是什么了。
他的回答肯定是——不要、不走、不逃。
但是司雯却舍不得。
舍不得自己去耽误他。
基因里不确定的精神疾病,成为最大的隐患。
这样的她,就像个□□随时会爆炸,会把亲近的人伤害的体无完肤。
原本一开始她写好的《完美适配度双方交往注意事项》,里面全是些利己并且十分尖锐的用词,是那种对方一看就会对自己没有任何好感的条例。
因为一开始,她就想让匹配对象讨厌自己不希望让两人产生任何感情联系。这样当自己实施计划的时候,就可以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和动摇。
甚至是,她已经决定孤身一辈子了。
就让自己带着可怕的疾病死去,这样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这些年来,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穆久,司雯对其他人,都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官方又疏离,不愿过多交心。
然而白黎却是个例外。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还会一边说着单纯到令人心软的话,逼得她不得不变得温柔起来,一直在退让。
这样不好。
不能让他继续往自己身边走了。
司雯把发绳套在自己手腕上,合上眼睛努力平复情绪。
然而一闭眼,就会想起自己推开白黎的时候,他站在车外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慌张伸手拉车门,委屈到整个人都在发抖,努力忍着眼泪,都不管怀里的包,任由它掉在地上。
但司雯已经抢先一步锁上了车锁,下一刻踩下油门离开。
她透过后视镜看见白黎站在原地,呆愣地望着远去的车,一动不动。
直到白黎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才放缓了车速,移动视线看向人潮熙攘的路口。
斑马线上有相互扶持前行的一对老人家,有甜蜜热恋黏糊在一起的小情侣,有背着书包携手回家的小朋友……有许多的欢笑与交谈。
眼里维持许久的平静慢慢裂开无数裂痕,眼底平静的暗流也变得紊乱。
世界上每个人身边都有人停留着。
但她却不能拥有。
司雯头疼地低声呢喃了一句,陷入柔软的沙发里,轻轻伸手抱住自己的肩膀,一下一下的拍着后背,自己给自己安慰。
她做的是对的,她应该这样做,她必须这样做……
药物很快在体内起了作用,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困意和麻醉感,带着人缓缓陷入没有梦境的睡眠之中。
她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与漆黑屋内不同的是,外面艳阳高照,随着时间的流逝,太阳欢乐地挪着身子,从晴朗的天空藏进林立的大厦,留下漫天粉紫色的晚霞。
是回家的时间,世界喧嚣热闹起来,复而因为黑夜的降临,慢慢安静了。
司雯再次睁开的眼的时候,已经睡的有些恍惚,不知道今夕是何夕。迷迷糊糊地摸索出包里的手机,开了机,看了眼时间,快要到午夜十二点了。
她足足睡了九个多小时。
大概是药剂的用量大了起来,所以这一次睡得才格外的久。
司雯打开手电筒功能,先把办公室的灯打开,整理好要带回去处理的文件,拎起包准备开车回家。
办公室门外也是漆黑一片,她将手机举高了些,走到玻璃门口。
走廊处因为左右两侧有落地窗,所以可以让柔亮的月光洒进来,将白色的大理石地板镀上一层银辉。
银辉披在玻璃门对面抱膝蹲坐的少年身上,越发的柔软。
司雯愣在原地,隔着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玻璃,借着月光,看清那是谁。
——白黎。
白黎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环抱着膝盖,下巴埋在手臂之间,闭着眼浅浅地睡着了。
细碎的银色光芒落在他长长的、浓密的睫羽上,将他半张侧脸照亮,显得沉静又柔和。
他的跟前摆着一个生日蛋糕,用着透明的塑料盒装起来,上面还插着一个“25”的彩色蜡烛,打火机就被他攥在手心,
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等了多久。
司雯怔愣地看着他,缓缓地握紧了手里的手机,又倏尔松懈了力气。
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手机的光也因此在空中划过,掠出一道光亮。
都已经把他丢下了,为什么还要找回来呢?
司雯抬起手从里面解开锁,推门而出,白色红底的高跟鞋与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她走到白黎面前,蹲下来把文件和包放在一边。
走近了才看清楚,白黎脸上、头发上、衣服和裤子上都有白色的面粉,就像是掉进了面粉堆赶急赶忙爬出来的小花猫。
司雯静静地看着他,眼眶逐渐漫上一层红色。
像是被打败击溃了一样,她做了一个下午的决心在这一瞬间决堤。
微凉的指尖抚上他软乎乎的脸侧,司雯轻轻地为他擦干净脸上的白色面粉,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
“阿嚏——”
白黎打了个喷嚏,朦朦胧胧转醒。
他坐在这里做了一下午了,急忙赶来送蛋糕出了一身汗,又被夜晚的凉风吹干,隐隐有了感冒的迹象。
头有点沉,眼前有些朦胧,但却在看到司雯的那一刻立刻清醒起来。
他马上绽放出一个欣喜的笑容,眼睛比散落的月光还要明亮,可声音有些干涩低哑,喊她:“雯雯!”
司雯慢慢收回手,她看出他有许多话要说,安静地笑着看他。
“穆久说你在公司,但是你公司都没有开门,有没有看到其他员工,所以我就在这儿等了一会儿,果然等到你了!”白黎欢喜地盘腿坐好,又急哄哄地问,“现在几点了?”
司雯垂头打开手机,展示给他看。
23:47.
“还早,你的生日还没有过去,我给你做了蛋糕!”白黎悄悄松了一口气,俯下身把做好了的蛋糕拆开,一个四寸大的小蛋糕被端到司雯面前。
那是一个很简单的奶油蛋糕,上面的图案和字也很简单。
写上了“祝雯雯永远开心”、以及画上了两颗小爱心。在蛋糕的边缘,点缀了一圈切片的青柠。
司雯看着上面稚嫩的字体,轻轻地笑了。
白黎皱巴着脸,有些委屈地说:“我本来已经给你做好了榴莲蛋糕,但是可能是因为味道太大了,保洁阿姨清理冰箱的时候当做垃圾丢掉了。我赶过去的时候材料都用完了,没有你喜欢的榴莲,只有剩下来的一瓶柠檬片……等明天我再重新做一个榴莲蛋糕给你。”
他的语气都是小心翼翼地意味,生怕司雯嫌弃他这个粗制滥造的蛋糕。
心里砰砰打鼓,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观察着她的表情。
司雯接过蛋糕,唇畔的笑意十分明显,一直蔓延到眼底,她抬头笑着问:“谁和你说我喜欢榴莲的?”
这个问题一问,白黎就明白司雯其实不喜欢榴莲,毫不犹豫地把穆久供了出来,“是穆久!我问他你喜欢什么水果,他说是榴莲……”
说到这里,他又皱着眉问:“穆久还说你对海鲜过敏,这个是真的吧?”
“嗯,海鲜过敏是真的。”司雯点了点头。
穆久还算说了一句真话。
“那幸好我没有做榴莲蛋糕。对了,趁着时间还没到,我们先点蜡烛许愿吧!”
白黎拿起地上的打火机,正准备点燃,司雯却将蛋糕放在了地上,避开了他的手。
“先不急。”司雯学着白黎一样,盘腿坐在地上,脸上的笑意收了回来。
见她认真了起来,白黎忍不住坐直,缓缓眨着眼睛看她,还没等她开口,微微下垂的眼角就有了委屈的味道。
“白黎,我不是让你逃么,你还回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