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有人在耳边唤她的名字,步然浑浑噩噩地看过去。
空旷的大殿,燃烧的火把腾起絮絮黑烟,风很大,吹得帷帐呼啦啦地响。还有一股腥甜的味道随风而来,她怔怔地看过去,目光落在地板上四溅的血迹。
“姐姐……”那个声音还在,步然回头,身后的一面水镜中,映出自己一身是血的样子。
她的手一抖,哐当一声寒剑落地,她才发现自己的手上也全是血。
“姐姐……”
大殿外传来大军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白光一闪,有人破门而入。
逆着光,是一个黑色的人影。
“公主,”那个人影这么叫她,然后对她伸出了手。
她被那股力量慑住,怔怔地抬手要握住他的,却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石破天惊地呼唤。
“不要去!”他说,熟悉的声音。
陌子归?
是陌子归!
眼前骤然血色一片,苍白的月光下,她看见陌子归的脸。当胸一剑,血光瀑涌,染红了整个大殿。
“陌……”她想喊他,可是喉咙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陌子……陌子归!陌子归!!!”
“陌子归!!!”叫喊撕裂夜空,步然蓦地惊醒,惊见自己露在锦被之外的手臂,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像一具尸身……
“陌子归……”她喃喃自语,眼光呆滞,死死盯着自己的手臂。
远处传来夜里的虫声唧唧,隔着荒凉的月,她忽然回神,来不及点上烛火,来不及披上外袍,翻身下床之后,跌跌撞撞地来到了门外。
这里不是涿鹿。
陌生的院落洒满月光,她听不见声响,整个世界只剩她匆忙的脚步,从一间屋寻到另一间,她急得泪眼潸潸,像是梦里的自己,在满是血光的大殿里挣扎着找不出口。
“陌子归!!!”她悲伤恫哭,冲出自己的小院。
推门之间,只见后荼和阿半铁青的脸。
身后是烛火昏暗的屋,淡淡地光线从门窗上透出来,像窖藏了几万年的梦。
她几乎是本能地一怔,忘了自己是怎么推开那扇半掩着的门,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失魂落魄地行到陌子归的床边,只记得他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和梦里所见一样。
“陌……”发声的一刹,胃中抽痛,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袭来,她身子一歪,赶紧扶住了床塌。
“子归……”她的手探入锦被,去握他的手。
那双记忆中永远温热的大掌凉了,她吓得要放开。
“子归……”方才胃里的那股翻腾涌到了眼鼻,酸楚难耐。
颤颤的烛火下,周遭的一切无非死寂。她紧紧抓着那个还没来得及细看过的人,泪眼逡巡,一遍一遍轻唤他的名,呜咽不止。
“你这个女人……跟我有什么仇……”
“……”
“我好不容易睡着……”
有些虚弱的气声擦着她的头顶飘来,她挂着满脸清泪,抬头看他。
陌子归有些倦意的脸微微抬起,眉头紧蹙,可是眼神中的悸动和心疼却将他出卖得彻底。
步然顿觉窘迫,下意识地想将手抽回,却被陌子归牢牢抓住了。
“吵醒人家就这么逃走?”
他挑眉轻声问着,朝着步然翻了个身,命令道:“扶我起来。”
“哦……”步然不敢看他,只觉得一张脸瞬间热了起来,赶紧按照吩咐扶起陌子归。
“不许哭,”陌子归抬手去擦她的眼泪,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十分吃力。
步然制止,他却态度强硬。直到捧起她的脸,微凉的拇指和鱼际拂过脸颊,一丝笑意才缓缓攀上眼角。
“我没事。”步然看着他微光下的那张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暗里,飘渺得像个美梦。
“咳咳……”陌子归斜倚着床头,吃力地喘息,步然慌忙端给他一杯热水。
他接过去,顺手拉住步然,心里热起来。
“你在担心我。”氤氲的热气扇动着陌子归的睫毛,微微沸腾。
“我,我当然担心你……”步然一幅被看穿了的窘迫,但也不否认。陌子归拉着她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似乎暗暗使着力,又将她拉得近了些。
步然不反抗,只问道:“步言……”
“他逃走了。”
她怔了怔,心里说不出是悲是喜,只觉得空白的怅惘。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墟歌?”
“咳咳……”陌子归被水呛到,看了一眼步然才道:“杜若给你的那只花簪上有我的影诀。”
“什么?!”步然无语,心里对陌子归这么快就拉拢了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人不满。
“诶……不对!”步然忽然回神,“那日杜若出现在万花院,也是因为你?”
“嗯……”陌子归应了一声,低头喝水。
“那,步言说他见到你……”
“是个误会,”陌子归将身体撑起一点,眼神紧锁步然,“上次凡世,你找错了地方,所以……”
“那么……”步然倏尔反应过来,“那晚在万花院里……陌言……”
“嗯……”陌子归若无其事地移开自己有些慌乱的眼神。
“所以……”步然只觉脑子里哄地一声炸开了——她想起了那件素色内袍后颈处被绑上的死结……
早先就觉得那个线结,如此直男的绑法……
莫不是!!!
步然看着陌子归,声音颤抖,“那日我喝醉了,我们……”
“嗯……”
陌子归云淡风轻地整了整自己的睡袍,手上却从容不迫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理直气壮地紧紧抓住了步然的手。
怪不得……怪不得次日醒来之后,她浑身酸涩不适,双腿发软,原来早就被这人吃干抹净,还处理地不着痕迹!
她忽然觉得有点气紧耳鸣,头晕眼花……赶忙扶住床沿,又继续问道:“步言要杀我的事你知道了?”
“知道了,他在与你约定的地点也布置了刺客。”
“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陌子归的手松了松,半晌才缓缓道:“还不清楚。”
步然的眼神倏地黯淡下去。有人要杀她,她之前也想到了,只是没想到此人竟然是自己的亲弟弟。
陌子归似乎看穿了步然的失落,温柔地拂上她的脸。
腰上一紧,恍惚间步然只觉落入了一个刚硬又温热的怀抱。耳边是他湿热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步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她着了魔似的伸手,攀上他的肩背——那处绑了厚厚的纱带,莹莹绕绕地挣扎。
“我会在的。”陌子归的气息扑打在她耳边,激得她浑身冷颤。
步然没有说话,侧坐在床沿的身子轻巧地往被子里一探,就着他的软枕就躺下了。
陌子归看着身侧背对他安躺的步然,愣了片刻才捏了个诀,灭掉房里昏暗的烛火。
依然是纱幔轻晃,满地碎光。窗棂上细成了一条线的纤月,不知为何却能洒下如此丰盈的亮,淡淡得如同薄雾一般,装满了整个房间。
他缓缓地伸手,从背后搂住她,将自己整个贴上去,直到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的缝隙。
“步然……”他唤她。
纱幔微动,天地俱寂。
“天炎之间必有一战,你若是为难……”
步然打断了他的话,默默地翻了个身,抬手环住了他的腰,将头埋进他早已炙热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