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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末, 云市迎来了冬日的第一场雪。
  自丛蕾上次去a市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冷奶奶的手术很成功,麻药消褪后, 她费劲地睁开眼,奄奄一息地笑道:“命硬,又挺过来了。”
  丁瑞兰弱不禁风, 病痛掏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她遭了无数的罪, 却还在宽慰他们, 丛蕾的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
  她二十四小时陪着冷奶奶, 等到她渡过危险期,丛蕾就回了云市。她的来路归途皆是司机接送,冷千山甚至没有陪她走下医院的楼梯,倒不是说她想让冷千山分出精力照料她,只是对比孔萱的待遇, 丛蕾不得不有些低落。
  那个吻的涵义也没了追问的必要,丛蕾断定冷千山就是在拿她解闷,现今有了孔萱,她这个工具便失去了用武之地, 犯不着上赶着讨人嫌。
  飞机升空,丛蕾无精打采地望着窗外, 与来时的高昂相去甚远, 她和尘世拉开两万英尺的距离, 地上的悲欢离合都跟她无关, 她不过是一个局外人而已。
  雪从日暮时分下起,雨掺着雪粒,渐渐有了花瓣的形状,簌簌地洒向人间,漫天风雪,如同纷飞的柳絮,丛蕾吃完晚饭时,大地已经铺满了白锦,她冻手冻脚地走在雪地里,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
  冷千山有一年因为打架,被冷世辉押去a市,那年的初雪,她的校服被袁琼之画了一个大猪头,晚上他变魔术似的出现在她眼前,他们在料峭的寒冬里相伴而行,冷千山说:“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而她听见这句话,摔了个大马趴。
  思及此处,丛蕾脸上浮现出怅然之意。今天周末,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丛蕾刷着手机打发时间。冷千山最近一次更新动态还是二十天前,之后就什么也没发过,连qq都没上线,一点也不符合他的作风,好像从社交圈隐退了一样,音讯全无。
  虽然冷千山上大学后,他们的联络屈指可数,但由于他爱在网上分享他的生活,丛蕾多少有一个了解他的渠道。冷千山一断掉社交软件,丛蕾通往他的路径也被斩断了,他们的羁绊淡得像阵风,一吹就散。丛蕾发了一会儿呆,终归没按捺住难言的焦躁,决定给冷千山打个电话。
  好歹他们俩是发小,她就问问他,没什么吧,丛蕾对自己说,她没别的念头,就问问他的身体是否健康,一分钟就挂。可没等她把号码拨出去,屏幕上乍地闪起冷千山的来电,这么巧?丛蕾还当自己产生了幻觉,一晃神,忙不迭接起来:“喂。”
  冷千山一言不发。
  屋外挂上了雪帘,没有缘由的,丛蕾也随之静默了。
  时间在流逝,冷千山一直没说话,他的气息伴着电流的波动,冗慢地飘进听筒,丛蕾温声道:“云市在下雪,很冷。”
  茫茫白雪落在窗台上,电话那头依然沉寂。
  丛蕾接住一片烂漫的雪花:“你那里下雪没有?”
  “丛蕾。”
  冷千山音色干哑,仿佛被粗糙的砂纸磨过,单叫出她的名字,就是一件极为艰辛的事。
  丛蕾立即直起背:“你怎么了?”
  “我很累。”
  冷千山个性骄横,生机勃勃,是一棵长于山顶的繁茂松柏,这样颓丧的叹息不应该出自于他口中,丛蕾关好窗户,担忧地说:“出什么事了?”
  冷千山答非所问,兀自道:“我现在想见你。”
  “现在?”丛蕾看向墙壁的挂钟,“可我在云市……”
  “你今晚有没有空?”冷千山声音疲惫。
  两个小时后,丛蕾冒着大雪走到路边,朔风凛冽,冷得她的心七上八下,她戴着半截手套,瑟瑟缩缩地按下通话键:“你不是到了么,在哪儿?”
  “你往左边看看。”
  皑皑冰雪中,冷千山撑着一把伞朝她走来,他穿了一件长及脚踝的灰色呢子大衣,里面是高领的开司米毛线衫,周身风尘仆仆,褪去了少年的浮躁,犹如一个清俊挺拔的青年人。待他走近,丛蕾才发现他的眼里血丝密布,瘦得像一把骨头架子,面色憔悴沧桑。
  丛蕾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冷千山捋了把她的头发,呵气成霜:“傻了?”
  相似的雪天,相似的台词,丛蕾顿生时光回溯之感,她涩然问道:“冷千山,你怎么瘦成这样。”
  她认识的冷千山只会穿飞行员夹克,不会穿呢大衣,更不会穿西裤和皮鞋,前一回见他,他还是个开朗的大学生,短短几十天,时光仿若将他硬生生抻开,让他凭空长出好几岁,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冷千山笑得牵强:“减肥。”
  “你需要减什么肥,别唬弄我,”丛蕾问个不休,“你这阵子半点消息都没有,到底在干嘛?”
  冷千山收了她的伞,把她揽到自己伞下:“你关心我?”
  丛蕾振振有词:“你突然跑回来,脸都瘦凹了,还穿成这样,难道我不该关心你?”
  冷千山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行为艺术懂不懂?”
  “少跟我扯淡,”她气恼道,“你不说实话我马上就回去!”
  “气性还挺大,”冷千山云淡风轻地说,“最近课少,冷世辉让我去公司值班,手头接了个大单子,我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直接从总部过来的,没来得及换衣服。“
  丛蕾半信半疑:“大单子交给你做?”
  “我们团队,说了你也不明白。”
  他讲得头头是道,丛蕾姑且接受了这个回答,有点同情冷千山,刚念大一就要承担起接班人的任务,社会果然是个大熔炉,不可一世如他,都能被锻造出成熟的轮廓。
  丛蕾叮咛道:“再忙也要准时吃饭,别把身体搞坏了。”她鬼使神差地问,“你不是有孔萱么,她不管你?”
  “啰嗦,”冷千山拿手去冰她的脖子,“我失恋了行不行?”
  丛蕾一个激灵:“失恋?”
  “嗯。”
  不知为何,丛蕾更相信失恋才是他消瘦的原因,然而一想到冷千山为了孔萱折磨自己,她心里又酸酸的,他和孔萱甜情蜜意时记不起她,分手了才将她从箱底里刨出来,她算什么?
  丛蕾无法向他求证,只好绕过孔萱聊起正事:“奶奶呢,好些了没?”
  冷奶奶还住在医院的康复科,方便医生随时观察情况,她们的生活节奏基本是错开的,术后恢复是一个难捱的过程,冷奶奶一天下来筋疲力尽,丛蕾和她也聊不了几句,反而担心会打扰到她休息,两人个把星期没通过电话了。
  冷千山默然不语。
  “问你呢。”丛蕾以为他没听到,扯扯他的衣袖。
  冷千山自上而下地凝视丛蕾,她的眼神灵动,充满了天真的活力,丛蕾长这么大,爹不疼娘不爱,因为肥胖被同学们霸凌,言行举止唯唯诺诺,一直没有享受过真正的欢乐,活得比同龄人难几倍,减肥以后,总算有了自信乐观的模样,这成果有多来之不易,没有人比他看得更明了。
  冷千山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丛蕾心慌道:“奶奶她……”
  “打住,你的脑袋瓜就喜欢往坏处想,”冷千山镇定自若,“奶奶前两天上厕所差点滑倒,幸好护工扶着,但手机给摔坏了,还在店里修,你要是打不通她的电话,先打护工的。”
  丛蕾惊道:“人没摔着吧?!”
  “没有,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就是怕你干着急。”
  冷千山给了她一个护工的号码,丛蕾纳闷地问:“你怎么不给她买一个新手机?”
  冷千山一滞:“她不让,你知道她的,节省惯了。”
  也是,冷奶奶的电话用了好些个年头,在她看来手机和冰箱彩电一样,可以用到天荒地老,丛蕾犹不放心:“奶奶的手机修好了你要提醒我一下哦。”
  “嗯。”她仰起头,冷千山顿时移开视线,丛蕾神经一跳,似乎有哪里不对,可惜不等她细想,冷千山已说道,“你后来有没有去别墅住过?”
  “没有。”
  他的手臂沉沉地搭住她:“走吧,今晚回别墅,陪我一起。”
  到了冷家,冷千山既没有找丛蕾倾诉自己情感方面的烦恼,也没有及时歇息,而是把她拉进了影映室。屋子里暖意融融,他们窝在一张大沙发上,丛蕾端着瓜子盘:“大晚上还看电影,你真的不去睡会儿?”
  “不去。”冷千山关了灯,房间昏暗,“之前有人给我推荐这个片子,说是还不错。”
  屏幕上打出硕大的标题,《瘦身男女》。
  丛蕾瞪他:“你故意的。”
  冷千山唇角一扯:“适合你看。”
  电影一开场,黑川在音乐会上弹钢琴,郑秀文演的胖女孩无意间和他对视,落荒而逃,她在电梯上嚎啕大哭,恰好遇上黑川,却不敢抬头看他。
  丛蕾当即被吸引住,笃定地说:“她爱他。”
  正如她当初想让裴奕看到自己,又畏惧被他看到,自卑让她像一只惊弓之鸟。
  “是。”冷千山重复,“她爱他。”
  “这是一部减肥的片子?”
  冷千山想了想:“这是一部爱情片。”
  胖女孩叫mini,黑川和mini是一对昔日的恋人,音乐会上他弹的那首曲子便是特地为mini写的,黑川礼貌地问候她,没认出这个卑微的胖子就是他朝思暮想的爱人。mini大受打击,自杀未遂,被旅舍的老板娘拉去和老头相亲,老板娘捂住mini的脸对老头说,你看,她其实很漂亮。
  丛蕾深有同感:“这个动作我做过。”
  她最胖的时候常常会对着镜子遮住两边的脸颊,幻想自己瘦下来的样子,假装她长了一张瓜子脸。
  冷千山说:“你看你那大粗腿和双下巴,和她一模一样,手背都胖得起涡。”
  他最爱戳她手背上的涡,一戳就陷进去,橡皮泥似的。
  “我当时还不至于胖到这种地步吧,”丛蕾悻悻,“他们把效果做得好逼真,太神奇了。”
  “不如让以前的你去演,还能省下道具费。”
  丛蕾只顾瞅着屏幕,没注意到冷千山满脸的疲态,推了他一把:“你别说话。”
  饭馆里,mini撞见刘德华演的肥佬,两个贪吃的胖子就此相遇,异国他乡,肥佬被mini缠上,得知了她与黑川的故事,mini看见黑川要结婚的新闻,濒临崩溃时,却听见广播里黑川的宣告,他告诉mini,他从没忘记过她,他们曾在十年前约好在东京铁塔下会面,临到那天,他依然期待着她的出现。
  可是mini已经不复十年前的苗条,她无计可施,又想开车自杀,最后肥佬大吼了一声:“减肥!”
  车子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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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文了,我跪下。每次都以为自己能写完,好恨,你们想吐槽就吐吧,对不起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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