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走的并不快,仿佛已经年老力衰,每迈出一步都要非常谨慎。
但他走得节奏分明,拐杖扣地的声音铿锵有力,和着高声吟诵的声音,居然仿佛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气势……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当那人吟诵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人已经来到跟前。
只见他手中的拐杖突然抬起,仿佛一柄利剑,直直地往魏天帷的咽喉刺去。
取最近的路径,最简单的招式,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拙朴,凌厉,有效,这是战场上最常用的招式。
拐杖未到,但拐杖带起的劲风已经扑向魏天帷。
魏天帷一咬牙,挥剑格挡,想要斩断袭来的拐杖。
只听“当”的一声,剑锋和拐杖相撞,溅起几点火星,拐杖却安然无恙。
非但如此,拐杖前进的方向没有任何变化,速度也没有变慢,直直刺向魏天帷的咽喉。
这拐杖居然是铁铸的!
此时,拐杖的头离魏天帷的咽喉已经不过数寸,魏天帷大骇,赶紧把头一扭,避开了几寸。
拐杖带着一股劲风从他的脖子边掠过,然后,魏天帷心中暗叫幸运,总算是避开了这惊天地泣鬼神的沛然一击。
但是,他高兴得太早。
当的咽喉赶到一凉,已经被顶住了。
他低头看时,只见那拐杖上有一个小小的分枝,闪着黑色的光泽,想来也是精铁所铸。
魏天帷避开了拐杖头的锤击,却没有避开这个小枝的刺袭。
他心中冰凉,几番起伏,自己还是落到了海树的手中。
他站在魏天帷的面前。
此时的明月如同一轮冰轮挂在天上,玉宇无尘,大地上也越来越亮。
他正对着东方,月光照在他的脸上。
他的面庞枯瘦,但他的双面炯炯有神,他的胡须雪白。
海树法师的眼神一如当年,清洌,带着一股寒意!那枯瘦的面庞,那蔑视一切的神情,和当年一模一样。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同时呼唤了一声,“师父!”
他们的声音充满了惊喜。
海树的看了一眼这两个徒弟,眼中有一丝慈爱的光芒。
然后,他看着魏天帷的脸,声音沙哑地说道,“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魏天帷这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嚣张气焰,他知道,眼前这个老和尚虽然年迈,但从刚才的几招来看,武艺非但没有下降,而且更加诡异莫测。
百里濯缨可以模仿到师父的声音,却无法模仿到师父的精气神,魏天帷是因为被他那以假乱真的声音震撼,才没有细究,否者,两人也是天壤之别,他哪里会上当。
“恭喜大哥,收了两个好徒弟啊!”终于,魏天帷开口说话了。
“那当然,自从你叛变后,我看人的眼光便好多了!”海树淡淡地说道。
虽然海树的语气淡淡的,但魏天帷听在耳中,却感到惊心动魄,海树这是在说自己当年看错了人。
海树的到来,让魏天帷已经没有了斗志。
“杀了他,杀了他!”秀璎在一旁高兴地大喊道。
慕容霓虹和楚映雪没有说话,但也是持同样的想法。
但海树的拐杖微微颤动了几下,终于,他长长地叹息一声,拐杖垂了下来,拄在地上。
魏天帷这才感觉的自己的背上已经冷嗖嗖的。
“你的胆子不小哇,真的当我不中用了么?”海树冷声道。
魏天帷的汗水涔涔而下,“大哥,海岛潮湿,我年岁大了,想找个地方安度晚年。”
“为何要来杀我弟子?”海树低沉地喝道,不怒自威。
魏天帷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和他约定,十招,十招不分胜负就离开,他已经答应了,我们十招未分胜负,大哥,你的弟子说的话就如同你说的话,你不能反悔!”
海树看着魏天帷,眼睛中露出一丝笑意,但魏天帷却从那笑意中感觉到寒意。
“承诺,承诺有如何,你有不是没有打个仗,昨日的承诺,今日便可以推翻,只看你有没有实力而已!”海树停了停,接着说道,“你不是也曾经承诺,一生远离中原,绝不离开那个海岛么?”
魏天帷咬了咬牙,道,“这便是英雄和枭雄的区别,英雄有所不为,不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大哥你是英雄,不是枭雄!”
“英雄?”海树淡淡地说。
他转过身去,把背对着魏天帷。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可怜白发生!
月光映在海树的背上,他的背有些佝偻,他的确已经老了。
这世间没有那一种事情比英雄暮年更加让人感伤的事了。
魏天帷其实也老了。
当年的他,和海树是何等的亲密,并肩战斗,看到鲜血如同桃花般盛开,一起举杯对月,千杯不醉,一起吟诵辛弃疾的这一阕《破阵子》,吟得泪流满面……
魏天帷心中有一个念头,趁海树把背对着自己的时候突然袭击,或许能够偷袭成功。
但是,海树一直足智多谋,这是不是他设下的一个陷阱,引诱自己上当?
还有,即便自己能杀掉海树,这其它的人呢?
尤其是那个天道盟的小娃娃,万一杀掉她的消息泄露,可不好办。
他可不想和天道盟结仇。
一个能左右历史走势的组织,是何等的强大,用脚指头都能想象,谁和天道盟结仇,谁便是和自己过不去。
魏天帷去意已定。
百里濯缨忽然心中一动,开口道,“师父,我和他有约在先,让他走吧!”
海树恍如不闻,只是叹道,“可怜白发生,可怜白发生啊……当年的兄弟,已经快死光了,我不杀你,你走罢,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最后一句话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魏天帷如蒙大赦,冲海树一躬身,“大哥保重!”
然后他转身便走,几个起落之后,身影变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师父!”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一起冲了过来,“你怎么来了?慧能小师弟呢?”
海树看到魏天帷的背影消失,忽然松开拐杖,往后便倒,倒下的时候,仰天喷出一口鲜血,仿佛月光下盛开的桃花一般鲜艳。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赶紧扶住海树。
这时,楚映雪等人才知道为何海树不杀魏天帷。
不是海树不想杀他,而是他已经力竭,在没有力气杀他。
当时,只有百里濯缨看出了一些端倪,开口劝海树让魏天帷离开。
“师父,师父,你怎么样?”百里濯缨抱着海树,呼唤道。
“没大碍,让我歇歇就行啦,老了,不中用啦……”海树虚弱地说。
这时,一个少年踉踉跄跄地跟了来,口中不停地喊着,“师父等等我!”
慧能小和尚。
此地事已经了了,百里濯缨担心骑马太快颠簸,便抱着师父一起坐到白兔的背上,往大营的方向打马慢行,众人都骑着马同行。
到达大营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百里濯缨不海树安置好,又给他把了脉,海树的脉象虚弱,但还是很平稳,表明他只不过用力过度精气外泄所致,只需多休息几日,再用药物滋补,便不会有大碍。
当药汤被送到帐篷中,百里濯缨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百里濯缨站起身来,忽然想到一件事,心中“咯噔”一声。
“坏了!”他心中暗道,看到师父吐血,他和楚映雪等人的心思都用到了海树身上,他们忽略了一个人。
魏天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