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词人中,虞怀沙独爱辛弃疾,即便在出家之后,在月朗风高的秋夜,他也依然喜欢吟诵这阙《破阵子》。
百里濯缨从小便听师傅吟诵这词,早已烂熟于心,模仿得惟妙惟肖,莫说慕容霓虹和秀璎,便是楚映雪,也未必分辨得出真和假。
百里濯缨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慕容霓虹脸上满是惊诧,说,“想不到你还会模仿别人的声音啊,这声音,苍老不想理。
秀云对此却不感到奇怪,在望月山下,二人初次相见之时,百里濯缨就曾经模仿过鸟叫、虎啸。
现在模仿别人说话,尤其是和他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师父海树,那当然不是什么难事。
几人很快商定,由百里濯缨假扮海树,而慕容霓虹身材和百里濯缨差不多,就由她假扮百里濯缨,至于楚映雪和秀璎,都无需装扮,只要本色出演就行。
届时,由百里濯缨假扮的海树,出面威慑魏天帷,让他知难而退,便可解得眼前之危。
这办法虽然有些危险,但是,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就这么办了,剩下的,就是谋划地点和时间,并引来魏天帷相见。
两天后的傍晚,一行人百里濯缨的大营驰出。
他们出了大营之后,转而向西,一直驰出二十余里,到达弱水之畔的一座小城的废墟。
那时夕阳西下,一行人跳下马来,映着夕阳的余晖,可以清晰的看到,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以及秀璎都在人群中。
他们留下五十余名亲兵在周围警戒,然后,一起到达废墟之上。
这废墟也不知是哪朝哪年留下的,在在漫长的岁月中,被风雨风雨侵蚀,城墙都已坍塌,只有最中间那个高高的平台,还残留在夕阳的余晖中,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等人,来到平台之上,早有亲兵在平台上,放置了干柴,点起了一堆篝火。
看来,这一群人是准备在这里来一次篝火晚餐。
不多久,一个影子如同风一般掠过,几个起落便来到废墟外面。
他伏在草丛中,默默的盯着百里濯缨等人的一举一动。
那眼光仿佛是狼一般凶狠,透着阴沉。
那就是魏天帷。
魏天帷不动声色地伏在草中,一边观察,一边等待着出击的时机。
废墟的平台上,篝火熊熊燃烧,火中的的木柴噼啪作响,食物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等人的笑声,说话声,不停的传来,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来自不远处的威胁,魏天伟心中冷笑,吃吧,笑吧,说吧!否则,你们就没有机会了。
时间过得很快,夕阳陡然,跌了下去,一片血红,把大地染得红彤彤的一片,天地间也陡然暗了下来。
这是出手最好的时机!
魏天伟是一个善于抓住时机的人,他不再等待,身子慢慢的从草丛中站了出来,弯着腰,沿着一道倒塌了的城墙,缓缓向那个废墟的平台走去。
当他到达离平台大约三十步远的地方,一名警戒的亲兵发现了。
“什么人?”那名亲兵喝问道。
“我是放羊的,”魏天伟慢慢的直起身子,答道,“一只羊走失了,我找找!”
“放羊的?刚才为什么没看见你?”那亲兵一边向这边走来,一边问道。
“刚才我蹲在草丛里面方便,没有发现你们,我现在离开,可以吗?”魏天帷说。
“走吧,走吧,”那亲兵催促道,“赶紧离开!”
魏天帷假意转身离开,但他的身子刚刚侧过去,一柄凛冽的青锋宝剑已经从他的衣服里面抽了出来,剑锋在夕阳中划过一道雪亮的圆弧。
那亲兵来不及喊叫一声,便软软的萎倒在地。
魏天帷继续往那篝火摸去。
篝火边的人,还在欢快的说着,笑着,丝毫没有感觉到威胁正在向他们逼近。
魏天帷心中暗自冷笑,小兔崽子们,到底还是年轻啊,虞怀沙教的徒弟可不咋滴啊,这样子,怎么混江湖?
他仔细的听那些人说话,没错,就是百里濯樱和楚映雪的声音!
天边,夕阳已经完全跌到了地平线下。
日落之后,月初之前,光线最为暗淡,是最好的出手时机,魏天薇不假思索,纵身而出,手中长剑,如同长蛇吐信,向百里濯缨刺去。
百里濯缨的反应也算极快,他低声喊叫了一声,立马纵身跃起,反手拔出手中宝剑,挡住魏天帷刺过来的这一剑。
那边,楚映雪也拔出长刀,加入战团,转眼间便形成了以二对一的局面。
只有秀璎,知道自己的武艺和他们相差太多,如果上场,没准还会成为负担,因而提着剑在一旁警戒。
虽然魏天伟武艺高强,但是,偷袭依然没有成功。
看来只能硬拼啦,魏天帷心中暗骂道,当下手上加劲,一剑刺向,楚映雪,不待楚映雪躲避,剑锋一转,再一剑刺向百里濯缨。
百里濯缨举剑格挡,两剑在空中相交,擦出一串火花,两人各自跃开。
数招过后,三人依然战平。
便在这时,魏天帷忽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篝火旁边还坐着一个人,这边打斗正酣,那人却丝毫不为所动,手中拿着个酒葫芦,一口一口的,慢慢的饮着。
魏天帷心中便有些迟疑。
这么多年,他独居海岛,无聊的时候便练功自娱,不知不觉中,武功突飞猛进,几乎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但是,他依然不敢走出那个海岛,因为,他心中忌惮一个人,这个人便是昔日的太湖义军首领虞怀沙,今日的海树。
魏天帷的注意力,便不敢全部用在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身上,他时不时的瞟上篝火旁边那个人一眼。
这样一来,短时间内他便不能完全压制住百里濯缨和楚映雪。
而火堆旁边那个人,也只顾自己饮酒,连头都不曾抬起来。仿佛,这激烈的打斗和他毫无关系。
魏天帷心中越发忐忑不安。
便在这时,那人终于放下了酒葫芦,顺手拿起一根木柴,扒了扒火堆,火焰陡然亮了起来。
然后,那人沉声念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魏天帷的脸上阴晴不定。
因为,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当年在太湖义军中,这个声音曾经指挥他横刀跃马,在官兵中浴血奋战。
那是虞怀沙的声音,虽然嘶哑了许多,但是没错,那是他的声音!
他们曾经一起吟诵这首辛弃疾的词,一起大笑,一起愤怒,一起对未来充满希望。
后来,太湖义军失败之后,魏天帷四处逃亡,这个声音,曾让他魂飞魄散。
而在独居海岛的那些日子里,一个人面对着茫茫大海,愤怒像海潮一样涌了上来。那时的他,对于这个声音的主人充满了仇恨,当然,还有恐惧,和无奈。
这是海树的声音,浑厚,沧桑,沙哑。
魏天伟把宝剑一横,凝力不发,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也各自防守,不再进攻。
“虞大哥,你来了么?”魏天伟问道,“我还以为你早已客死异乡了呢!”
“恐怕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着,而且活的还不错,你看,我一顿还能喝二两,还能两碗饭,老和尚的命,是不是太长了?”海树沙哑的声音,从火堆边传来。
“呵呵,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看来古语没有说错啊,”魏天帷冷笑道,“我一直记着你呢!”
“是吗?是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死吧,”海树淡淡的道,“你身体还好吧!”
“谢谢大哥关心,”魏天帷认真的说道,“海上潮气重,当年留下的那些伤疤,时不时的痛啊,不过还好,我活下来了,也还活得不错,武功也有进步,就是不知和大哥相比,还差多远?”
说到这里,魏天帷的声音变得大了些,显然跃跃欲试。
“那咱哥俩比划比划,”海树站了起来,淡淡的说,“和他们两个晚辈动手,可是有失身份呢!”
说罢,只听“哗“的一声,宝剑脱鞘而出,在篝火的映照下,闪出一抹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