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百里濯缨出面,对满都拉图道,“满都拉图王爷,该说的,昨夜我们都已经说过了,我们三方之见不过是在狩猎的时候发生了一点误会,如今误会已经解除,你回到你的王宫,该怎么对外说明,尤其是大都那边,想必你已经清楚了。”
“我的儿子……”满都拉图结结巴巴地说。
百里濯缨大手一挥,“这个你放心,我和令郎一见如故,一定要留他在这里小住数日,令郎的安全便在我的身上……”
“当然,王爷以后要更加体恤这弱水两岸的百姓……尤其是拓拔前辈的族人,对吧?”百里濯缨看了拓拔赤松一眼,这不送的人情白不送。
所谓“体恤百姓”不过是个屁话,那是警告满都拉图王爷以后对党项人小心点。
百里濯缨对这拓拔赤松拱拱手,“不知拓拔前辈还有什么话?”
拓拔赤松看着满都拉图,再看看百里濯缨,脸上忽然变得肃穆。
“今后一段时间内,我们三方……我想主要是我们三方如何在这弱水两岸生活,只怕要说清楚。”拓拔赤松把茶杯放到茶几上,慢慢地说道。
“弱水两岸,方圆数百里的土地,在弱水滋润下,固然可以作为牧场和农田,但是,这些土地能够养活的人口是有限的,我的子民每年给满都拉图王爷的贡赋太重,每年冬季饿死的人数不胜数。可否请王爷推迟个三五年后一起缴纳?”
满都拉图心中暗自高兴。
要说,这贡赋减少,他应该失望才是,但是,虽然昨日百里濯缨和谈过,并答应放他一条生路,在回到自己的大营前,谁知道对方说的是真是假?
此时见拓拔赤松在贡赋问题上和自己纠缠,便明白他们真要放了自己。
贡赋固然重要,但自己的命更重要。
他当然会感到高兴。
当下,满都拉图答道,“只要你们真的放了我,我免你们三年的贡赋!”
拓拔赤松点点头,“满都拉图王爷是个爽快人哪,咦,我以往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爽快?”
满都拉图心中暗骂,若是有一天你被人押到我的面前,你也会变得无比爽快的。
但这话他只敢心里想想,哪里敢说出口?
拓拔赤松不再说话,自行端起茶杯饮茶。
百里濯缨道,“若是拓拔前辈没有其它的吩咐,满都拉图王爷,那我们就此别过?”
满都拉图目光阴沉地看了百里濯缨和拓拔赤松一眼,转身便走。
“满都拉图王爷,一路走好哇!”百里濯缨在他身后喊道。
见满都拉图王爷离开,拓拔赤松正色道,“两位小英雄,满都拉图走了,咱们也还有事要谈谈。”
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等待拓拔赤松的下文。
“刚才我说了,这弱水两岸,虽然有雪水滋润,大片的绿洲可以放牧牛羊,也能出产些粮食,但是,现如今的人口众多,这土地只怕未必能够养活这么多人哪!”
拓拔赤松说得委婉,但百里濯缨却听明白了。
拓拔赤松是担心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这一支大军的到来,让这弱水两岸不堪重负。
绿洲就这么大的面积,你若占上一块,别人便要少一块。
不是拓拔赤松小气,而是实际情况如此。
现在在弱水两岸,人口多的主要就三家,一是百里濯缨和楚映雪从中原带来的这支大军,一是满都拉图的人,最后就是拓拔赤松的族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来自中原的流民,但他们一般不参与农牧,只是私底下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借以赚些钱财,聊以生存。
百里濯缨笑笑,“感谢拓拔前辈坦率相告,我算计过了,这弱水两岸的绿洲,要养活如今的人口的确不行……但是,并非没有办法。”
见拓拔赤松正竖起耳朵在听,百里濯缨接着说,“拓拔前辈不要忘了,我们还可以从中原地带买来粮食。”
拓拔赤松摇头,“若在十年前,此法固然可行,但如今却不行了!”
十多年前,内地通往西域的商路通达,茶叶、丝绸、瓷器等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经过商路运到西域,西域出产的玉器等物产也被运到中原。
但是,随着朝廷实力的消减,各路人马崛起,匪患更是此起彼伏,商路已经基本断绝。
既便偶尔有人甘冒奇险偷运些货物往返,那每一件货物都是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价格翻了不知几番,若非王公贵族,谁又买得起?
至于粮食这种东西,运输不便,目标也大,就更没有人偷运了!
故而,拓拔赤松立马否定了百里濯缨的话。
“拓拔前辈的担忧我知道,”百里濯缨神态不改,“但是,我若是派出一支人马扫清通往中原的道路,把匪患消除,还愁商贾不来么?”
拓拔赤松眼睛一亮。
的确,拓拔赤松为了隐藏自己的势力,不方便这么做,满都拉图吃喝不愁,也没有人敢劫他的货物,所以他并不操心商路通还是不通。
但百里濯缨既没有拓拔赤松的担忧,有没有满都拉图的安逸,当然应该扫清通商的道路。
拓拔赤松闭上眼睛不语。
百里濯缨笑道,“我知道拓拔前辈还有担忧!”
拓拔赤松倏地睁开眼睛。
“相对其它的问题来说,钱,其实不是问题!”百里濯缨看着拓拔赤松的眼睛,笑意盈盈地说道。
胖子差点一个趔趄从拓拔赤松的身边栽倒在地。
这个人从他们认识开始,一直吃他的喝他的,从不见他掏腰包,居然大言不惭地说钱其实不是问题!
百里濯缨看到胖子满脸不忿,故意问道,“胖兄,我说的对吧?”
胖子的脸上抽搐了半天,方才强行让自己挤出几个字来,“百里大哥所说正是,对百里大哥而言,钱从来不是问题!”
他言下之意是,钱的问题都是我在操心,对你百里濯缨来说,当然不是问题。
百里濯缨知道他的小心思,也不理他。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啊!”拓拔赤松松了口气。
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党项人的牧区便不会减少,他才放心。
大事说完,拓拔赤松又感谢百里濯缨和楚映雪,这些年小马和胖子兄弟多蒙照顾。
这些像是客套话,但拓拔赤松却说的很真诚。
或许,对他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说,这两个侄孙的平安归来才是最值得他欣慰的。
中午,拓拔赤松在百里濯缨和楚映雪的大营吃了午饭,并借机在大营中走了走,看了看士兵的操练。
他的眼中露出了敬佩之意,没想到这两个少年把军队带的这般虎虎生威。
他私下对胖子和小马说道,“你们两个,若是能赶上你们这两位大哥的能耐,我就放心啦——”
本来,他想要带走胖子和小马的,看了军营后,他忽然决定让这两个侄孙再留下来。
“好好留意他们怎么带兵,学着点,啊?”他叮嘱道,“你们那个堂兄弟,是不成啦,就靠你们两个了!”
拓拔赤松的神情有些落寞,又开始剧烈咳嗽。
之后,他坐着马车离开。
百里濯缨、楚映雪带着小马、胖子和徐满楼等人送到大营外。
看着马车越走越远,胖子的眼眶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