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尽职尽责地吹着,在办公室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应云航反客为主,端坐在办公桌后面极为舒适的老板椅上,微微向后一靠,看着面前老老实实站成一排的叁只鹌鹑,慈眉善目道:
  “叫什么名字?”
  鹌鹑一号秦肃之急忙开口:“她叫樱桃,是我——”
  应云航一掀眼皮:“我没问你。”他指指缩在秦肃之和应云潜中间站着的小姑娘:“你自己说。”
  鹌鹑二号冷不防被点名,整个人都跟着一激灵,声若蚊蝇道:“……樱桃。我叫樱桃。”
  应云航上下打量她几眼:“就叫这个名字,没有姓氏?”
  樱桃沉默了一会,才说:“我姓冯。”
  冯这个姓氏非常普遍,单凭一个名字,很难看出来更多的消息。秦肃之默默记下这个名字,打算有空的时候私底下查一查,却听见应云航慢悠悠道:
  “说谎。”
  樱桃仍旧维持着低眉顺眼的神态,听见应云航这样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她也没什么更大的神情变化,只是轻声道:“……我没有说谎。”
  应云航定定地看着她,并没有因为她的反驳而不悦,只是继续道:“今年几岁了?”
  樱桃说:“十六周岁了。”
  “……十六岁。”应云航复述了一遍她的年龄,再问:“现在在哪里上学吗?”
  她哪里有学可以上?
  这问题让樱桃为难起来。她下意识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秦肃之,但很快又意识到不能这样,只能又垂下视线,闭口不言。
  但她刚刚的求助目光还是精准地被秦肃之接收到了,男人连忙打圆场:“大哥,你这是查户口呢?她就一小姑娘,我——”应云航来得突然,秦肃之也没想好该怎么编,话到嘴边就开始磕巴,“我就是——”
  应云航有点好笑地看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你秦肃之是路边见到个漂亮小姑娘就往家里拐的人,嗯?”
  这话太难接了,秦肃之内心挣扎半天,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和樱桃一起看向了一直站在一边不说话的应云潜。
  与秦肃之和樱桃不同,应云潜对他这个大哥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他太知道大哥应云航虽然外表看上去只是个和气善良的人,但实际上,这个毕业于着名高校的精英有着一双观察力惊人的眼睛,任何的伪装都很难在他面前持续下去。
  想要应付他大哥,只有少说才能少错。应云潜干脆埋头装鹌鹑叁号,对秦肃之和樱桃的目光视而不见。
  应云航看他们叁个打定了主意要当锯嘴葫芦,也没再为难,只是说:
  “我看你们这一桌子的菜,是午饭还没怎么吃吧?”
  秦肃之忙道:“我和云潜其实吃了,主要是樱桃还没吃。大哥,你看这也不能饿着人家小姑娘是不是……”
  应云航不动声色再看一眼樱桃,发现她似乎维持住站立的姿势有些勉强,不停地左右脚换着重心,心里一瞬间翻转过许多念头。但他最后只是说:“肃之过来陪她吃饭吧。阿潜跟我进里屋一趟。”
  秦肃之和应云潜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绝望——应云航这是要各个击破了!
  应云潜垂头丧气扶一下眼镜框,认命地跟着应云航往办公室里间走,临进去前,只来得及回头留给秦肃之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秦肃之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要出卖自己,当即在心里大骂“叛徒”,要不是顾忌着樱桃在场,简直想不顾风度拽住应云潜的胳膊,就是哭喊撒泼也不能让他跟他大哥进去。
  但他最后什么也没做。他眼睁睁看着应云航和应云潜走进办公室的里屋,直到那道自己亲手挑选并装修的黑色木门“砰”地一声在他面前合上了,才后知后觉地想:
  这不是我的办公室吗?怎么应云航一来,弄得好像是他家一样?-
  秦肃之的办公室里屋装潢整体也是以贵和简约为目标的,床铺和布艺沙发一看就价值不菲,都是黑白灰的色系,角落里堆着五颜六色的大号手办,各种可遥控的飞行器摆了一茶几。应云航以前就来过这里,因此对这不土不洋的装修风格也不予置评,权当看不见。他当先在沙发上坐下,随后示意弟弟也坐。
  和应云航的自然随意不同,应云潜显得尤其束手束脚。他犹豫了半天,回避着应云航的审视目光,挑了一个离他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了。
  应云航被弟弟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逗得想笑:“我又没打算严刑拷问你,至于吗。”
  应云潜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只小声咕哝道:“……谁知道你要做什么。”
  应云航看了他两眼,发现他居然说的是真心话,当即解开袖口的扣子就往上挽,笑眯眯道:
  “本来我的确什么都不打算做的。既然我在你心里如此不堪,那我也不介意当个恶人,是吧?——你给我过来。”
  应云潜哪里肯依,他自从看见应云航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就触电一样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一路往后退,慌里慌张道:
  “大大大大哥!肃之和樱桃还在外面呢!”
  应云航气定神闲道:“你过来。”他看一眼几乎要缩进房间角落里的弟弟,语气平和地威胁道:“事不过叁,阿潜。别让我喊你第叁遍。”
  什么样的人,才能在明知山有虎的情况下,偏向虎山行?
  反正应云潜是知道,他能一步一步挪向应云航,并不是因为有勇气,而是因为被他大哥层出不穷的手段吓怕了。
  见弟弟开始以龟速向自己的方向移动,应云航就也懒得再催他,只是好整以暇地等着应云潜靠近。等应云潜终于磨蹭到了他身边,应云航才站起身,揪着弟弟的后颈,就把人往沙发扶手上一按。
  应云潜当即被按成了个趴伏在沙发扶手上的姿势。多年的对敌斗争经验让他立刻觉得不妙,扭着身子就想往外跑,应云航就在这时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说:
  “你再动,我就把门打开,让外面那两个小的看着。”
  这句威胁十分有效,应云潜立刻一点也不挣扎了。他乖乖巧巧趴好,像是怕应云航不满意似的,又特意把屁股往上翘了翘,末了小声讨饶道:
  “……那你轻一点,大哥。这都是秦肃之的主意,我撑死了算是个共犯,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对我施以极刑啊。”
  应云航抬起手抚摸上应云潜的后臀。他这个弟弟两条修长的腿被西裤包裹住,此时这样趴着,臀部上翘,饱满紧致的臀肉就被勾勒出好看的弧度。应云航轻轻拍拍他的臀尖:
  “那上午刚去单位打了个卡就跑出来,也是秦肃之让你干的?”
  他话音落下,手上就朝着弟弟的臀尖着打下一掌,擦着布料发出“啪”地一声响。
  应云潜的两团臀肉跟着应声弹了一弹,他连忙把手向身后捂:“疼……疼。”
  鼻梁上的眼镜都快滑下去了,应云潜干脆一低头,把眼镜甩落在了沙发上,这才抱怨:“你以前说过翘班不是用来打我的借口的。”
  应云航把弟弟的两只手放回前面去,轻轻揉揉他的臀肉,说:“翘班的确不是打你的借口。可你翘班出去都不跟我说一声,转头就出来找秦肃之吃饭,你什么意思?昨天晚上说要跟我吃中午饭的人是谁?”
  应云潜的臀肉被他揉捏的已经慢慢放松下来,应云航见状,又是两巴掌抽了上去。
  这两下抽得比第一下要重,应云潜只好又把两只手往身后捂,一边假意发出点哭音博取大哥同情,一边在这不同寻常的疼痛里咂摸出一点奇奇怪怪的醋味:大哥这点火气,好像是冲着秦肃之来的?
  难怪大哥从进屋开始心情就不好!他还以为大哥是看见樱桃之后才生气的——他蠢到家了,樱桃根本不是导火线!
  想通这一节,应云潜真是连装哭都装不下去了,他把头深深地埋下去,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
  站在他身后的应云航不明所以:这才打了几下,怎么还哭上了?
  应云航犹犹豫豫搭上弟弟的肩膀:“……阿潜?”
  应云潜肩膀耸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他憋了半天,终于再憋不住,大笑出声:“你——你在吃秦肃之的醋?”
  他笑得怎么止也止不住,最后只得在沙发扶手上翻了个面仰躺着,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连秦肃之的醋都要吃?”
  应云航这才看出来弟弟不是在哭,而是在笑话自己,一时也觉得自己这飞醋吃得简直莫名其妙。他和弟弟对视半天,没能板住脸,也跟着笑了,于是一把将弟弟又翻个面按回去,大手在他后臀左右两边挨个抽了二十来下。
  屋里一时只剩下了一连串的巴掌声,夹杂着应云潜应时应景又十分做作的假哭,让应云航听得十分没有脾气,只好一巴掌甩在他臀峰上,无可奈何地停了手:
  “你这还演起来没完了是吧?”
  见他总算停下来,应云潜连忙伸出双手再一次护住了屁股。他小心翼翼摸了摸身后,发现连肿都没肿,只是点泛着热的疼,就笑着抬头看向应云航:
  “我这不是想让大哥可怜可怜我嘛。”
  应云航从沙发上捡起被弟弟甩掉的金丝眼镜,仔细地给他重新戴上,佯怒道:
  “大哥要是不可怜你,你现在就肿着光屁股被我按在墙上操了!”他伸出手指一戳应云潜的脸蛋,“小没良心的,就知道油嘴滑舌。”
  应云潜十分得意,权当“油嘴滑舌”是来自大哥的夸奖。他顺手一推刚戴上的眼镜,一双眼睛在镜片后面带着点勾人的意思往应云航脸上看:
  “屁股疼,大哥不给我揉揉吗?”
  应云航深呼吸了几次,才把脑子里那点邪念驱逐出去。他对着应云潜的屁股,又是狠狠一巴掌落了下去:“你想得美!”
  应云潜捂着脸嗤嗤地笑,笑了没一会,他就感觉到应云航那温热的大手轻轻搭在他的臀上,慢慢给他揉起臀肉来。
  应云航本来打他打得也不重,与其说是给他揉伤,倒不如说是在调情。他的力度恰到好处,带点痛又没那么痛,很快就舒服得应云潜小声哼哼起来。
  应云潜自认很有素质,一边爽得快上天,一边还故作好心地提醒:“大哥,这是肃之的办公室,你忍忍,等晚上回家我再——啊!”他猛地吸口气,“疼疼疼……”
  应云航松开掐住他臀肉的手指,慢声细语道:“你以为我不敢在这里把你怎么样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应云潜立刻服软:“敢的敢的,我错了大哥。”
  应云航这才又轻轻拍了拍他的两瓣屁股:“不跟你闹了。外面那个小姑娘——自称叫‘樱桃’的那个,是怎么回事?”
  应云潜的身子就跟着一僵。应云航见状笑道:“怎么,以为挨我几下巴掌,这事情就也跟着揭过了?——阿潜,你的美人计可没好用到这份上。”
  应云潜坚强不屈道:“我不能陷肃之于不义。”
  应云航并不意外弟弟的反应。他继续给弟弟揉捏着臀肉,慢慢道:“好,那你不说,我来猜猜看。”他的手指沿着应云潜臀部外缘,一点一点伸向弟弟身后更向下更向里地方,像威胁又像调情似的,在一个软和湿热的洞口前停住,隔着衣物布料,慢悠悠地往里伸了伸:“她是伊甸园的人吗?”
  哪怕隔着布料,穴口传来的熟悉触感还是让应云潜有些心猿意马。但大哥的问话又不能不答,应云潜连忙否认:“——不,不是的,她——嘶!”
  应云航坏心眼地往弟弟身体更里面再伸了伸,才道:“说谎。”
  这太不妙了。
  应云潜感觉到自己的后穴已经下意识地分泌出液体,再这么下去,他在秦肃之这里可找不到能换的裤子!
  他欲哭无泪,只好臊红了脸求饶:“大哥,大哥,你别……别在这。有话咱们回家去说,行不行?”
  应云航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他居高临下地端详着弟弟,视线无形地在他微微潮湿的西裤上停了一瞬,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樱桃是伊甸园的人吗?”
  屁股还掌握在大哥的手里,坚强不屈的应云潜立刻改换了奉行的宗旨,决定死道友不死贫道。他垂着头闷闷不乐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就是承认了。
  应云航拍拍他的屁股,条分缕析道:“昨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问你在哪,你没说地点,但是说你和秦肃之在一起;等夜里你回来的时候,衣服领子上沾着半个口红印。”他笑了一下,“看起来只能是去了不那么正式的地方。今天呢,还凭空冒出来一个小姑娘。我再联想一下组里最近的任务——这就不是很难猜嘛。萧驰控股的夜总会,最出名的就是星河宫,而星河宫连通伊甸园的传言,我和你都很早就听说了。”
  应云航给弟弟快掉到外面去的衬衫往里掖了掖,才继续道:“你们想尽快扳倒萧驰,这我知道。可是这个小组的直属领导人,我记得好像是我吧?私自行动,不打报告,你们俩主意挺大啊?”
  应云潜心服口服,只能低头:“这个计划之前和你提过几次,你都说太危险……”
  应云航:“我说得不对吗?你在政府统计局挂职,萧驰他们忌惮你,根本不可能让你碰到伊甸园的门——秦肃之只能一个人进去!”他的声音渐渐高起来,“他一个人,别说武器,连秘密通讯器都带不了,万一出点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和他爸妈交代?他们秦家就这一个独苗!”
  应云潜一时嗫嚅:“大哥……”
  “还有你!”应云航越说越气,手上又是几巴掌狠狠拍了下去,“秦肃之要是完蛋,你就是第二个跟着遭殃的人!我为什么不通过这个计划?”他猛地喘几口气,手掌都跟着微微哆嗦,“因为我不能把我的两个弟弟往火坑里送!更何况其中的一个还是我的爱人!”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应云潜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掉了眼泪。他只好又一次把眼镜取下,拿袖子狠狠擦了擦,轻声道:
  “你别生气了,大哥。……这件事情是我做得不对。”
  他虽是背对着应云航,但话一出口就带着哽咽,应云航如何听不出他这是哭了,只好叹着气给弟弟顺了顺后背。刚刚一番话似乎耗尽了应云航全部的力气,他再说话时,连声音都是轻轻的:
  “你和秦肃之一个比一个有主意,事到如今,我也是拦不住了。今天回去你记得把落下的报告给我重新补上,我给你们盖章留档——秦肃之的任务不能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
  应云潜闷闷应了一声。
  应云航道:“怎么,打你打重了,闹脾气了?……我不收拾你了,你起来吧,总这么趴着也不嫌头晕。”
  应云潜咬着嘴唇从沙发扶手上爬起来,眼圈通红。他一把抱住应云航,湿哒哒的眼泪全蹭在了他大哥的衬衫上,嘴里喃喃道:“……你怎么总对我这么好啊。”
  应云航就揽着他慢慢在沙发上坐下,又拿过他手里的眼镜,从口袋里掏出男士手帕仔仔细细地擦干净镜片,无可奈何道:“又说胡话了。我不对你好,那还能去对谁好呀?”
  应云潜想了想,发现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他又理直气壮起来:“那是。对谁也不能比对我更好了。”
  应云航乐得哄他高兴,就也跟着点点头。他有一搭没一搭轻轻拍着弟弟的大腿,动作突然一顿:
  “……这还真不一定。”
  应云潜见了鬼似的看着他,几乎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他下意识地挑起眉毛:“——什么?”
  应云航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没把话说清楚。但能见到应云潜吃醋也是十分难得,他饶有兴味地观察了一会弟弟的神情,才心满意足地出言解释: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那个樱桃……”他无意识地用手指在弟弟大腿上敲了敲,“我知道你和秦肃之心里有数,不会在她那里说不该说的话。我是觉得,她看起来有点像个我以前见过的人。”
  应云潜有点没跟上他的思路:“啊?”
  应云航把擦干净的眼镜重新架回弟弟的鼻梁上,温声道:“你那时候小,才九岁,估计是不记得了。妈妈去世之后,爸爸曾经喜欢过他的秘书。这个秘书在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意外怀过孕,不过后来她和爸爸分了手,孩子听说也打掉了。”
  应云潜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记得她好像姓陶。但是……但是我后来听说,她好像死了?”
  应云航也陷入到了对过去的回忆里。他的声音逐渐变缓:“是的。据说是和她十岁大的女儿一起死了——听说是被仇家顾了杀手,伪装成了入室抢劫。”他慢慢叹了一口气,“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应云潜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不受控制地加速震颤起来:“……樱桃今年十六岁!”
  应云航点点头:“陶秘书当年那个孩子,如果没有打掉的话,年龄和樱桃是对得上的。”
  应云潜惊愕地睁大眼睛,听见应云航轻声道:
  “刚才我问樱桃姓什么,她说她姓冯——陶秘书的妈妈就姓冯。阿潜,你觉得,这仅仅是个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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