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玩也没什么,日子照常过。
舒清妩坐在拍桌前,看着自己手里的牌,淡淡笑了:“丁三配二四,拿钱吧。”
云烟立即就撅起嘴来:“小主,就不能让让咱们,您的牌技可是一流。”
“那可不成,”舒清妩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蛋,“我要是让你们,你们心里准要不爽,打牌怎么能作弊呢?”
云烟抿了抿嘴,连输了一下午,她可是着急。
云雾看她一眼,轻咳一声,却对舒清妩道:“小主,眼看就要到晚膳时分,不如先用晚膳吧?”
舒清妩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景致,不知何时已是日落西天,橘红的晚霞笼罩在长信宫上,映衬得院中丹桂越发飘逸。
“今日畅快,便就到这里吧。”
她也不收桌上散着的银瓜子,摆摆手叫小宫人们自己去分,自己则披上斗篷,踏进院中。
隆冬时节,丹桂早已败落,只剩零星的枯叶挂在枝头,还未曾被冬雪打落。
舒清妩抬头瞧瞧,对跟在身后的云雾道:“突然想吃八宝粥。”
云雾就笑了,瘦脸上满满都是欣慰:“想吃就吃,御膳房肯定早就准备着,一会儿就叫宫人取来。”
原来舒清妩为了不发胖,晚上总是用得很少,半夜里饿了,也只能自己忍着。这么多年下来,胃早就熬坏,等到重病温补时,自是什么都补不进去。
现在,她到底不用再担忧这些。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便是了,少吃一口都觉得亏。
这一晚舒清妩用得开心,在院中消食之后便早早睡下,一夜美梦到天明。
不过早晨时到底不能躲懒。
太后虽不怎么召见宫妃,一月三次的请安却不能迟,天还不亮舒清妩便被云雾叫起,坐在那打哈欠。
“几时了?”舒清妩懒懒问。
云雾福了福,一边让云烟伺候她洗漱,一边取来浅碧色锦棉中衣:“回小主,卯时正。”
舒清妩叹了口气:“每次都这么早,也不怕折腾太后她老人家。”
这一整日过去,云雾和云烟也渐渐习惯舒清妩时不时语出惊人,倒也不再慌张无措,反正明白小主出去不会乱说,便也不再多劝阻。
云雾只道:“前个织造所送来的狐皮斗篷样式倒很不错,一会儿穿上些吧。”
从西六宫往慈宁宫去倒是不算太远,但舒清妩只是才人,并不能坐步辇,这隆冬时节一路行去,还是冷讽刺骨。
原来舒清妩怕惹人眼睛,轻易不敢做这华丽打扮,往常都是用锦缎斗篷,到底不怎么防御风寒。
今日云雾这么一劝,她就松了口:“正是如此,你有心了。”
云雾福了福,挥手叫迎梅去取来,挂在边上熏香。
舒清妩先穿锦棉中衣,再穿夹棉的滚边立领袄子,最后外面罩一件蝴蝶袖貂皮里鹅黄方领短袄,下配缠枝花底襕裙,脚踩一双厚底鹿皮靴,刚好是李素沁取给她的那一双。
这么一穿,立即便衬得她肤白脸细,眉目含情。
若说样貌,舒清妩认第二,没人敢在宫中认第一。
穿好衣裳,舒清妩坐在妆镜前,云雾给她梳头。
“小主,今日便就梳一个飞天髻,配上绣球花簪并琉璃耳坠,跟这身衣裳很是相配。”
舒清妩很是相信她的审美,让她去弄自己的头发,自己则取了芙蓉花面脂在脸上轻轻擦。
“如今正年轻,到底不用如何浓妆。”
云雾笑了:“这两日小主老说怪话。”
舒清妩自己也会上妆,她只扫了黛眉,上了些唇色,差不多就算妥当。
“小主用些桃酥吧,省得一会儿饿。”
舒清妩点点头,安静吃完一块桃酥,又喝了口茶润嗓子,云雾也刚好给她梳好头。
舒清妩轻轻擦了擦嘴角,看着妆镜中年轻美丽的自己。
“走吧,咱们去拜见太后娘娘。”
从锦绣宫出来,要穿过西二巷拐去西一长街,步行大约要走两刻,倒也不算太远。
舒清妩刚从侧门行出,就看到冯秋月高高坐在步辇上,正低头看着她。
“给昭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舒清妩立即便给她行礼。
冯秋月笑容满面,说出来的话也异常和气,温婉如同三月春风,酥酥惹人心颤。
“妹妹多礼,正巧同路,咱们姐妹便一起说说话吧。”
舒清妩抬起头,笑容也如四月牡丹那样明媚。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第6章
在宫里坐步辇进出,速度其实比走路快不了许多,但在寒冷冬季或炎炎夏日,却比步行要轻松不少。
此刻便是如此。
冯秋月高高坐在步辇上,舒清妩跟在她步辇边上走,一个风轻云淡,一个却还是有些步履艰难。
舒清妩不用看,都能知道冯秋月现在一定心情极好。
“近来年关,陛下事多繁忙,一时半刻不召妹妹,妹妹也不用多惦念。”冯秋月温言开口。
舒清妩知道她这是在激自己,完全不往心里去:“姐姐跟我真是心有灵新,我刚也想如此劝慰姐姐呢。”
“是啊……”冯秋月声音略小了些,“妹妹就是贴心。”
舒清妩挑眉淡笑:“姐姐待我如此用心,我自然也要贴心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步辇便拐到西一长街,没走多久,便碰到了刚从西一巷出来的一行仪仗。
舒清妩眼睛很尖,一眼便看到对面步辇上坐的是什么人。
前面那位,自是如今宫中风头正胜的端嫔娘娘张采荷,后头那一位,却是口碑极好的惠嫔娘娘谭淑慧。
张采荷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是定国公张家的嫡出女儿,因太后膝下无女,自幼便时常出入宫闱,陪伴在太后娘娘身侧。
当年陛下登基未曾立她为后,还被许多人揣测。
舒清妩的目光,却未曾放在张采荷的身上。
她凤目一扫,就看到她身后的谭淑慧。惠嫔娘娘此刻正挂着温柔婉约的淡笑,一如她的封号一样,端是蕙质兰心。
四个人这一碰上,就得有个位份高低。
冯秋月自也看到了张采荷与谭淑慧,立即就叫了停,迅速从步辇上下来,快走几步迎了上去。
“臣妾给端嫔娘娘、惠嫔娘娘请安,娘娘万安。”冯秋月迅速道。
她这一行礼,立即就显得跟在后头略慢了一步的舒清妩不够恭敬。
舒清妩目光微沉,不紧不慢跟上两步,也弯腰行礼。
长信宫中规矩众多,不过倒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要按规矩来,那日常生活可就进行不下去了。
边如同这般在宫巷之中,舒清妩这等下三位的小主偶遇主位娘娘,也只须行半礼,不用跪来跪去弄脏衣服又麻烦。
若是往常倒也罢了,如今她突然被陛下点招侍寝,又有冯秋月特地行礼再前,立即就有些惹眼。
果然谭淑慧还没等挑拨,张采荷就已经皱起眉头,显得颇有些不太高兴。
“舒才人,不要以为自己被陛下召幸过,就如此目中无人,你这也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张采荷厉声道。
她打小就随心所欲长大,说话声音也比一般的闺秀大一些,显得颇有些气势。
若是以前,舒清妩定要跪下请罪,现在她却是不肯委屈自己。
“回禀娘娘,刚臣妾被娘娘仪仗的威仪所震慑,一时之间未曾回神,这才迟了行礼,还望娘娘饶恕。”
张采荷其实不是个特别坏的人,她很直白,也很单纯,说起来,舒清妩在这宫中不讨厌的人不多,张采荷却算上一个。
她这话是顺着张采荷性子说的,果然话音落下就见她眉头舒展,瞧着就要揭过。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发话,她身后的谭淑慧突然轻声开口:“舒才人小小年纪,倒是很伶牙俐齿,懂得说谎话糊弄人呢,采荷姐姐,可别被她糊弄了去。”
舒清妩低着头,微微皱起眉头,知道谭淑慧今日不会轻松放过她。
她前日突然侍寝,打的是谭淑慧的脸,她心里是很清楚的。
但她自己不喜欢出手,只喜欢借力打力。
被她这么一讲,张采荷就又变了心思,皱眉训斥道:“惠嫔妹妹说的是,舒才人也实在不懂规矩。”
张采荷的脑子实在是……舒清妩也不知她是有主意还是没主意,反正几次三番被谭淑慧挑拨的除了她就没别人了。
舒清妩心中叹气,嘴里却很是诚惶诚恐:“端嫔娘娘,臣妾绝无轻视之心,娘娘如此位高,颇得圣心,臣妾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轻视娘娘,还请娘娘明鉴。”
谭淑慧垂眸看着她,竟是叹了口气:“唉,你也不容易,想必往日在宫里的日子不甚好过,倒是极会说话的。”
她这么一说,张采荷便冷哼道:“巧言令色!”
端嫔娘娘虽不那么灵透,对太后却至诚至孝,今日宫妃都要去给太后请安,她是定不能让大家在这耽误时候。
这么一想,她回头看了一眼谭淑慧,见她对自己比了个口型,这才松了眉头。
“眼看就要到请安时候,也不好多做耽搁,但你如此不敬,不罚是不行的,就在这跪下给本宫行大礼,本宫宽宏大量,饶恕你便是。”
冯秋月站在舒清妩身前,也不等她回话,就回头小声说:“快给娘娘行礼。”
舒清妩垂下眼眸,却是屹立不动。
大庭广众之下,她若是当真跪下给张采荷行礼,宫人如何看,陛下……又如何看?
他同太后的关系旁人或许没那么清楚,她却还是略知一二的。
明明是最亲的血缘母子,却形如陌路,太后的心思陛下不肯知,而陛下的心思,太后却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夹在这对天家母子之间,张采荷这个端嫔的位份已经是极限了。
陛下是什么样的性子,他最不喜被人要挟,便是母族外戚又如何?他不想给脸就不给脸,不想给这个后位,就没人能逼他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