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朝内侧缓缓打开, 两人沿着鹅卵石小径走向别墅大门。一进屋就受到了女佣的热情招待,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这栋屋子的装潢,两人就被请入了二楼的书房, 随后热茶以及点心一一送上。做完这些,面相朴实的女佣才退了出去。
  欧煌跟齐木楠雄都是吃过早餐才出门的,暂时还不饿,点心自然没人碰。在等待委托人的过程中,无聊的欧煌将目光放到了那些码放整齐的书籍上。以首字母进行排序,井井有条。
  大多数是编程类的工具书,联想到有马家经营的业务,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但欧煌看不懂。还有一部分心理学方面的著作,比如很有名的弗洛伊德。另外还摆了十来本宗教学的相关书籍, 可能跟有马泽一本人遇到妖怪有关,翻动的痕迹很明显。
  他没有去拿, 万一主人正好进来,又免不了一番你来我往的客套, 他懒。
  高度直达天花板的大书柜霸占了一整面墙,在它正对着的另一面墙上挂有一幅拼图作品,内容是一只晒太阳的黑猫。欧煌在这方面有过深入的研究,一眼便看出制作工艺源自哪个公司。而且,这套拼图属于私人定制,图样由购买者提供。
  不难猜出,拼图上的黑猫就是他需要找寻的目标。
  除此以外,用料考究的书桌上也摆了不少带黑猫图案的文具,书签、钢笔、笔架等等。如果再来一个相框的话,欧煌就要考虑有马泽一是不是把妖怪当成了女朋友。
  麻烦的工作。
  书房的门是自动的,从中间向两侧打开,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声响。
  欧煌先生,还有您的助手。二位好,我是有马泽一。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出现在两人眼前,他按动扶手上的按钮,轮椅带着他进入了书房内,门缓缓关上了。
  欧煌回头看了过去,还不能称之为青年的有马泽一身形微胖,可能跟他运动量有关。长相属于很受欢迎的阳光型帅哥,寸头,浓眉大眼,鼻梁挺直。富贵面相,但年少时期必有一劫。搭在踏板上的双腿,就是他的劫。
  希望你们不会介意,轮椅用着挺方便的,在家里我都靠它。有马泽一敲了敲自己的膝盖,与常人不同的是它没有膝跳反射,而且还发出了两声闷响。
  机械的,科技造福人类,就是有点怪。
  不会。欧煌神色如常地坐回了沙发,齐木楠雄则是一贯面对陌生人时的做法,用点头代替打招呼。
  欧煌先生在来之前就知道了吧,关于我的腿。有马泽一笑了笑,他的笑容很容易感染人,与他的长相非常搭,都属于阳光少年特有的那种。
  您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惊讶成分。=
  你很擅长观察。欧煌回以一笑,他确实做过初步的了解,针对这个比较特殊的委托。
  有马泽一,十二岁那年遭遇了车祸,术后双腿截肢,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从那时起就染上了阴霾。当时有马先生与有马夫人正处在事业上升期,他们共同创办的公司刚刚闯出了名头。
  独子的遭遇并没有压垮夫妻俩,本来就事业心强,再加上他们希望有马泽一能够用上最好的义肢。连番的手术开销极大,他们需要更努力的工作。小公司还没做大,价格方面很有竞争力,接连上门的合作方带来了大笔资金。
  当然,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有马泽一本人的承受能力。
  一个健全的十二岁少年,突逢变故失去双腿,再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奔跑。如果从来没有得到过,或许不用那么痛苦。
  让照看他的医护人员为之震惊的是,有马泽一只消沉了不到半个月。然后他便积极接受治疗,伴随着疼痛的复健也都一一坚持下来。他曾一度瘦得只剩皮包骨,痛入骨髓的滋味没日没夜与他为伍。
  花费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有马泽一将装上义肢的自己锻炼得与常人无异。心理方面在专业人士的判断下没有任何问题,与十二岁之前的他毫无二致。还是那么懂事、开朗,哪怕面对陌生人也从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我是个标准的理科生。有马泽一端起茶几上的红茶抿了一口,似乎被丝滑的口感所俘虏,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还是个天才,网上可以找到你发表的论文。欧煌说。
  不试试吗?这是我最喜欢的茶。有马泽一避而不谈,又或许是类似的赞赏他听到的次数太多了。
  欧煌耸了耸肩,端起茶杯。确实不错。
  齐木楠雄也做出同样的动作。不错。
  茶也喝了,那就开始谈正事吧。有马泽一将茶杯放回原位,杯底正好盖在了细密的水汽上。
  我是在出事后不久遇到它
  欧煌:她,按你的习惯来就好,我对妖怪没什么特殊的看法。
  有马泽一轻笑道:好吧,让我们继续。出事不久是我的生日,我当时许了个愿,然后我就遇到了她。她陪我度过了最困难的一段时期,还鼓励我重新振作起来。您知道,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半大小孩来说,失去双腿等同于被世界抛弃。自我剖析就此省略吧,类似遭遇的人有很多。总之在半个月前,我失去了她。
  那天同样是我的生日,只不过是十八岁的生日。我知道她是妖怪,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看不到她。她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不仅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出事后唯一的朋友。她陪着我做康复训练,陪着我走出家门重回校园。我很感谢她,所以没有任何征兆的失踪,我不能接受。
  欧煌先生。冷色系的瞳孔本应显得薄情,但有马泽一用他的真诚将双眼点亮。就像薄雾中的晨星,它就在那里,只要你想,就能发现它。
  请一定要帮我找回她。
  不知道你听没听过这样的说法。欧煌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而是将话题转移到另一个方向。
  小孩子很容易撞到灵异事件,但长大了就见不到了。有人认为这是因为小孩子心灵纯洁,会吸引到那些另类物种。也许陪着你的猫并没有消失,只是你看不见了。
  您在开玩笑,对吗。有马泽一收敛了笑意,神情依然温和,只是紧抿着的嘴角出卖了他。
  欧煌一口饮尽杯中的红茶,杯子放回去时发出一声清响。不算开玩笑,只是提供一种思路。当然,事实没这么简单,起码在这栋房子里我没有感受到妖气。她离开了,你的判断很准确。
  有马泽一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他真的很怕是自己的原因。既然不是,那就意味着两人还有相见的那一天。
  那委托
  我接了。
  谢谢您,费用我会准备好的。
  谈妥后欧煌很快就离开了那间书房,下楼时他发现了客厅尽头处的电梯。目光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同行的齐木楠雄也注意到了,默契地没有开口。
  先前带他们进来的女佣出现在了门口,神态恭敬地将两人送到铁门外。
  如果可以的话,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欧煌在走出别墅范围时忽然回头。
  女佣明显愣了一下。请说。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照顾你家少爷的。
  女佣用充满回忆的口吻开口道。少爷刚出生,我就来应聘了。
  原来如此欧煌双眼微微眯起。我还有一个问题,他小时候就喜欢猫吗?
  女佣点了点头。是的,不过夫人对动物皮毛过敏,所以少爷从来没有养过小猫小狗。
  谢谢。
  回去之后,欧煌派出了所有能帮忙找寻黑猫妖怪的式神。
  自以为。
  其中包括了九命猫、狸猫等看似同类的妖怪。本着猫鼠天敌的特性,他把铁鼠也叫了出来。还有妖狐、白狼、白藏主。
  铁鼠:找宝贝我在行,找猫妖还是算了吧。
  妖狐:听闻要寻找的是个美丽的少女,那就让小生助你一臂之力吧。
  白狼:我确实嗅觉尚可。
  白藏主:我不是狗,更不是猫啊喂!
  欧煌仔细想了想,又加上了百目鬼。
  百目鬼:虽然我叫这个名字,但我并没有一百双眼睛!不过,如果是猫妖的话~,那一定拥有一双像宝石一样的眼睛吧。
  由此可见,欧煌对自己拥有的式神并不怎么了解。
  三天过去,阴阳师一无所获。
  第45章
  周四, 这是一个非常尴尬的日子。离周五太近,总有人将它记错,妄想第二天就是嗨皮的假期。
  所以, 在欧煌提议再去一趟有马宅时,齐木楠雄如是答道:后天才是周六。
  日子过混了的欧煌瞬间石化,连下午的数学测试都全程浑浑噩噩,一脸不在状态的把答案涂上去,也不知道正确率能不能达到百分之八十。
  当天放学后, 重新给齐木楠雄进行了一次封印,几乎掏空灵力的欧煌只能把外派式神全部收回庭院, 等第二天恢复一些再继续漫无目的的寻找。
  在他正式接手阴阳师工作后,找人不,帮人类找妖怪还是头一遭。委托方也没有提供更多的信息, 就只知道陪着他的妖怪忽然消失了。
  妖怪平时喜欢去哪儿?摇头。
  妖怪有什么喜好?大概是宅。
  妖怪有没有提到过自己的朋友?摇头。
  一问三不知,大概指得就是这种情况了。
  接到有马泽一的电话时,欧煌的语气绝对算不上好。情报完全没有,难道要让他再一次将委托转给古月言?那不是自砸招牌吗!更何况,古月言也有自己的规矩,算卦全凭天意,有缘者方可窥伺天机。
  等周五真正来临时,欧煌捧着庭院里的式神图鉴, 从SSR到N一一看过去。虽然他很欧,但从母亲那里继承庭院后结契的次数相对来说并不多。这也就导致图鉴上还有不少画像是黑着的, 代表该式神并未与阴阳师结契。
  于是吃完早餐,欧煌进入了庭院。还是那间特殊的屋子, 在书案上随手拿起一叠蓝符,在召唤阵前坐好。
  半小时后, 式神图鉴上先后点亮了玉藻前、大天狗、鬼切、不知火、荒川之主、金鱼姬、化鲸、海坊主、虫师。
  九十九张蓝符,结契失败次数九十次。
  做完这些,欧煌把跟鱼有关的式神全部派了出去。比如刚结契的金鱼姬,以前就有的椒图等等。他是这样想的,既然同类跟天敌都找不到那只黑猫,那就用小鱼干来钓!
  接到任务的式神众:可以叛变吗。
  拥有绝美容颜的玉藻前站在八重樱下,粉樱纷纷扬扬从空中洒落。娇嫩的花瓣还未近身,就被那强大的妖力所融化。一袭色彩明艳的十二单,裙摆处的面具大方的彰显着他的本体,九条狐尾如梦似幻。
  欧煌不禁被这位大妖展示出来的气势所震慑,明明是男子,却比女人还要美。
  呵玉藻前看着呆愣住的少年阴阳师,他原本没想与此人结契,但那股灵力让他不忍拒绝。
  你叫什么名字。
  可怕,太可怕了!妖狐天生魅惑属性MAX,何况这位还是九尾!
  回过神来,欧煌连忙掐了个指决,将一道清心静气的符咒打在了自己身上。脸颊微微一红,小声开口道。
  欧煌。
  好名字。
  认真的吗?!!他会华夏语好不好,欧煌两个字相当内涵啊!况且在结契后式神会自动知晓阴阳师的名字,特意问一遍是在调戏他吗!
  他还是个孩子啊喂,这场面太刺激了。
  算了,大佬你开心就好。
  逃也似的离开了庭院,欧煌瘫在客厅里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刚刚赶来龙之家401的齐木楠雄面露疑惑,什么情况?
  欧煌当然不会说自己被某妖的超高颜值给吓跑了,这么丢脸的事才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走走走,上学上学。
  噢。
  小鱼干计划再次以失败收场,到了周六欧煌不再派出式神,他撇下齐木楠雄,独自来到了两国仙境交界的桃源乡。
  神话传说中对于天国与神仙居所总是花费大量华丽的辞藻进行描写,还记得第一次跟母亲一同拜访白泽大人时,此处的景色就让欧煌给惦记上了。一心想着,等长大后一定要在这里买套房。
  华夏特有的亭台楼阁置身于仙桃林中,雕栏画栋,碧瓦朱甍。远处飞瀑倾泻而下,半空升起一道弯弯的彩虹桥。清澈见底的池塘边不时有仙鹤停留,四周一片鸟语花香。空气里带着一股静心凝神的独特香气,连修行都事半功倍。
  仙境的晨光洒在仅有一层的木屋上,给外观简洁的店面披上了一层华纱。玉兔汉方极乐满月,写着八个大字的招牌被挂在大门左侧。屋前的草坪能看到一些皮毛光滑的白兔,它们并非主人饲养的宠物,而是药剂师学徒,在华夏自古以来便有月兔捣药的传说。周围是篱笆墙围城的药园子,里面种植的药草灵气十足。
  不愧是永远没有黑夜的仙境交界,他目前的存款大概只能买下一个洗手间。
  欧煌伸了个懒腰,为自己的银行卡默哀了三秒。和煦的微风亲吻着他的发丝,怡人的气温恰到好处。
  安静、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