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翼似的睫毛颤了颤,两弯月牙儿一样的眉毛有些苦恼的纠结在一起,令池秋雨忍不住想要替他抚平。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手指下微凉的眼皮动了动,随即一双颜色如石榴籽的漂亮眼睛缓缓睁开,经过一开始的迷茫期后,眼神逐渐清明。
  白荼看着在自己眼前放大了几倍的池秋雨,因为刚醒,脑子里一时还有些转不过来。
  池秋雨不是已经被自己赶出去了吗?
  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荼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手背皮肤猛地缩紧了一下,他抬头一看,四周的摆设果然已经不再是常住的出租屋了。
  他下意识的想找个着力点,抠紧手下的轮椅把手,但触碰到的材质却不是冷冰冰的金属,反而是柔软温热的东西。
  白荼心脏跳了几下,低头一看,才发现正被池秋雨整个抱住,他抓着的哪里是轮椅把手,明明是眼前这人有力的小臂。
  手心里像握了块儿火炭,烫得白荼赶快松开手,想也没想,用愤怒的眼神看向池秋雨:你对我做了什么?!我说了,从今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离我越远越好!
  他的眼神刺了池秋雨一下,后者甚至不敢去看那双漂亮的眼睛,视线往其他地方转移,但仍旧将怀里的人抱得死紧。
  回答我,你到底想做什么。白荼没那么好糊弄,他将池秋雨的脸摆正,让他不得不看着自己。
  看着我。
  态度不可谓不咄咄逼人。
  但对于池秋雨而言,无论是白荼的笑、还是他的哭,亦或者他的生气,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自己生命中的必需品,如同阳光、空气,和水一样。
  他怕的永远都不是白荼凶他吼他,而是害怕无法再这样面对面的,感受如此鲜活明妍的一举一动。
  池秋雨不顾白荼的抓挠,将其当成小猫亮爪子那样可爱却没什么震慑力的行为。他任他将自己的手臂和后背抓得稀巴烂,也要贴上去,靠近白荼的耳边,喷洒着热气,道:茶茶,我想你了。
  简简单单六个字,却包含了池秋雨这些天来所有的情绪和思念。哪怕是在尚未遭逢变故的童年时代,他也从来不曾离开白荼这样久过,后来白家夫妇和白荼都出事后,更是和其日日夜夜形影不离。
  白荼暴戾、乖张,脾气坏,几乎是在无时无刻的折磨着池秋雨。他曾经无数次想过,总有一天,他要甩下这个包袱,去过正常人应该过的生活。
  可他们一个就像一棵健壮挺拔的树,一个就像一丛脆弱攀附的菟丝,从深埋于淤泥下的根系开始,从根上就纠缠在了一起。事到如今早已分不清到底谁对谁错、谁又对谁更多亏欠,只是他们互相纠缠得那样紧、那样深,恐怕至死也会交缠着死去,然后一起晒干水分,被人拾去当做柴火,一起焚烧在烈火之中,烧个干干净净,纠缠个彻彻底底。
  池秋雨宁愿自己被这株美丽无助的菟丝子缠绕着窒息而死,也不愿意让他去攀附其他的大树。
  无论生与死,他们都该在一处。
  池秋雨花了极大的功夫,才尽量稳住颤抖的身体,饶是如此,他也一直在微微颤栗。不只是因为时隔多日后终于重新再见到白荼,也是因为他将白荼抱得是这样紧,对方的心脏贴在自己的胸膛上,恨不能揉碎了全部塞进身体里。
  呼
  冷静,冷静下来,不能吓到他。
  池秋雨闭上眼,来来回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堪堪使自己稍微安静下来。过于炙热的气息打在白荼敏感的耳廓,令后者极为不适的往后挣扎了几下。
  这样的感觉,就如同颈边有条毒蛇正在伺机潜伏,一有风吹马动就会用那阴凉恶心的信子舔、舐咬伤,再盘算着该怎么把自己整个拆吃入腹。
  不要动,茶茶。白荼的抗拒让池秋雨有些不太高兴了,他把怀里的人翻了个面,让其背对着自己胸膛,脸则看向其他地方。
  这个姿势方便白荼因为讨厌而不用看到他,也方便池秋雨将下巴搁在白荼瘦削的肩膀上,再用灵敏的鼻子去嗅闻残留在脖颈之间的香味儿。
  白荼冷哼一声:你是狗吗?!
  哪知池秋雨竟完全不觉得这样的话是羞辱,甚至还再凑近了一点儿,看着那一小半裸露在外的天鹅颈一样高贵优雅的脖子,痴迷的蹭了蹭,就像真的是一条狗在对它自己的地盘做标记那样。
  我就是狗,是你的狗。池秋雨低低笑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微凉的皮肤,主人。
  连面对自己的侮辱都这样毫不在意,白荼只觉得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让他一时进退不得,顿时更加烦躁起来。
  别碰我!滚开!!!!
  他忽然发力,拼命地把池秋雨往外面推。但说到底,白荼这具身体半身瘫痪,对上一米八多的正常男人体型的池秋雨,他的那些推拒,又能使得上多少力气。
  池秋雨长臂一展,将白荼牢牢圈固在怀里。周围很安静,也很暗,只有床头一盏昏黄的台灯懒洋洋的随意发着弱光,在这样的环境下,白荼即便不想,也被迫听到了池秋雨富有节奏的、沉重有力的心跳声。
  他勾了勾唇,指着自己的心脏:这里的每一下,都是为你才跳动的。
  话说到这儿,几乎已经是挑明了。
  白荼忽然间觉得很累,泄了力,瘫在池秋雨滚烫的、灼人的怀抱里。
  果然,鳄鱼系统说得没错,池秋雨对自己,抱着的就是同顾云、同上个世界那些人一模一样的心思。
  他放弃了抵抗,只觉得没意思。
  如果每进入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主角都会爱上他,那么他做那些任务,到底有什么意义。
  白荼想不通,这个问题困扰他很久,此时此刻,也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了。
  他合上眼,蝴蝶闭上了翅膀。
  池秋雨既然已经做得出将白荼从大庭广众之下带走的事,如今也不再怕自己的心思暴露,甚至巴不得将整颗心脏都解剖给白荼看,让他知道,这颗心脏里装的到底是谁。
  他带着些许扭曲的爱意,轻吻着白荼翕动的睫毛,动作很轻,像羽毛挠痒痒似的。
  茶茶,池秋雨陶醉,在他耳边呢喃,我好喜欢你,好喜欢。
  喜欢一个瘸子?白荼冷哼一声,可笑。
  池秋雨于是将白荼放平,左手还小心的护着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则摸到了他的裤子。白荼不傻,此刻也装不下去了,猛地睁开眼,伸手护住小腹。
  池秋雨低下头,亲亲他好看的手指:放松。
  他的声音低沉,但不哑,像一本古籍,初时觉得厚重,翻开来才知道多有魅力。
  白荼竟也奇异的被这道温柔的声音蛊惑,慢慢松开了手。
  他不确定池秋雨到底想做什么,浑身绷得笔直,看上去很紧张。
  池秋雨轻轻把白荼穿着的牛仔裤脱了下来,堪堪挂在细细的脚腕。在白荼的注视下,没有去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只是用指尖像抚摸上等丝绸那样,珍之又珍的抚摸着白荼莹白如玉的腿部皮肤。
  本来就生得白,又常年拘在屋子里不肯出去,没见到阳光,那浑身的皮肉越发白得晃眼,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倒真显得比最高级的玉石还要润泽几分。
  白荼一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腿上,一半注意力放在池秋雨的表情上。他没看到什么大的情绪波动,但眼底那抹深不可测的欲望,白荼知道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他咽了咽口水,装出凶巴巴的样子,问出来的内容却很没有威慑力。
  看什么看!这么多年还没看够,还想看我多少笑话?!
  池秋雨摇摇头:没有在看笑话。
  他低下头,他看的,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宝贝。
  这般想着,忽然就俯身,对着左腿膝盖处的位置印下滚烫的一吻。
  按道理来说,白荼应该是完全感知不到这两条长腿上传来的任何触觉的。可这一次,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或许是出于心底的抗拒,他竟然觉得膝盖上隐隐发着热,像是要把自己整个点燃一样。
  你、你想做想做什么啊唔!别,别亲了!
  白荼撑着床板,努力往后拖动身体,但池秋雨只是抓住他的脚腕,轻轻一抓,就把颤抖着要逃离的小兔子拉了回来。
  很漂亮,池秋雨定定的看着白荼,在后者疑惑的、带着生理眼泪的目光中极其温柔的低头亲吻着这双残疾的腿,真的很漂亮,哪里都完美。
  白荼不知道他会这么说,一时有些懵,都忘了抵抗,茫然道:什、什么
  池秋雨微微一笑,耐心的对他说:我说,茶茶从头到尾,都特别漂亮、特别好看,一点也不丑。
  实际上他并没有说假话,要是换成其他人瘫痪这么多年,腿部肌肉恐怕早就萎缩成难看的形状了,还通常会伴随各种浮肿、生疮;但池秋雨的照顾无微不至,每天定时给白荼做按摩、做复健,在他十几年如一日的坚持下,白荼的一双长腿不仅没变样,反而显得更美了几分,就像玉石蒙尘,找出来后擦拭一新后,仍旧不损它的美貌和光艳,倒多了一份岁月和时光的沉淀。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黑屋来啦!
  (新文还没准备好,不想把没有准备好的东西拿给大家看,再等等我)
  第97章 剧情崩溃的现代世界(三十七)
  池秋雨着迷的捉着白荼一双长腿把玩,时而落下一个炙热的吻,烫得身体的主人忍不住瑟缩。
  自从出事以后,池秋雨已经很多年没再见过这样乖乖的、任他亲吻拥抱的白荼了,他总是用冰冷言语化作最锋利的兵器,日复一日的将池秋雨那颗心脏割得遍体鳞伤。
  但现在,你是我一个人的了。
  池秋雨噙着笑,愉悦的想。
  白荼也逐渐回过神来,愠怒的微红逐渐爬上两边白皙的脸颊,给他苍白的脸色涂上一抹姝色,池秋雨眼中的惊艳便愈加明显。
  他用力打掉在自己腿上作乱的那只手:滚开!你真叫人恶心,被你碰过的地方,我恨不能把皮都洗掉!
  池秋雨却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一样:现在想要洗澡吗?我带你去,然后一起吃晚饭,再抱着你睡觉,好不好?
  就像曾经他们一起经历过的每一天那样。
  白荼扭头将脸埋进枕头,不愿再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一见到你,我就想吐。
  那你好好休息,池秋雨并不生气,我先去做饭,等会儿叫你。
  说完起身,将白荼的裤子替他穿好,又抖开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把翘起的被角往里掖了掖。
  他摸摸青年露出来的头发,软软的,一点也不像它主人的脾气。
  别生气,池秋雨贴着白荼温热的后颈吻了吻,像大狗叼着小狗的脖子那样,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白荼赌气般掀起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不让池秋雨再有任何一点可乘之机。
  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轻手轻脚走了出去,不忘把门带上,在外面上了把精致的小锁。
  池秋雨低下头,静静地看着躺在手心里的钥匙,眼底一片阴翳。
  在他决定做出这样的事时,他就已经能够预测到白荼会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自己。只是,想象是一回事,真正在现实中发生又是另一回事。
  无论是那样厌恶的眼神和话语,还是疏离的身体,一旦都从幻想中走出来后,那些无比真实的憎恶都让池秋雨如同被千刀万剐一般,疼到无以复加,却连一声也不敢喊出来。
  他猛地将钥匙攥在手心,拳头死死的抵在心口处,痛到极点时,就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顺着门框缓缓跌落,颓然的坐在白荼的门前,如同一只淋了水的败家犬。
  只是其他的狗还有主人抚慰,他却是条被主人抛弃的、不要的狗。
  房间里逐渐安静下来,白荼也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透过一丝缝隙,眼神复杂的看向那扇门。
  鳄鱼系统在这时出现:他还没走。
  白荼知道他说的是谁:嗯。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白荼摇了摇头,半晌,又道:抛开剧情线和任务来说,我不讨厌池秋雨。但是
  但是,他们到底是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不管是顾云,还是现在的池秋雨,亦或者上个世界的主角和几个配角们,再怎样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他们之间也根本不会有一点可能哪怕就一点。
  所以,白荼恪尽职责,绝不发展多余的感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世界经历的那些人,总是莫名其妙的,一个接一个的爱上他。
  被人钟爱没什么不好,但白荼并不需要过多的钟爱。
  他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看得眼睛白茫茫一片,叹了口气:按照剧情线来说,现在被小黑屋强取豪夺的应该是主角受才对吧。结果,我又一不小心就把主角的戏份抢了。
  没了至关重要的小黑屋环节,主角攻还会和主角受虐恋情深吗?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鳄鱼系统回了趟总部,他当然清楚无论小兔子把小世界搞得多糟糕也不会有任何惩罚,仍然能够得到任务成功结算的分数,所以现在的心态也早已和上个世界有所不同。
  但他却不能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荼这样一副失落的样子。
  想了半天,笨拙的安慰道:别担心这么多,就算拿不到高分,只要后面的剧情圆满完成,也能拿及格分的。
  白荼闻言眼睛亮了一下,找回来了一些信心:那我就不想办法逃跑了?
  就他现在这样子,想跑也跑不了。
  顺其自然吧。反正有人给你开后门。
  白荼弯着眼睛,笑笑说:我剩下的剧情也不多了吧?
  这句话让鳄鱼系统想起了他的最后结局,怔了怔,像是一下子分不清虚拟和现实。
  剧情的结尾
  是白荼所扮演的这个青年,在绝望中从楼顶一跃而下,凄然决绝的结束了这一生啊
  鳄鱼系统金黄的竖瞳里逐渐染上了一层绝望,他如身临其境一般,真真切切的感觉到白荼好像就死在自己眼前。那一瞬间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的哀伤,不仅影响到了系统空间,甚至连处于外界的白荼都感知到了。
  小兔子有些担心的看着缩成一团儿的绿色物体,小鳄鱼,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