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星慌乱地移开眼,睫毛颤动, 含糊道:“我就随便问问。”
“再有半个月杀青了。”江予迟也不和她计较, 自顾自地把她爱吃的串儿都挑出来, 推到对面,随口问,“最后那场火灾戏怎么拍?”
盛星侧头, 乌亮的眼盯着他:“用特效,现场可能会亮灯再吹点儿烟雾, 达到着火的效果。不会真的放火。没事儿。”
江予迟曾问经纪人要过剧本。
盛星没想到他真的去翻看了, 不但看了, 还记得她所有场次的拍摄时间,就像小时候一样,记得她每天的课程和放学时间。那时候, 他就像一个小家长。
盛星咬了口鱼片,鼓着腮帮子,提起从前:“三哥, 那时候我总被老师喊家长, 你总去学校替我收拾烂摊子,有没有偷偷嫌我烦?”
那时候, 盛星和父母关系不好的事儿他们都知道。
这小姑娘也倔强,入学填家长联系方式的时候不填家里人,偏偏填江予迟。仿佛这样做了坏事, 盛家便没人知道。她被叫家长,多是因为和同学的摩擦。
江予迟也是在屡次被叫家长的过程中才知道,小姑娘还会在背地里偷偷欺负人,在学校里一点儿也不安分。
想起往事,江予迟含着笑意,道:“我哪敢嫌你烦,阿霈和月亮都跟护眼珠子似的护着你,万一你上他们那儿告我的状,我还能好过?”
盛星小声道:“你才不怕他们,你没有怕的人。”
江予迟不怕任何人。
在盛星眼里,这个哥哥打小就和别人不一样。他似乎从来都无所畏惧,做一切自己想做又能做到的事儿,和她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她也曾想成为这样的人。
江予迟垂眸,低声说:“有的。”
盛星“啊”了一声,眼里写着惊奇,好奇地问:“谁啊?我认识吗?也是以前大院里的人吗?现在你们还来往吗?”
黑黢黢的眸盯着她。
狭长的眸边睫毛像一道小阴影,却掩不住眼底蔓延出的情绪,直白到盛星差点儿想躲开。可这双好看的眸,就这么直勾勾地看她。
答案很明显,他怕的人就在他眼前。
盛星抿抿唇,有点儿受宠若惊,试探道:“...谢谢三哥?”
江予迟:“......”
他没忍住,抬手,收着力,敲了敲她的脑门,嗤笑:“认真点儿吃,别往我这儿看,再看揪你耳朵。”
盛星小声哼哼:“哦。”
另一边。
梁愽生和陈漱蹲在厕所门口聊天,就好像他们还在高中一样,也不管边上人经过时看来的眼神。
梁愽生纳闷:“见着你姐不开心呐?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陈漱:“江予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阵子,陈漱将江予迟的资料看了个遍,隔着冷冰冰的文字,他只觉得这个男人运筹帷幄、手段雷霆,并不能从中感受到一丝温情。
这样的人,和盛星合适吗?
“他这段时间常来剧组,挺好说话的,但对人不热切,好像天生就和人隔着点距离。但对你姐是真好,往她身边一坐,就变成凡人了。但你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男人这玩意儿,说变就变。”
梁愽生感叹道。
陈漱顿了顿,问:“她很喜欢他?”
梁愽生满头问号:“人家是夫妻,你想什么呢?”
陈漱没应声,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对那个男人并不能全然放心,尤其是处于那样的位置上,身边的变数太多了。
...
吃完夜宵,盛星跑去和鲨鱼打了个招呼,准备和剧组一块儿回去。江予迟不急着回家,陪着盛星散了会儿步,一直送她到酒店门口。
“我回去了,早点儿睡。”
江予迟拍了拍她的发,示意她进去。
盛星仗着他看不见,躲在帽沿下的那双眼直溜溜地往他身上瞧,藏在兜里的手也有点儿蠢蠢欲动,她小声嘀咕:“三哥,你会追人吗?”
江予迟一顿,虚心求教:“怎么着,星星有建议给三哥?”
她别开头,不说话,但也不走。
就这么站在他眼前。
江予迟垂眼,颈间的凸起上下滑动了一下,指尖动了动,忽而上前,伸手将面前要抱抱的盛星抱进怀里,手臂隔着薄薄的衬衫,圈住她纤细的腰身,微微收紧,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脑袋。他低头,看向脑袋埋在他胸前的小姑娘,很轻地笑了一声:“是三哥不好。晚安,星星。”
盛星特别矜持,手攥成拳头,藏在兜里不动。
她就这么顺着他的力道在胸前蹭了两下,他的温热的气息像羽毛一样往下坠,让她鼻尖发痒。
“晚安。”
盛星小声道。
说完“晚安”两个字,盛星跟小鱼一样从他怀里钻出去,飞快地逃走了。夜风顺着她跑动的影,并不温柔地吹翻了她的帽子,无力被地风裹挟。
盛星没停下,任由可怜巴巴的帽子无措地在风中打着卷儿。
江予迟在夜色中上前几步,展臂将即将落地的帽子抓住,站在原地将帽子捏得平整,弯了弯唇,转身离开。
车停在夜市附近的停车场。
几分钟后,车驶离街道,在车尾即将消失的时候,另一辆车缓缓跟了上去,速度不快,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江予迟开的不是回落星山的路,而是回公司的。
为了抽出半个月时间和盛星去西鹭,他得提前安排好这个月的工作,免得路上因为公司的事儿打扰盛星的兴致。
车驶入落日大道。
江予迟侧眸看了眼后视镜,在某辆车上停顿两秒,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继续前行,前方路口转弯进入商业区。他没进停车场,直接把车停在公司门口。
从夜市口出来一直跟着他的那辆车没停,就像马路上所有的车一样驶离,仿佛只是这一路巧合。
.
端午当天,小宋送了许多粽子过来。
翠绿的粽叶包裹着里头晶莹剔透的糯米,个头小小的,却挺胖,胖乎乎的,两口就能吃完一个。盛星怕浪费,不常吃粽子,江予迟就想了办法,特地包了小粽子,剧组好些人都被分了几个。
最近,小宋来剧组很勤快,频率已经赶上江予迟了,他忙得不见人影,不是出差就是开会,基本没休息的时间
“诶,小宋,三哥这几天怎么样?”
盛星沾糖着吃白粽,顺便和小宋聊几句。
小宋叹气:“忙得没时间睡觉,晚上没吃几口饭就得喝酒。先生都是自己喝,不让我们挡酒。这两天好点儿,出差回来,有空档歇两天。”
盛星咀嚼的动作一停:“那么忙还包那么多粽子?”
小宋“嗯”了声:“材料是提前备好的,没用太多时间,我们都帮忙了。”
“早点儿回去吧。”盛星摆摆手,“不耽误你时间,他忙你们肯定更忙。你和三哥说,快杀青了,不用送饭来了。”
小宋迟疑一瞬,想起上次得出的结论:在江予迟和盛星之间,要听盛星的。
他点头应下,没多留,匆匆离去。
盛星瞧着筷子上的可爱小巧的粽子,有点儿心疼江予迟。她想了想,喊梁愽生:“过来说两句!”
梁愽生叼着粽子就过来了。
他不爱吃甜糯糯的白粽,爱吃油光水亮的肉粽,模样就生得令人食指大动。
“姐,说什么?”梁愽生把脑袋凑到小风扇前,不忘戳一口桌上的西瓜,“姐,咱姐夫真贴心,我都想找个这样的男朋友。”
盛星绷着小脸:“...那你另找,别找我老公。”
梁愽生嘿嘿笑:“我说笑呢,这不羡慕吗?”
盛星和他商量:“晚上我有点儿事要回家一趟,你好好演,争取早点过了下班,能做到吧?”
梁愽生一僵:“我、我尽量,姐。”
他这会儿就像回到了高考前,临上考场前,老师谆谆教导,对他充满了期待。而他只想在心里呜呜呜。
...
晚上十点。
江予迟下班,看了眼时间,他有段时间没见盛星了,想去看看她,但想到小宋带回来的话,有点儿犹豫,这么晚过去,恐怕她会不高兴,嘀咕着他不听话、不好好休息。
江予迟轻叹了口气,开车回了落星山。
他少有这样的时刻,却甘之如饴。
落星山周围寂静宽敞,附近住户很少,路上停着陌生的车会很显眼。江予迟扫过两边,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他却能感受那股被窥视的感觉。
时有时无,若隐若现。
这感觉是从那晚夜市出现的,江予迟很容易就筛选出了对象。
落星山山脚处有门卫。
门卫瞧见熟悉的车牌,正准备放行,却见那车急急停在路口,驾驶座上的男人下车,迈开大步,直直走向一处阴影。
片刻后,男人竟从阴影处揪出个人来。
门卫大惊,想开门出去,被他的动作制止。
“没跟够?”江予迟松开陈漱的衣领,淡淡地瞥他一眼,“跟了大半个月,得出点儿什么结论没?”
陈漱神色冷漠,平静地理了理衣领,直白道:“你很忙。”
江予迟倚在车边,双手环胸,一副倾听的姿态:“还有呢?”
“私生活暂时没什么问题。”陈漱身高优越,和江予迟平视,“酒量不错,工作态度端正,很关心我姐姐。”
江予迟挑眉:“你是想找出问题还是不想?”
陈漱平静道:“我想确认她过得怎么样。”
在陈漱说这句话之前,江予迟态度还算平和,逮住人算不上生气,还能理解,但听了这话火气莫名涌上来。
“陈漱,看到你她会想起什么,你比谁都清楚。”
男人语气冰冷,眸光里带着些许嘲讽。
江予迟知道这不关陈漱的事,甚至那时候他可能也是个受害者,但他控制不住这样钝钝却又似火烧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