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就是挑剔的甲方:“红色的莲花灯。”
  楚琢想了想:“灯会上用的那种莲灯?”
  容与:“要能发出太阳光的红莲灯。”
  楚琢:“……”行吧。
  他三两笔画完:“是这样吗?”
  “不是,太阳光哪有那么弱,再亮一点……”
  容与苛刻地提要求,楚琢也是由着他,非常耐心地修改着。
  修改八次后,容与看了看,勉强道:“就这样吧。”
  楚琢松了口气,笑道:“也不是很难的东西,怎么不自己画?一心来折腾孤呢。”
  容与说:“我不会画。”
  “你这是欺君知不知道,画得这么好,还能不会画一盏灯?”楚琢望着画里的人像,察觉出一丝异样,“你眼尾为何有颗泪痣?”
  容与:“因为我想有颗泪痣。”
  楚琢无言以对。
  “孤又何时着过红衣?”
  楚琢身为帝王,整天都是一身玄袍,从未穿过红衣。
  “看不出来这画的是幻想么?你都能把我们画在云端了,我不能给你穿套红衣裳?”容与给楚琢画的红衣,还是上个世界晏昭穿的那身,他完全凭着记忆复刻下来。
  “能,当然能。”楚琢好奇地问,“这幻想的是什么场景,孤竟看不出来。”
  容与随口道:“成亲啊。”
  楚琢怔住。
  “成亲不应当穿玄衣么?”
  按照楚国的风俗,成亲要穿深色婚服,帝王纳后都着玄衣,并不兴大红。
  “所以说是幻想。你们那个成亲的衣服实在是太难看了,大婚还穿得那么肃穆,一点儿都不喜庆,就该按我这个来。”容与嫌弃万分。
  楚琢自觉找到重点:“你不肯同孤成亲,莫不是嫌婚服难看?”
  容与沉默一瞬,郑重颔首:“你知道就好。”
  楚琢精神一振,又颇为哭笑不得:“竟是如此……你早说便好,世俗规矩还能大过你不成?孤这就去准备红色婚服!”
  知道这画的是小莲花梦中的婚礼,楚琢立刻准备仔细研究这幅画,一定要完完全全还原容与的梦想。他眼尖地捕捉到画中两人无名指上戴的戒指,问:“这有寓意吗?”
  容与言简意赅:“真金烈火,天长地久。”
  “孤立刻吩咐人去打造!”
  楚琢带着画飞奔走,脚下生风,喜不自胜。
  容与留在屋里,良久,轻笑了一声。
  “……傻子。”
  血玉镯和他们都不在一个频道,它依然在纠结一个问题: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画人物是宗师级别,其他的就是幼儿园水准?
  画家各有所长很正常,例如徐悲鸿画马,齐白石画虾,总是格外出彩。但这不代表他们其他东西就画不好,只能说是满分一百和八十的区别。
  容与就不一样了,他的人像和其他,是一百和零的差距。
  容与:你也是个傻子。
  血玉镯:好的我是傻子,请问聪明的大魔王能为可爱的小镯子解惑吗?
  事关解封大事,它死也要死个明白!
  容与:我在6666世界经常画人像,从没画过别的。
  血玉镯还是不懂:为什么?
  容与:画我自己咯。我这样的美貌光照镜子怎么够,当然是要画一万幅自画像挂在宫殿里每天欣赏。其他玩意儿配被我画吗?
  血玉镯:……
  好,原因竟是自恋。
  血玉镯却不知道,那一万幅所谓“自画像”,绘的是它主人的容颜。
  魔王曾绘一万幅人像,用于睹物思人、寻人启事,到后面用来钉在墙上投掷飞刀泄愤。
  最终付之一炬,心如死灰。
  姬玉绘千山万水,唯独不绘人像,因为无人走进他心里。容与不会画万物,却精通人物,因有一人走进他心里。
  他心里装满一个人,再也容不下万物。
  第81章 祸水16
  容与画了那幅画,几乎是明着答应和楚琢成亲。楚琢欣喜若狂,立刻着人去准备大婚事宜。
  楚国有个传说,今生结了亲,夫妻间便是缠了红线,来世有红线牵引着,两人还能够再遇见。
  就为这个,楚琢也得把婚事办了。不然入了轮回,找不到小莲花怎么办?
  他很少对一样东西喜欢到非要不可的地步,唯独对容与贪得无厌。今生不想放手,来世也不愿分开。
  但他和小莲花的婚事,必然不可草率,光是筹备就得耗上数月。
  这数月间,足够发生很多意外。
  譬如突发心疾,再也不能瞒天过海。
  _
  在容与的手痊愈后,褚神医依然没有离开王宫。他与刘太医是唯二知道楚琢身体状况的人,这种时候哪儿能离开。
  楚琢心疾发作得越来越频繁,疼痛程度一次比一次剧烈,到了连镇痛药效都微乎其微的地步,几次都是在鬼门关险象环生。刘太医在一次诊断过后摇头叹息,私下与褚神医商量:“陛下身体在急剧恶化,恐怕……撑不过这个冬天。”
  楚琢耳力好,被他给听见了。
  冬天……
  现在已是秋天了。
  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楚琢明白他们说的是真的。这具身子已是到了强弩之末。
  他与容与终日形影不离,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发现异常。
  楚琢将奏折搬回御书房,借口在玉清宫办公会让他分心,效率大打折扣,得以腾出半天时间不见容与。
  实际上他几乎没什么精力去处理公务了,基本都交给心腹大臣来做。疼痛,喝药,再疼痛……反反复复。这颗心脏似乎真的跳累了,频频发出剧烈的抗议。
  偶尔也会在晚上发作。夜间楚琢拥着容与,忽然就一阵钻心剜骨。他死死压抑着,不敢惊醒熟睡的枕边人,每次都悄然下榻,独自忍耐,等那阵痛过去了,才若无其事地回来继续抱着容与睡。
  楚琢也不知道,他离开时,容与会睁开眼睛望着空空如也的身侧,等他回来再无声闭回眼。
  容与:你这儿没有止痛药么?
  血玉镯:我也心疼主神大人呜哇哇能给我早给了!可是……我毕竟不是专门的主神系统,当初分配给你时也没打算给你开挂,所以就没安装系统商城,想兑换药也不能了……
  容与:所以你主人这算不算自作自受?
  血玉镯:……
  翌日,锦绣坊和珠玉楼来人,各自呈上一件红衣与一对戒指——楚琢的婚服制作出来了,那对“真金烈火”的戒指也打造完毕。
  锦绣坊的绣娘们并不知道这是婚服,在她们的认知里,陛下的婚服应当是玄色。至于这红衣裳……姬公子有那么多件红的,陛下想和人家穿一个色系,谁管得着呢?
  制作出来的衣裳完全还原了容与笔下的画。颜色,形制,纹路,都一模一样,看得出是费了心思的。
  容与瞧着,觉得颇有意思。他画出这件衣裳,是因为上个世界的晏昭就是如此穿着。可那身穿着,原来便是依着他的画设计的。
  时空如此玄妙,一切皆有可能。
  容与并没有额外的婚服,他给自己画的就是那件金缕衣。楚琢思索再三,觉得无论制出什么红衣裳,材质上都不会比用了红菱线的金缕衣珍贵,就默认将金缕衣当作婚服。
  还有那对戒指。
  跟容与当初从首饰店里看到的毫无二致。
  “喜欢么?”楚琢见他看得入神,不由问道。
  容与收回视线:“我画出来的,当然喜欢。你把衣裳换上。”
  楚琢笑道:“怎么?今日就想成亲?那还不行,还有一堆事没准备好……”
  “换上。”容与加重语气。
  “……”楚琢说,“孤这就去换。”
  _
  枫叶林中的叶子全红了,火红一片,遮天蔽日,林中二人红衣如火,与风景极衬。
  楚琢倚在一棵枫树上:“小莲花,画好了没?”
  “站着别动。”容与坐在椅上,面前支着一个木制画架,将眼前人一点点画下来。
  这件婚服,上一世的鬼王穿了一辈子,此刻却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穿着。
  如此有纪念意义的时刻,当然得画下来。
  楚琢耐着性子按捺不动,站在瑟瑟秋风里给容与当模特。等到容与终于说了声“好了”,他立即过去瞧,一看便笑了。
  画中只有穿了一身红的他,身后那片枫树林是一点儿都没画。
  “小莲花,你说你要实地取景,孤才陪你站在枫树林里吹半天冷风。你倒好,一棵枫树也没画,直接在屋里画不就成了?”楚琢哭笑不得。
  “这不是还有你么?”容与把画笔交给他,“现在该你画我了,这片枫树林也交给你。”
  楚琢接过画笔,神色忽而有些勉强,不着痕迹地抚上心口:“小莲花,孤还有事要回书房……”
  容与问:“什么事比我还重要?”
  “真的很要紧……”楚琢转过身,眉眼露出一丝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