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妩月先端起茶碗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润了润嗓子,给人一种即将发表长篇大论的感觉:“首先我可以确定,所谓的血咒属于医学的范畴,并不是什么咒语法术或者蛊术之类的歪门邪道。”
玉倾鸾点了点头:“这正是我最期盼的结果,说明我把你请来是对的,然后呢?”
苏妩月琢磨了一下,想着怎么解释更能让他们听懂:“血咒的本质是一种病毒,但病毒并不是剧毒,所以你们不是中毒,而是生病。”
玉倾鸾皱了皱眉,毫不意外地表示听不懂:“所谓的病毒又是什么?”
“就是一种微生物,很微小很微小的……生物。”苏妩月回答,“因为很小,肉眼根本看不到。这种病毒可以破坏人体的免疫系统,导致你们抵抗力下降,一些别人接触了不会生病的东西,就可以让你们病入膏肓,继而一命呜呼。”
玉倾鸾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笨蛋,但这几句话他真心没听懂,只好归结为隔行如隔山:“免疫系统,是什么?”
苏妩月张了张嘴,发现无法用精准的科学术语解释,只好尽量准确地说道:“你可以这么理解:免疫系统就是你身体内的一副盾牌,好比保护城池的城墙,它完好无缺,就可以帮你抵御一切外来的进攻。一旦它出现了破损,就好比城墙被攻破,你的身体自然就会出问题。”
玉倾鸾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这种所谓的病毒,攻破了这副盾牌?”
“没错。”苏妩月点头,“你们这副盾牌千疮百孔,别人的盾牌却完好无缺,所以一些对别人造不成伤害的东西,对你们就是致命的。”
这样解释算得上通俗易懂,玉倾鸾的目光变得晦涩难懂,语气倒是平静:“如果把这种病毒消灭,我们这副盾牌就没事了,寿命自然就延长了?”
“应该是。”苏妩月的话稍稍有所保留,“如果不出意外,只要消灭病毒,免疫系统就不会再被破坏,你们自然就没事了。”
玉倾鸾沉默,但闪烁的目光说明他一直在思考,许久之后才又说道:“照你这么说,这种病毒可以在妖族人中代代相传,但不能传给其他种族的人?”
苏妩月再次点头:“因为这种病毒是专门针对妖族人体质的,其他种族的人很难被感染,即便感染了,后果也不会这么严重。”
玉倾鸾一声冷笑:“不奇怪,若非如此,云王怎会给妖族下这种血咒!可既然算得上是生病,为什么会代代相传?”
“这就是这种血咒的厉害之处,也是云王的厉害之处了。”苏妩月挑了一下唇,“按理来说,病毒是不会传给下一代的,但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硬是做到了这一点。可能……这一点超出医学的范畴。”
几千年了,终于知道该死的血咒居然是这么回事,玉倾鸾轻轻咬了咬牙:“你刚才之所以那么纠结,是因为这种病毒不好消灭?”
苏妩月的脸上的确写着“不容乐观”这几个字:“要消灭这种病毒,必须对症下药,而这种药的成分并不是单一的,就像解毒一样,必须根据病毒的成分确定抗病毒药的成分,然后将其配制出来,才能彻底解决你们的痛苦。我之所以纠结,是因为这些药材虽然大多数都不罕见,但有两种我只知道名字,不知道到哪里去找。”
玉倾鸾立刻点头:“你说,或许我知道呢?就算我不知道,也可以去查去问,总之一定找出来!”
等了几千年,终于看到了希望,他当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找。
苏妩月接着说道:“一种叫做皇根水,另一种叫做夕颜花。这两种药物非常关键,如果没有它们,其他的药材就算集齐了也没用。你知道哪里有吗?”
玉倾鸾不开口,眼里的光芒和脸上的表情都非常奇怪,透着几分阴冷,几分深沉,几分试探,几分疑惑。
苏妩月察言观色,估摸着可能够呛,就叹了口气:“你也不知道?看来我也会在四十岁之前一命呜呼了。云欢,嫁给你之前我把这茬忽略了,这不是坑你吗?对不起啊!好在你还年轻,不如另娶一个……”
潇云欢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滚蛋。”
苏妩月委屈极了:“你为什么骂我?我可不想让你看到我临死前恶心丑陋的样子。一旦我有发病的征兆,就远远地离开你,你可千万不要找我,就让我最美的样子留在你的记忆中吧。”
潇云欢冷笑:“你敢走,我就掐死你,让你死得比发病还难看。”
苏妩月忍不住失笑,眼圈却红了,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水雾:“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找不到这两种药,我……”
“我能找到一种。”潇云欢突然开口,“我知道皇根水在哪里,但夕颜花真没听说过。”
“我知道。”这次开口的是玉倾鸾,他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无奈,“我跟你恰恰相反,知道夕颜花在哪里,但从没听说过皇根水。”
苏妩月不由大喜:“那不就结了?这真是太完美了!你们两个合作,天下无敌!快说,在哪里?”
潇云欢看了玉倾鸾一眼,发现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首先说道:“苍龙帝国的皇陵,葬着帝国几千年来成百上千的帝后,他们去世之后葬入皇陵,精魂会化为一股守护力量……”
话还未说完,苏妩月已经愣了一下:“你说皇根水就是冥灵花?”
“怎么可能?”潇云欢摇了摇头,“不是每一位帝后的守护力量都能化为冥灵花,但每一位帝后的精魂都会化成一股守护力量。无数股守护力量融合在一起,在某些清晨特定的时刻,会形成一层雾气笼罩在皇陵上空,但阳光一出就会立刻消散。如果将这些雾气收集起来,就会变成一种清澈透明的水滴,名为皇根水。”
苏妩月表示三观受到了猛烈的冲击:“我了个擦擦擦!还有这种事?可是你们要怎么分辨呢?比如说冬天的早晨经常有雾,不是每一次雾气的聚集是皇根水吧?”
潇云欢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所以我才说,是在某些清晨特定的时刻。这个特定的时刻不是任何人都懂得分辨的,不明白其中的玄机,就算看上千万年也看不出来。”
这倒不奇怪,要是谁都能看出来,大家都在那样的时刻跑到皇陵去收集雾气,还不得乱了套?不过这样说也不对,皇根水虽然有药用价值,但并不是任何人都能用到的。
苏妩月有些好奇,接着问道:“我只知道皇根水可以用来解这种病毒,就算被人看出来又怎样?难道还有什么妙用?”
潇云欢浅挑唇角:“皇根水是帝后守护力量所化,其中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可以迅速提升修习者的功力。至于药用,我就不清楚了,医学并不是我的专长。”
对世间大多数习武之人而言,能提升功力的法子或者东西都是梦寐以求的,为了达到巅峰,闯个皇陵他们确实不会在乎。
苏妩月撇撇嘴,表示不感兴趣:“皇根水出现的特定时刻,你能看出来吗?”
潇云欢很平静,但平静中透着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能,也只有我能。但前提是,云龙城必须恢复原本的样子。”
苏妩月瞬间愣住:“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先打开空间之门?”
潇云欢点了点头:“其实我有些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皇根水的?这件事是只有历代云王才知道的秘密。”
苏妩月摸了摸脑袋:“我的医术都是师父教的,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就不知道了。也不奇怪,凡是已经有两个人知道的事情,就都不能算是秘密,你们以为只有历代云王知道,说不定哪一朝哪一代就出现了例外。”
潇云欢表示赞同:“这么说你师父的确是位高手,我深度怀疑他可能与云族王族有关,说不定就是哪一代云王的后裔。话说回来,他是不是看出你也是云族王族的后裔,才肯收你为徒,并把一身本事倾囊相授的?”
苏妩月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当初他收我的时候说我跟他有缘,他会什么就教我什么,能学到多少就看我的天分了。不过现在是不是先把这些放在一边,说正事?”
潇云欢点头,两人就把目光转向了玉倾鸾。现在的局势很明显,要解除血咒,必须拿到皇根水,那就必须先打开空间之门。要打开空间之门,必须先拿到断情刀。如果玉倾鸾想解除妖族人的痛苦,就必须先帮他们拿到断情刀,这是一切的前提和根本。
可断情刀是他唯一的筹码,他只有以此为要挟,才能让苏妩月帮他们解除血咒。如果潇云欢等人拿到断情刀就一走了之,他岂不是欲哭无泪?但如果不把断情刀给他们,空间之门就打不开,他们的血咒仍然无法破除。
所以现在尴尬了,玉倾鸾要么交出拿出断情刀,三十万云族人可以获救,如果苏妩月毁约,妖族将继续承受血咒的折磨。反之,三十万云族人就可能灰飞烟灭,妖族仍然必须继续承受血咒的折磨。也就是说,他不交出断情刀,那就是个两败俱伤,他交出断情刀,可能就能各取所需。前提是,苏妩月不毁约。
所以,他只能选择赌或者不赌。
明白了现在的关键,众人都把目光投到了玉倾鸾的脸上,隔了一会儿,玉倾鸾便微笑着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去吩咐厨房准备好酒好菜,先为你们接风洗尘。”
玉倾鹭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很快离开了。完全明白他的心情,苏妩月眨了眨眼:“夕颜花到底是什么东西?”
众人纷纷摇头,潇云欢也表示刚才没有撒谎:“我真不知道。会不会就长在这海外,甚至就在妖族的栖息地?”
苏妩月点头:“有可能,我看玉倾鸾一点都不担心夕颜花,他纠结的是皇根水,这就说明他拿到夕颜花很容易。”
潇云欢笑了笑:“现在就看他做何选择了,咱们得沉住气先等等他。不过你能解这血咒,我倒是不算很奇怪。”
苏妩月也挺平静的:“当初我救活了那只小狗,有了一定的铺垫,玉倾鸾也并不奇怪我会解,更认定我有办法。”
话是这么说,但苏妩月心里明白,小狗中的毒和血咒根本是两回事,不过她没法跟这个时空的人解释更多,只要玉倾鸾明白现在的局势,就先这么着吧。
一片安静之中,潇天羽接着开口,带着几分好奇:“玉倾鸾会作何选择?我倒真有些预料不出结果。”
郁兰陵也跟着笑了笑:“反正这下够他难受的,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要破除血咒,必须先帮我们打开空间之门。”
东陵谨言摸了摸下巴:“他会不会认为这太过巧合,从而怀疑王妃是故意这样说,想骗他帮我们救云族人?”
苏妩月摊了摊双手:“我也觉得确实太巧合,可事实就是这样,他要真的不信,也只能随他了。何况如果解不开血咒,我自己都活不过四十岁,有什么必要骗他?”
接着她把刚才跟冷秋扇的交谈说了说,众人才知道他们在东灵岛附近陷入漩涡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隔了一会儿,潇云欢挑唇:“所以现在,我们只能等玉倾鸾做出最终的决定。”
潇天羽皱了皱眉:“如果他怕竹篮打水而不肯跟我们合作,那倒无所谓,万一他既不想跟我们合作,又不肯放我们走,或者干脆把我们咔嚓了,那……”
虽然他说的这种可能性应该不是特别大,众人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仿佛看到明晃晃的钢刀已经架在头顶。东陵谨言叹了口气:“云族和妖族本来就是敌人,要是他打定主意两败俱伤,宁可让妖族继续忍受血咒的折磨,也得把我们解决了,断绝云族人获救的可能,那就……太操蛋了。”
东陵静言用力点头:“对对对!我们就彻底傻眼了!说不定我们很快就会变成几缕冤魂了!哇!不会这么惨吧?”
一片哀嚎声中,潇云欢和苏妩月对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但能看得出来,他们十分淡定。
潇天羽立刻发现了这一点,不由眼睛一亮,满怀希望地问道:“十皇叔,你是不是想到脱身之策了?还是说你认为玉倾鸾一定会跟我们合作?”
潇云欢摇了摇头:“他会不会跟我们合作我不知道,我也没有脱身之策,我只不过是觉得,如果上天注定我们今天必须死在这里,你们就算喊破喉咙,又有什么用?”
苏妩月也跟着点头:“我觉得他是有可能跟我们合作的,我娘说过,现在他们早就没有了主宰天下的念头,就是想替族人解除痛苦,让他们平平安安活到老。”
潇天羽皱了皱眉:“可血咒解除之后,他们的力量就会恢复,你敢保证他们不会再主宰天下吗?”
苏妩月唇角微挑,眼中闪过一缕暗芒:“你不懂,几千年来,血咒已经彻底破坏了他们的身体系统,血咒解除之后,他们的量不可能再回到巅峰。就算有主宰天下的念头,也已经没有那个本事。”
潇天羽恍然:“原来如此。那刚才你没有把这一点告诉玉倾鸾……”
“我想说来着,不是没来得及吗?”苏妩月叹了口气,“反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不是说一会儿要给我们接风洗尘吗?到时候我再告诉他就是了。我们把话都说明白,要不要合作,看他如何选择。”
众人一时没有再开口,主要是都觉得心里没底。玉倾鸾不帮他们找断情刀,这没所谓,自己去找呗,找不到也是天意。或者他们本事足够,把玉倾鸾拿住言行逼供,真要逼不出来,那也是天意,没办法。
问题是现在他们被困在这里,自救都做不到,还说什么找断情刀?万一玉倾鸾真把他们一刀一个咔嚓了,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当然,那也是天意。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下来,侍女仆从进来收拾桌子,摆放碗筷,将一道道美味佳肴送了上来。菜肴以海鲜为主,每一道都体现出了食材的精髓,而且用的烹饪方法都不复杂,苏妩月脑中立刻浮现出了一句经典台词:最高端的食材,往往选用最简单的烹饪方法……她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
众人很奇怪,潇云欢更是双眉一挑:“这么一桌子菜就能让你笑得花枝乱颤,我平常饿着你了,还是琰王府的饭菜不好吃?”
苏妩月越发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赶紧整了整脸色:“没有,我是想到了别的……”
话音未落,就见玉倾鸾飘然而入,一举一动仍然那么优雅,脸上的笑容和一开始也没有什么不同:“是吗?想到了什么,说出来大家都高兴高兴。”
我说出来你也不懂。苏妩月摇了摇头:“没什么,一些小事。”
玉倾鸾的心思显然也不在这上面,落座之后含笑招呼众人:“让各位久等了,主要是有几道菜特别费时。来,我先敬各位一杯。
双方自是心思各异,不过这个时候谁能沉得住气,谁就更能在接下来的交锋中占据主动地位,当下谁也没有多说,都客客气气地举杯和他共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