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清欢缓缓抬手,一团白色的温润光芒轻轻把幽月笼罩了起来,带着微微的温热。幽月感到浑身的剧痛迅速消失,被羽柔制造出来的血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片刻之后,除了衣服和地上的斑斑血迹,仿佛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接着,帝清欢挥了挥手,那些挂在铁链上的经脉也随之消失。
幽月的精神和力气也因此恢复了不少,却只是挑唇笑了笑:“有那个必要吗?反正我马上就要被投进冥界炼火狱,魂飞魄散了,何苦浪费你的法力替我疗伤?你还没告诉我,翼族怎么样了?”
帝清欢略一沉默才说道:“当时你险些用翼天变毁了整个翼族,太子哥哥已经无法阻止你,只能将翼族封印,用封印的力量对抗翼天变。”
幽月扯了扯嘴角:“那就是没事了?还好……我不是故意……”
帝清欢却打断了她的话:“没事?怎么可能没事?你知不知道翼族随时都有可能灰飞烟灭,跟毁在你的翼天变手里没有任何不同?”
幽月着实愣了一下:“为什么?你不是说帝云欢把他们封印……”
帝清欢挑了挑嘴角,笑容带着几分苦涩:“太子哥哥是把他们封印起来了,但这个封印只是暂时帮他们躲过了你那致命的一击,如果不在最后的时限到来之前把封印破除,翼族依然会灰飞烟灭。”
幽月的眼里先是布满愕然,然后目光一闪:“你的意思是,帝云欢虽然可以封印他们,他自己却破不了封印?”
帝清欢立刻点头:“不错,这才是最麻烦的一点,否则翼族根本不会有事。”
“为什么?”幽月还是这三个字,“他既然能设下封印,为什么解不了?是因为他设封印的时候耗费的法力太多,所剩法力已经不足以解开封印了?即便如此,你不是说在最后的时限到来之前破除就可以吗?难道这时限太短,不足以让他恢复法力?”
帝清欢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又慢慢把嘴闭上了。让他说什么?让他如何告诉幽月,帝云欢本来就因为被她吸走了精元而濒临死亡的边缘,又耗费法力封印了翼族,所以现在已经不是不能恢复法力的问题,而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可也正是因为知道所有的真相,帝清欢知道造成如今的结果怪不得幽月,甚至可以说一丝一毫都怪不得她,她才是最无辜、受到伤害最大的那一个!
所以现在,帝清欢其实有些怀疑帝云欢的决定,他的做法都是正确的吗?如果当初干脆跟幽月说实话,是不是更好?尽管那样一来,依着幽月对帝云欢的深情,她肯定宁愿拿自己的内丹救帝云欢的命,可她纵死亦含笑九泉!现在她的命照样保不住,还是带着满腔的恨意,对帝云欢的恨意,并连累了整个翼族!这样的结果绝对是帝云欢不想看到的!
可惜现在一切都太迟了,结果已经不可改变,就算他们是天界的神,也没有让一切重来的本事。帝云欢费尽心机,不但换来了幽月满腔的恨,关键是根本没有保住幽月的命!
“为什么不说话?”他的沉默毫不意外的换来了幽月的追问,而且她似乎从帝清欢的眼神中解读出了一丝异样,心里便不自觉地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她好像做错了什么,而且是非常非常严重的、永远无法挽回的错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帝清欢摇了摇头:“我只能告诉你,至少现在太子哥哥没有办法再打开封印,翼族只能被封着。如果在最后的时限到来之前封印能打开,那就什么事都没有,否则整个翼族除了羽柔,从此将不复存在。”
幽月突然咬牙:“你怪我是不是?可你知不知道,将翼族害到这个地步的根本就不是我!当时我已经想罢手了,在我看到寒苍溟之前我就想罢手,因为我知道他们是无辜的,不应该成为我和帝云欢这场仇怨的牺牲者!接着我看到寒苍溟平安无事,就更没有必要赔上整个翼族,可是……羽柔扑过来,触发了即将停止的翼天变,才会造成如今的结果!”
帝清欢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顿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又看了地上的羽柔一眼:“有这事?这……翼族是……”
幽月咬了咬唇,有些无奈,又带着些许悲哀地冷笑:“你想说翼族是羽柔的家,有她的亲人,她不可能这样做,对不对?我就知道没有人会相信,算我多嘴。你来找我,是不是我可以解开封印?如果是,请直言,但凡可以,我绝对不愿伤害任何一个翼族人,我知道他们都是无辜的。”
可惜帝清欢摇了摇头:“不,至少现在没有人能打开封印。翼族到底会灰飞烟灭,还是能获救,现在还很难说。所以你明白羽柔为什么对你下手这么狠了吗?倒也完全可以理解。”
幽月扯了扯嘴角,已经不想再多说:不,你错了,羽柔之所以这么恨我,不是因为我毁了翼族,只是因为帝云欢。只要能除掉我,毁了翼族她都在所不惜。
沉默中,帝清欢突然开口:“你就不问问……”
可说了几个字,他却再次住口。他本来是想说,你就不问问帝云欢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吗?可是问了又如何,实话根本不能说。但就这样算了吗?让幽月带着对帝云欢的恨灰飞烟灭?既如此,帝云欢的一切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幽月犯下这样的大错,难逃一死,如果跟她说了实话,她肯定会用内丹救帝云欢。可说到底,这一切后果是从帝云欢开始的,他怎么可能用幽月的内丹救自己的命,而任由天界处死幽月?为了对天界和翼族有个交代,他绝对会陪幽月一起死!
不过帝云欢毕竟是神族太子,身上挑着整个天界,他应该不会轻易寻死吧?要不就跟幽月说实话?这样虽然幽月还是要一命呜呼,但至少知道帝云欢从来没有背弃过她,当初这样做只是为了保住她的命。
好,跟幽月说实话吧!
迅速打定了主意,帝清欢刚要开口,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带上羽柔,走!”
爷爷?
帝清欢着实吃了一惊,这个在他耳边说话的人竟然是太尊!太尊的意思是让他不要跟幽月说实话吗?这……
“立刻走,立刻!”
太尊又开了口,只说了五个字,可其中蕴含的不容违逆是个人就听得出来,帝清欢不由目光一闪:难道其中另有玄机?
他二话不说,立刻俯身抱起羽柔,很快消失了。
幽月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但她刚才说的都是实话,在看到寒苍溟之前,她已经想要收手了,无论如何,她不能以伤害翼族那些无辜为代价来为寒苍溟报仇。真正害了翼族的人是羽柔,这一点她敢对天发誓,虽然无论怎么赌咒发誓都绝对不会有人相信,但她问心无愧。
换句话说,就算现在帝云欢解不开封印,翼族所有人必将灰飞烟灭,那也不能全都怪她
不过无所谓了,到了这个地步,无论他们想把多少罪名加在她的头上,都没有任何区别,最终的结果不就是冥界炼火狱吗?来吧,这样活着比死了还痛苦死,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反正她已经用法力把寒苍溟和幽绝送回了魔界。凭幽绝的本事,风岩是伤害不到他的。说不定幽绝还会采纳她当初的建议,自己做族长,让风岩去颐养天年,她就更放心了。
只不过,帝云欢,我有今日都是你,若有来生,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虽然刚才帝清欢已经用法力帮她疗过伤,可她毕竟因为翼天变耗光了法力,再加上被羽柔折磨得太厉害,又有镇魔钉在,也着实支撑不住了,很快便重新陷入了昏昏沉沉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咬牙切齿的冷哼:“幽月!抬起头来!”
幽月哆嗦了一下,意识倒是接着就恢复了,慢慢抬起头,勉强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帝无华那张罩满寒霜又带着无法掩饰的盛怒的脸。想起羽柔说,帝云欢拿她的法力帮羽柔养护内丹之事,天帝天后都是许可并一直在配合演戏的,幽月冷笑了一声:“怎么,要当众审判我还是审都不用审,直接判我下冥界炼火狱?”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帝无华依然咬牙,目光冷锐得让人不敢直视,“你与翼族到底有何仇怨,竟要下此重手?你知不知道他们很可能灰飞烟灭?”
幽月抿了唇,真的不想再多说,也没有兴趣解释了。天帝既然与羽柔和帝云欢勾结,当然更不可能相信,何必自取其辱。
帝无华却没打算就此罢休,见她如此,越发忍不住勃然大怒:“这么说,你处心积虑跟云欢回到天界,果然另有目的?你就是要毁灭翼族,替你爷爷报仇,对不对?毁了天界的翼族,你们魔族就可以回到天界,重新成为翼族了,对不对?”
幽月本来不想再看他的,可是听到这几句话,她实在忍不住重新抬头,一脸匪夷所思:“你说什么?”
不是他和羽柔与帝云欢勾结,配合在她面前演戏吗?怎么到头来,她成了处心积虑的那一个?这还有没有天理?
“我说什么你心里有数!”帝无华咬牙冷笑,“你是朗照的孙女,当然跟他一条心!你就是奉了风岩的命令,骗云欢把你带回来,好消灭翼族的!朗照本来就是个卑鄙无耻、夺人所爱的下流之徒,你作为他的孙女,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就知道你跟狼照是一路货色,若不是紫熏非说你跟朗照不同,我根本不会同意让你留下来,早就把你送回魔族,甚至押入死牢或者直接处死了!我只恨当初为何没有坚持这样做,否则翼族焉会有今日之祸?”
如果说之前,幽月心里还存有那么一丝丝的奢望,奢望这位天界之主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相信她的话,相信是羽柔害了翼族,那么现在,她知道这奢望太可笑了!没错,从一开始,帝无华就没有从心底里接受她,一切都是演戏,都是骗局!
极端的绝望和心灰意冷之下,幽月反而笑了起来,笑容看上去竟有几分悠哉甚至得意的味道:“现在才看出来吗?你也太逊了!还天界之主呢,也不过如此。”
帝无华倒是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你很逊。”幽月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仿佛做了一件值得上下好几辈子都得意万分的光荣的事,“我都在天界待了那么久了,居然直到我出手毁了翼族,你才发现我包藏祸心,这还不够逊吗?”
帝无华瞬间气得脸色越发铁青,嘴唇都在哆嗦:“你你、你承认了,你、你居然承认了?不愧是朗照的孙女,跟他一样卑鄙无耻!既如此,你就等着下冥界炼火狱吧!”
幽月笑了笑:“好。”
帝无华又是一呆:好?这……这是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必死无疑,连求饶都省了吗?那就对了!犯下此等重罪,任何人求饶都没用,就算他想饶,天界各族也绝对不会答应,何况幽月本来就该一死以向翼族请罪!
帝无华梗了梗,接着重重地挥了挥衣袖,冷声说道:“我问你,你法力那么高,当初是不是早就发现云欢闯入了魔界,并用隐身术藏在暗处,才故意说什么对他倾心、为他承受两万年折磨之类的话,好让云欢感动,把你带回来?”
幽月微笑:“咦,原来你还不是那么逊,也有聪明的时候。不错,就是这么回事。你以为帝云欢的法力很高,其实远远比不上我,我早就发现他在,他却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了他,当然要选能让他感动的话来说了!可笑,他居然相信了!”
帝无华越发攥紧了双拳,恨不得一把掐死她:“可你怎么知道云欢会在那天闯入魔界,从而提前做好准备?”
幽月笑容不变,居然对答如流:“我倒不知道他会那天去魔界,但他一打开魔界之门,我就感应到了,立刻想到了这个绝妙的主意,让父王和大哥配合我。布置那一切,不需要多少时间。”
帝无华一时也没看出问题,倒是气得更七窍生烟:“那你处心积虑跟云欢回来,还有什么目的?除了毁灭翼族,你还想怎样?”
“还想称霸天界呀!”幽月耸了耸肩,尽管因为被锁链密密匝匝地缠着,这个耸肩的动作基本上没有做出来,可她脸上的表情却是那么欠扁,“毁掉翼族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该消灭你,由我们来做天界之主了!可惜我对自己的法力有点高估了,没想到只是毁了翼族就撑不住了,落到了你们的手里。罢了,技不如人,我没话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你这个魔女!”帝无华都快气疯了,越发口不择言,什么话狠说什么,“早知道你仗着法力为祸天界、滥杀无辜,我还不如早日把你的法力全部废掉或拿走,把它用在有用的地方!”
拿走用在有用的地方?哪里是有用的地方?养护羽柔的内丹吗?果然,你们早就勾结好了!好,很好!
极度的悲愤怨恨之下,幽月笑得更加开心:“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现在才后悔太迟了!当然我也很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动手,也后悔没有多带些人过来再动手。不过我后悔也太迟了,那就不用再多说了!”
“对,不必再多说了!”帝无华愤然转身而去,“你就等着下冥界炼火狱吧,你这个魔女!”
幽月脸上的笑容也随着他的离开而消失,只觉满腔悲愤越积越多:到底谁该下冥界炼火狱?如果所有人都能得到公正的审判,第一个该魂飞魄散、生生世世不得轮回的就是帝云欢!
“不!幽月!”
一直昏迷的帝云欢突然翻身坐起,额头上早已冷汗涔涔!急促地喘息了两口,他一掀被子就要下床。
“太子哥哥!”守在床前的帝清欢轻轻握住他的手,“你现在必须休息,哪里也不能去……”
“我要见幽月!”帝云欢挣扎,想甩脱他,“幽月在哪里?”
帝清欢叹了口气,不得不更用力地握住他:“你见不到她的,父尊说,不许你再见她。”
“放手!”帝云欢盯着他的眼睛,“立刻放开我,否则别怪我翻脸!”
他不再挣扎,不是不想,是挣不脱。浑身别说法力了,连力气都所剩无几,帝清欢的钳制并没有用法力,他却完全挣不开。
帝清欢咬了咬唇,居然听话地放开了手。帝云欢顾不上多说,立刻下了床,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门前,伸手去推房门。
可是他的手刚刚碰到门板,原本毫无异状的门上突然有一道璀璨的金光爆裂开来,猝不及防之下,帝云欢只觉一股大力涌来,整个身体都向后倒飞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