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远压根一眼都没往苏云叶这边看,是以也没发现她的异样。
此刻他正一脸的春风得意,身上的白色的确良衬衫熨的笔挺,将他本就上乘的容貌,衬得更是出众。
的确良材质是这一年初才开始流行起来的,虽然穿着没有棉质的舒服、透气,但在这个年代它可是新兴面料,比棉布贵得多。
穿一身的确良出门,那是面子和身份的象征。
薛远衣裳是簇新的,头发也梳得溜光水滑,哼着不知什么调子的小曲,并不骑上自行车,只是推着往前走。
直到走到隔了两个院子的一个大杂院门口,他朝里面探出头去,不知喊了一声什么。
很快一个穿着蓝布裙子的姑娘,从院子里跑了出来。
“说好一点钟的,你晚了半个小时。”
姑娘嗔怪地道。
薛远下意识地想抓头发,忽地想起发型是自己特意弄好的,赶忙把手又收了回去。
“今天可真不怪我,都是我爸,非得让我在家给他记点东西,耽搁时间了。”
“你爸让你记什么?”姑娘好奇地问。
“没啥,就他捣腾回来的破玩意儿。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就对那些瓶瓶罐罐的感兴趣,还说是啥宝贝。我可真么看出来。”
薛远随口解释了几句,便拍拍后车座,示意姑娘坐上来。
姑娘应该是坐惯了他的车,半分扭捏都没有,抬屁股就坐在了后车座上,很自然地扶上了薛远的腰。
两个人亲密的模样,一看就是男女朋友关系。
“走吧,快点,再晚电影就开场了。”
姑娘催促道。
薛远转头朝她笑笑,长腿一蹬,骑着自行车遥遥地走了。
直到自行车消失在胡同口,苏云叶都如同一尊泥塑的雕像般,浑身僵硬的动不得。
良久,她才找回全身的知觉,将视线从胡同口收了回来。
刚刚那年轻姑娘扬起脸时,只一眼,苏云叶就已经手脚冰冷,四肢百骸都窜上深深寒意。
前世午夜梦回,多少次那张脸就如同噩梦般,浮现在她眼前。
直到最终,她用尽方式,终于将那女人连同她生下的孽子,一齐赶出了苏氏集团。
再怎样她都想不到,自己会在此时此刻,在这个地点,见到那个女人。
那个毁掉她母亲前世幸福的,她的继母,俞芬。
苏云叶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向后跌倒在地。
一个胳膊上挎着装满了菜的菜篮子,正往胡同里走的老太太,发现了苏云叶的异常。
老太太犹豫了下,走上前问:“姑娘,你没事吧?是不是中暑了?”
看着对方关切的眼神,苏云叶很想硬挤个笑出来,然而却根本做不到。
脸上有什么在蜿蜒地往下淌,苏云叶抬手抹了一把,抹了一手潮湿的水渍。
是眼泪。
老太太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姑娘,你到底怎么了?”
苏云叶摇摇头,用手帕将脸上的眼泪擦干。
“大娘,谢谢您,我没事。我……”她心中一动,继续道,“我是来这边投亲的,但怎么都找不到亲戚,心里着急,就……”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老太太已然明白了。
这会儿的人是真热情,老太太放下手里的菜篮子,靠了过来。
“你来这附近是要找谁?我在这里已经住了三十多年,你说个人名,但凡在这儿住过,我约莫都能说个大概。”
老太太的话正中苏云叶下怀,她抿了抿唇,道:“那您知不知道这附近有一家人姓薛,家里有个儿子叫薛远。”
她话音落下,老太太的脸色顿时不大好。
“你……要找薛家的人?”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苏云叶,“你跟薛家什么关系?”
“远方亲戚,从外地过来投奔的。”
见苏云叶说得笃定,老太太信了她的话,没再起疑心。
“薛家还住在这附近,没搬走。你瞧,那户人家就是薛家,他家正巧有个儿子叫薛远。”
老太太抬手往薛家指了指,正是之前薛远出来的那间四合院。
“谢谢大娘。”苏云叶弯了弯唇,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那您知不知道,薛远他有没有结婚啊?”
见老太太闻言目光中带着狐疑,苏云叶忙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老家还有个姐姐,过去跟薛远有婚约,可这么些年不见,不知道他这边,还认不认这桩婚事。”
老太太顿时作恍然大悟状。
苏云叶这番话把她心里最后一点疑问也打消了。
她本来就在想,薛家好像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没听说有啥远房亲戚。
等苏云叶提了婚约,她便自行脑补,觉得‘远方亲戚’应该指的就是婚约这件事。
脑补完毕,老太太觉得非常合理,下意识地就这么认定了。
老太太扭头看了一眼四周,见周围一片寂静,没有其他闲杂人等路过,这才转头,压低声音道,“这位姑娘,听我一句劝,回去让你姐姐另找好人家吧,薛远人家有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