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叶没有被车颠得难受,反而因为这些乱糟糟的想法,弄得自己跟晕车了似的,头晕脑胀的。
三个小时后,车子驶入了溪柳市内。
这是座典型的江南小城。
到处是白墙灰瓦的房子,一条条小河横亘在小城内,河上跨着不知多少座石桥,桥身上斑驳不堪,看起来已很有些年头了。
铁皮公交驶入终点站,稳稳停住。
乘客们纷纷拎着各自的行李下车。
苏云叶也拎着自己的行李袋,跟随着人流往车下走。
日头已经偏西,天色暗蒙蒙的,只有西边一道刺目的霞光,显示着夜晚还未完全降临。
苏云叶下了车,静静在车边站了几分钟。
她个子高挑,样貌出众,在一群人中很是显眼,有不少乘客都在往她这边张望。
可苏云叶全然没有在意。
她此刻拼命在脑子里思索着,外公家这会儿住在溪柳市的哪个位置。
前世外公和母亲去世时,她还太小,虽然已经开始记事,但很多事记得不完全。
对溪柳市老家这边的情况,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似乎母亲曾经说过,老宅临河边,是一幢二层的房子,从房子大门出去,右手边便是一座石桥,年少时她常常从那里走过,去河对岸的学校上课。
苏云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真的会有那样一幢房子吗?
年轻时的母亲真的还像上一世那样,生活在这里吗?
这仅有的一点线索着实太简略,但好在溪柳市并不大,苏云叶沿着河边转了一圈,没怎么费事便找到了那幢小二楼。
在看到那幢房子的时候,她激动得几乎落泪。
记忆中的房子真的存在,那是不是说明,母亲也依然生活在这里?
苏云叶抚住胸口,让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平稳下来。
她定定注视着眼前的房子。
那幢二层小楼也同旁边的其他民居一样,是白墙黑瓦的,不同的是,门窗用料更为考究。
苏云叶心口再次砰砰狂跳起来,头一次体会到何为近乡情怯。
她慢慢向小楼门口走去,径自走到门边,刚要抬手叩门,犹豫片刻还是收回了手。
敲开门要怎么说呢?
直接说找苏兆珮,是不是太过冒失了?
纵横商场多年,没被什么事难过的苏总,此刻徘徊在小楼外,一时竟紧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云叶在小楼门口踯躅良久,就在她终于鼓起勇气想上前敲门时,小楼大门吱嘎一声从里打开了。
苏云叶瞬间忘记了呼吸,呆呆地看着打开的大门。
大门被人推开,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然而只看了一眼,她滚烫的情绪便降到了冰点。
出来的并不是她熟悉的窈窕身影,而是一个微胖的老大娘。
天气热,此时的南方就是到了晚上,暑气一时半刻都降不下去。
老大娘上身穿着件短袖灰布上衣,下身一条蓝哔叽裤子,胳膊上跨个篮子出了门。
她刚走出来,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苏云叶。
老大娘挺好奇地朝苏云叶看过来,操着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问了句话。
然而苏云叶一个字都没听懂。
她除了在娘肚子里时待在溪柳市外,其他成长过程全部是在燕市完成的,只会说燕市话,完全听不懂外语一样的溪柳方言。
老大娘看她一脸懵懂的样子,顿了顿,之后改了口音,这次苏云叶能听懂了。
“你来找谁?”
老大娘问。
苏云叶清咳一声,手心都捏出了汗,“请问,苏兆珮是住在这里吗?”
问出这句话的那几秒钟空隙,在苏云叶看来,仿佛度过了无限的永恒般漫长。
知道老大娘开了口。
“哦,你找兆珮呀,她住在这里。”
对方话落,苏云叶捏紧的手刷地松开,巨大的喜悦充盈心间。
“你是她同学吗?”老大娘狐疑地问,“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
“我是她以前的同学,早就搬走了,好久没见过面,估计您不认识我。”
老大娘释然地哦了一声,“难怪了,我才来了两年,她过去的同学都不认得的。”
借着这个话头,苏云叶问道,“请问您是苏兆珮的什么人啊?”
老大娘和气地笑道,“我是苏家的保姆,苏先生请我过来照顾兆珮的。不过你今天来的不巧,兆珮跟朋友去宁城了,要后天才回来。”
苏云叶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失望还是该高兴。
她既想见到母亲,可又怕见到。
真的见到了,她该用怎样的心情去接近她呢?
算一算,现在母亲才二十出头,比她大不了几岁,还是个年轻姑娘。
自己既不是她的同学,也不是朋友。
与母亲而言,现在的自己只是个陌生人。
完完全全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