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村里的变化,苏云叶也挺感慨的。
"这也是大家伙儿的努力,不然光靠我一个人,也根本不行的。再说当初是志伟舅先开了一个好头,才有了后面的事。要不是他敢冒大不韪,搞包产到户,那真是没有丰禾村的现在。再说,我办大棚的时候,也是他第一个支持的。说起来志伟舅能有今天的成绩,还是靠的他自己。"
听完苏云叶的话,何芳草在心里暗暗赞叹,自家男人的这个外甥女,真是不骄不躁,心态沉稳的远超过一些成年人了。
两人又唠了一会儿,苏云叶把晚上吃饭的事告诉给她,之后就回了大舅家。
晚上,郭凤珍忙活着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贺晓英现在是大姑娘了,也跟着进厨房一起忙活。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在一起,就差贺志伟一个,等到晚上天都黑了,贺志伟才带着一身疲倦进了院子。
见苏云叶回来,贺志伟脸上的倦意淡了几分,一边和她说话,一边简单洗漱了下,大家围坐在桌子边开始吃饭。
除了苏云叶考上大学这事外,饭桌上聊得最多的就是贺娟了,眼瞅着她快要到预产期,郭凤珍还担心她年纪大,身体会撑不住。
“回头你也得劝劝你妈,别拼命干了。前几天和她联系,竟然还在开店做凉皮,听着就怪吓人的,万一出点啥事可怎么好?”
苏云叶笑笑,“说了,她不听。不过我马上就能过去,到时候店里那边有我在,她就能歇着了。”
“你过去你妈确实能轻松不少。”
说着说着,话题又拐到酱料厂上,大家都挺关心她走了以后,厂子谁来管。
毕竟是她耗费心血建起来的厂子,可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听苏云叶说已经都安排好,没有问题后,大家才放心。
一顿饭吃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才结束。
郭凤珍把东厢房收拾出来给苏云叶住,收拾完屋子,郭凤珍还提了一嘴,很快家里房子也要翻新了,以后也都盖成砖瓦房,又结实又漂亮。
躺在炕上,苏云叶睁着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
当初她们娘仨从双井村投奔到大舅家时,是何其狼狈,那时她们就住在这间东厢房里。在这间屋子里,她们度过了最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转眼四年多过去了,生活果然照着她预想的轨迹在前进,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等下一次她再回来时,这间屋子也将被砖瓦房代替,这里的记忆将永远成为回忆。
生活的车轮在不断滚滚前进,未来更美好的生活正在前方等待着她。
不知不觉间,苏云叶慢慢阖上了眼睛。
此刻,双井村老苏家。
苏爷爷正在给瘫在床上的苏奶奶换褥子。
苏奶奶半身不遂后,不仅话说不利索,神智也开始不清醒,吃喝拉撒都在炕上。
苏大勇入了监狱,被送去劳改,二儿媳妇周玉翠卷走了家里的钱,带着两个孩子不知所踪。原本还指望着能靠上二儿媳妇的苏爷爷,得到消息后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至于大儿子家,那是更不能指望的。
原来苏奶奶身体还好着时,苏大强还三不五时的偷着回来看看,自从知道苏奶奶这病再也治不好,且是个无底洞,他就跟家里彻底断了联系。
人就在一个村子里,可根本不上门。
苏大强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赵春冬了。
更何况苏云芝结婚,嫁了城里的干部家庭,两人更是鼻孔朝上,走路都躲着家里老宅,生怕沾染上晦气。
为这事,苏爷爷被气厥过去好几次。
队里干部也去调停过,但苏大强和赵春冬振振有词,说当初既然分了家,老两口归苏大勇管,就不该再来找他们。
全村的人都在看笑话,苏爷爷老脸都被按在地上不知摩擦了多少遍。
活这么大岁数,他从来都风风光光的,何曾这么丢人过。
后来也就不再去找苏大强了,老两口靠着苏大勇给的那些钱勉强度日。
只是那笔钱到底有限,老两口坐吃山空,苏爷爷每天愁的长吁短叹。
村里其他人家跟着搞包产到户,都干的风风火火的,只有他们家,快成了被全村遗忘的地方。
原先村里最风光的苏家老宅,也日渐破败。
临睡前,苏奶奶又尿在了褥子上,苏爷爷帮她换了条褥子。
白天干了一天活,还要照顾病歪歪的老伴,苏爷爷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
拎着手里尿臊味扑鼻的褥子,他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脑子里又响起白天在地里干活时,其他人家的风言风语。
“老苏家真是傻透了,有个那么好的孙女不要,结果怎么着,人家现在办工厂挣了大钱,还考上了首都的大学呢!”
“啧啧,可不是,谁能想到老苏家最出息的孩子会是苏云叶啊!要我说,都是他们家自己折腾的,当初贺娟多好一个儿媳妇,生生给人娘仨撵了出去,现在可好,后找的儿媳妇也跑了。”
“这叫什么,这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对!这话说得对!让他们家心歪,瞧瞧现在都过成啥光景了,要我说,这就是报应!”
苏爷爷抱着头在地上坐了很久,他想不明白,自己家咋就过成眼下这样了呢?
赶贺娟走也是没法子的事,谁叫她生不出儿子来呢。
可他转念又想到,周玉翠倒是给老苏家生了个孙子出来,但她带着孩子跑得不见了踪影,有这个孙子和没这个孙子又有啥区别呢?
再想想已经成了全县名人的苏云叶,苏爷爷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如果当初他不帮着老伴和二儿子赶走贺娟她们,家里的生活是不是已经红红火火的过起来了?老苏家在村里,依旧是最富裕、最风光的人家……
猛地,一阵刺鼻的臭气扑鼻而来,将苏爷爷从胡思乱想中拉回现实。
他看着刚换的褥子上一块一块黄橙橙的地方,顿时浑身跟散了架似的,觉得这生活已经一点指望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