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越川微垂着眼,薄薄的嘴唇颜色很淡,黑如鸦羽的睫毛低低的覆盖出一道阴影,幽暗深邃的瞳仁里看不出情绪。
贺子羡说完,电话那头的人却迟迟没有回应。
静了好半晌,直到贺子羡以为这人已经挂断,宋越川才微张开干裂的唇瓣,低声开口:“她的朋友是男是女。”
原来他半天不说话,纠结的是这个问题???
听出这位哥的情绪不太妙,贺子羡老老实实回答:“当然是女的啊。”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宋越川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力,竟莫名松了口气。
他扯着嘴角想笑,但胃部灼烧的刺痛感好像要曼延进四肢百骸。
宋越川单手撑在洗手池边,声音低低的,有很明显的疲态。
“过来接我,送我去医院。”
一听这话,贺子羡乐得合不拢嘴,手里把玩着车钥匙,心情不错地调侃:“不是吧哥,你现在要过去找人???”
今天听那丫头说,她现在就在她以前实习的地方工作,a大附属医院。
宋越川眉心紧锁,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一个字一个字咬牙从齿缝中蹦出来:“老子胃出血了。”
贺子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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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深夜的a大附属医院,贺子羡看着宋越川从做检查到躺在病床上打点滴,忙完这一切,已经是凌晨两点。
这场景实在是太熟悉,当初躺这的好像是周景行来着,也是胃出血,而且还是贺子羡和宋越川一块抬过来的。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风水轮流转,真的转到了宋越川头上。
贺子羡拉了张凳子,翘着二郎腿坐在病床边上,笑眯眯地调侃:“哥,中心医院不是离咱们最近?干嘛非得来附属医院啊?”
宋越川身上穿着淡蓝色的病号服,清冷俊逸的一张脸瘦削苍白,薄薄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活脱脱一副病弱美人的样子。
宋越川倚靠着身后的枕头,胃痛已经没有好久,听着贺子羡吊儿郎当的调侃,他狭长的眼微眯,眼里的光冷冰冰的,暗含警告意味。
贺子羡挑眉,识趣地闭上嘴。
有很长一段时间,贺子羡都怀疑病床上这人是铁打的金刚不坏之身,没想到也有胃出血的时候。
要说宋越川离开宋家的这三年怎么过的,幸好有之前积累的人脉,倒也不至于从零开始,但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宋越川一夜之间从宋氏一家大企业的执行ceo,变成一家小投资公司的老板,这种落差不是一般人能接受得了的。
从宋越川宣布脱离宋家,建立自己的投资公司开始,贺子羡才慢慢意识到,这人的决定根本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筹谋已久。
自主创业并不容易,宋越川虽然是老板,但很多事都需要亲力亲为,长时间不间断的饭局,每天面对形形色色的合作方,几乎泡在酒缸里。
一日三餐就没规律过,拿酒果腹,时间一长,胃不出问题才怪呢。
贺子羡知道恩禾就在这家医院上班,难得一本正经地建议:“哥,要不你就在这躺两天,我旁敲侧击把这事告诉恩禾。”
“说不定那丫头一心软,就会过来看你。”
贺子羡没开玩笑,要是恩禾对他没感情,一走了之,压根就不会回来。
现在小姑娘回a市了,只要两人在同一个地方,就一定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贺子羡说完,病床上的男人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头顶上方是冷白的灯光,宋越川低垂着脑袋,眸光被乌压压的黑睫覆盖,看不出情绪,修长如玉的手指轻缓摩挲着手机屏幕,沉默好半晌,语调懒懒的,低声开口:“用不着。”
比起她不知情,宋越川更不想被她拒绝。
他不清楚,三年的时间是否可以消磨掉一段感情,亦或者出现一个人,来取代另一个人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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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门诊室出来,恩禾和几个同事跟在主任身后查房。
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各种低分贝的喧嚣。
装满药物的推车在地面上滑行,玻璃瓶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
一行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停在电梯口前,主任正低头跟一旁的人说着什么,恩禾看了眼手里的记录本,抬眸目光落在电梯上不断跳动的数字,最后停在数字8。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偌大空旷的空间里站着一个男人。
身形颀长挺拔,白色衬衫黑色西服裤,乌黑的头发短硬利落,修长如玉的手指捏着一个打火机,解闷似的上下拨动,露出的手背泛着冷白,骨骼清晰。
男人微垂着眼并未注意到她,眉骨硬朗,眼窝深邃,一双淡漠又慵懒的眼,再往下是修长的脖颈,喉结凸起,弧线性感。
头顶上方的灯光将那人的影子拉长,慢慢延伸至恩禾的脚边。
恩禾目光微顿,手无意识地收紧。
同行的医生随即进入电梯,有人催促她:“恩禾,快上来。”
这一声或许提醒了站在角落的男人,宋越川抬眸,那张俊美的脸沉寂寡淡,视线不偏不倚地与电梯外的女孩相撞。
只一瞬,周遭的声音像被人按了暂停键。
宋越川唇角收紧,心跳有些重,咚咚的响。
仅几秒的功夫,有人急忙挡住了电梯,恩禾无波无澜地移开视线,匆匆进去。
殊不知,身后的人身形顿住,那双黑黢黢的眼便明目张胆地落在她身上。
这么快就三年过去了,却是宋越川第一次见到恩禾。
他设想过无数种两人重逢的场景,没想到会是在这里。
电梯里一下挤满了人,恩禾站在宋越川前面,两人之间只隔了两个人的距离。
宋越川狭长的眼眸微眯,视线牢牢地锁着面前的人,贪婪又恣意。
三年未见,女孩纤细高挑,乌黑微卷的长发扎成一束马尾,巴掌大的脸比以前又瘦了一点,些许柔软的碎发垂落在耳边,露出一截莹白细瘦的脖颈,线条修长柔美。
脱胎换骨一般。
电梯下降的时间里,恩禾脊背紧绷,似乎一直都能感觉到那道灼灼的视线。
电梯终于停在四楼,恩禾最先出来,主任又开始叮嘱待会开会的事宜。
恩禾微微偏头,余光里只有同事。
而那个人更像是她的错觉。
傍晚下班,恩禾拎着包包去医院对面的公交车站等车,不多时,一辆黑色的商务轿车停在她面前。
恩禾抬眸,上本身的影子清晰地倒映在车窗玻璃上。
眼看着车窗缓缓降落,一道熟悉的侧影出现在她的眼前,车窗全部降下,露出男人那张清冷俊逸的脸。
不去想这人为什么还没走,恩禾抿唇,神情静默地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四目相对时,她没有移开目光,反应从容不迫。
宋越川侧目,朝恩禾歪了歪脑袋,声音低沉平缓,言简意赅:“上车。”
他的语调清冷,与刚才在电梯里的神态判若两人,似乎想掩盖掉他不应该有的关怀。
恩禾笑笑,唇角勾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谢谢,我已经约了出租,很快就到。”
女孩淡声婉拒,不动声色地慢慢划清两人的界限。
接着,便看到一辆出租车在正前方停下。
女孩毫不留恋地转身,低头弯腰,坐进了副驾驶,然后绝尘而去。
再次见面,两人只有短短两句话。
宋越川微眯着眼,薄唇微压,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点一点收力攥紧。
......
恩禾回a市没多久,便收到大学群里,班长发布的同学聚会的消息。
以前一个班的同学,几乎三分之二的人都选择了读研,如今研究生毕业,大家分散在不同的医院,甚至还有几个同学跟恩禾成了同事。
王慕宁则选择留校,考了证之后,在学校当辅导员,相比于医院的高强度工作,她就轻松了很多。
“恩禾,你这周末刚好调休,要不咱们一起去吧?”王慕宁嘴里叼了根棒棒糖,建议道。
恩禾正抱着平板画画,卷而密的长睫扑闪扑闪,粉唇微抿,屏幕淡淡的光芒投射在她脸上,勾勒出精致清丽的侧脸轮廓,神情格外专注。
听女孩不假思索地回答“可以啊。”王慕宁还惊讶了一下。
眼前这位低调的大佬平日里除了在医院上班,基本上都是零社交。
相比于大学时期恩禾自信满满,主动勾引她那位青梅竹马,现在的她简直脱胎换骨像变了一个人,对任何事物都无欲无求。
聚餐的时间就在周六晚上七点,恩禾从衣柜里随便挑了套衣服,王慕宁看了直摇头,一脸认真道:“恩禾,你该不会觉得,同学聚会就是单纯的去吃饭吧?”
恩禾眨巴眼,歪着脑袋表示疑惑:“难道不是吗?”
王慕宁睨她一眼,高深莫测地摇摇头,随即从衣柜里挑出一条法式v领的黑色收腰连衣裙,“你穿这条。”
同学聚会谁会单纯以为真是去吃饭?明里暗里都会进行比较,恩禾第一次参加,当然得艳压群芳。
看着这条性感又不失典雅的小黑裙,恩禾细长的眼尾微挑,勾唇笑了笑,倒也没有拒绝。
换好裙子从更衣室出来,王慕宁嘴巴微张,目光愣愣地盯着恩禾玲珑有致的身材,眼睛都看直了。
“恩禾,你这几年是不是二次发育了呀?!”王慕宁眨了眨眼,看着女孩细长柔美的颈线,可以养鱼的锁骨,胸型挺翘,细腰盈盈一握。
为什么有的人虽然瘦,但胸却一点也不小???
这是哪来的小妖精!
看到王慕宁的反应,恩禾就觉得效果应该不错,她丢掉手里的白衬衫和包臀裙,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身材挺好,事业线若隐若现,恰到好处的性感,也不至于太风俗。
恩禾对着王慕宁转了一圈,窈窕玲珑的身材尽显,背后是清纯又魅惑的蝴蝶骨。
她问:“怎么样?”
王慕宁啪啪啪鼓掌:“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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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九点后,恩禾跟王慕宁在侍从的引领下去了聚会的包厢,经过四楼大厅时,一道西装革履,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走廊,还没等恩禾看清,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便消失在拐角处。
恩禾的步子慢下来,望着空荡荡的走廊,怀疑是不是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走在最前面的王慕宁喊她:“恩禾,快过来。”